还是要说《红楼梦》,就说贾宝玉,送殡秦氏到铁槛寺的途中,宝玉随凤姐到一农庄打尖。见到农庄动用的锹、镢、锄、犁等物,皆以为奇。
又看着一个约有十七八的村庄丫头纺线,更深情楚楚。叩赏时宝玉发现内中并无二丫头,然上车走了不多远,只见迎头二丫头怀里抱着她的小兄弟,同着几个小女孩子说笑而来。宝玉恨不得下车跟了她去,料是众人不依的。少不得以目相送,争奈车轻马快,一时展眼无踪。
好个“以目相关送”,这是生命里一瞬间的缘分吧!自己也不知该怎么用尘世的逻辑去解释,但宝玉对于二丫头的深情饱满,却不由得让人想了又想。
这种非常淡的缘分,可能只是彼此的擦肩而过。仿佛此时窗外的雨,雨滴打着窗前的铁皮,“滴嗒滴嗒”,一声一声,听得人心里一惊一惊。在家时,住高楼,我是没这种感觉的,而现在,我能看到它,听到它,触摸到它。
人生之中,会有多少个这样的偶然相逢?在某个地方,某个场合,或某个旅途中偶然碰到,交谈几句,可能连姓名都不知道就分开了。然而很奇怪的是,在你的生命中,这个画面会常常再现。
我曾跟朋友讲过,在北京前门一个普通的小饭馆里,我碰到过一个穿黑蓝西服的中年男人,他坐我邻桌。因为是饭点,旁边坐着许多吃饭的人。话,不是记不清,而是的确不清楚是怎么开始的。总之他一直微笑着,注视着我,和我讲食物的荤素。当时觉得好生奇怪,怎么一个非常帅气的陌生男人忽然来跟自己讲这些不着边际的话题。多年后才觉,我的意思是,有时候缘分是一种心事,你觉得有个地方似曾来过,见到一个人似曾相识,这都是缘。这个缘很可能没有后续,就像佛经里面说的“不受后有”,已经了了,最后见一下面,以后就没有了。
正如宝玉跟二丫头的相见,以后就没有后续了。俩人见面的情形,会让你觉得他们似曾相识。对宝玉来讲,她是他生命中可能结伴而行的对象,这种相伴可能短到只有一两分钟而已。
“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这种说法提醒我们珍惜偶然的相遇与分别,我们是否一直在体会这种东西?即于我们身边的人,大家同在一个屋檐下生活,大概也是很深的缘分。我们不知道,到底是什么因果使人世间每个个体的生命跟周遭所有的生命联在一起,我们是否对自己一生深深浅浅的缘分有一种珍惜?
尘世荒芜,生活无趣,归根结底是少了懂美的心。懂美的人,情界是不一样的。就像宝玉,他对身边的人,眼前的事是觉悟的,精神天地也是广大的。相比之下,秦钟那一句“此卿大有意趣”则让人黯然失色,心内顿生嫌弃了。
其实,我想说的是,敬请人人珍惜缘分,用美的眼光,去发现周遭的一切,活出深情饱满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