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破残阳

        血染孤城

1

灰蒙蒙大地一片死寂,天角边上的残阳如血倾泻到城墙外战场上。

一场殊死搏斗让这片焦土浸透殷红的血,尸体横七竖八地躺在那里,身上的甲胄有的被箭弩刺穿,有的已被刀剑划开。黑红的血涌出,士兵脸部狰狞,手中紧握腰刀似乎不甘。远处,几匹战马还徘徊在主人身旁不忍离去。几处炮火火焰处四散着残肢断臂。

夜幕降临了,城外黑漆漆。一群落在尸体上的乌鸦,突然扑棱棱炸飞上天,透过月光看见一支手臂用力推开上面的尸体,他直挺挺坐了起来。随手捡起地上腰刀,插进地面,将头靠在上面休息好久。借着微弱的月光,辨别出是此城守将斐霆铠,满脸的血污掩盖了他清俊英朗脸庞。

他抹掉脸上血迹,低头看到左胸膛插着一支箭。血凝固在周围,身体右侧被刀划开了一尺的口子。盔甲和汗衫都被划破,肉也划出一道口子,幸好伤口不深,只是不停的向外渗血。脑子好像清醒了一些,他回忆先是被箭射中,后被冲来地骑兵砍了一刀,随后,他就被身边的卫兵推到,卫兵重重地压倒他身上,紧接就是一群骑兵的马蹄踩踏在身上,他的头也被马蹄狠踢了一下昏了过去.

远处,城墙上还有点点篝火。斐霆铠知道敌军还没有完全离开,他要赶紧离开此地。他从尸体下抽出双腿,把自己卫兵尸体轻轻放好,扭头看一下他血肉模糊的脸,咬了牙,按住伤口,弓着身子,向右面黑漆漆的一片树林跑去。

在夜幕掩护下,他轻松的进入森林,来到一处小河边。他依着河岸青石,把手伸进水里捞一捧水喝了下去,两天水米未进,此时甘泉入口清爽无比,他又喝了几口,这才仔细查看伤口。

右侧刀伤他洗净后,用河边淤泥糊上,扯下内衣布条缠绕捆好。左处箭伤,他先将胸膛前箭尾折去一段,用右手伸到背后轻触箭头倒刺,嗒一声,箭头合拢。他眉头一皱,猛地抓住前胸箭尾一拉,噗!箭身带着血肉划一弧线飞离身体掉进河水里。他紧咬牙关用布堵住流出鲜血,紧紧绷住!慢慢血渗透过来一些。他不在管它,拿起身旁腰刀,快步越过河向密林深处跑去。

这是崇祯五年,大明王朝境内各地起义军掠府盗县,官兵疲与奔命自顾不暇。北面金军又多次侵扰不断,朝廷已无兵力可派,只有八百里急诏野狐岭要塞坚守抵抗,以待朝廷援兵。斐霆铠双手接过圣旨起身站起,挥手让钦差主位坐下,自己则恭敬的侧身坐在旁边。钦差毛芋看了一眼斐霆铠说道:“霆铠,圣上临行之时,特意嘱咐老奴。让我告知你,坚守两个月。朝廷西北孙传庭部援兵必到,万无忧心。”斐霆铠马上拱手说道:“全凭圣上裁断,末将自当竭尽全力。”毛芋抬眼凝视了一下斐霆铠说道:“霆铠,官家的事你自当尽心。我与你父相交多年,你父斐御史在朝多年,倍受同僚敬重,虽刚重新启用不久,但是圣上也是恩宠有加,此次又将此等重担交你身上,你可要知道它的分量。”斐霆铠忙低头作揖道:“霆铠自知年薄愚钝,也自当铭记家父训导和老伯叮嘱,竭力报答圣恩!”“老奴先回馆驿休息一晚,明日启程回京。你不必相送,赶紧调馒头营和柳娃口营到你处集结吧!”毛芋未等斐霆铠应声就起身离开,斐霆铠连忙躬身相送。

野狐岭要塞奔出几匹快马分东西两路驶去。此时,总兵府里也是上下一片忙碌。佣人和府兵都忙着收拾行囊。斐霆铠端坐在总兵府衙内室思量对策,门外,珠玉配饰响动门帘扶起,一妙龄美妇在丫鬟搀扶下迈步进来。曼妙莲摇走到斐霆铠近前坐下说道:“官人,我们都撤离大同,你几时能到?勿让我挂心!”斐霆铠目光含情的望着夫人,轻轻地拍了拍夫人伏在肩头的手说道:“你们先去大同,我十日后就到。不用担心我。带着金银细软就行,旅途颠簸多带无意。”夫人眼里含泪点点头。斐霆铠军务缠身无暇顾及夫人,急命道:“杏花,快将夫人扶进内宅。”看着二人离去背影,斐霆铠眼神呆愣了很久。心中暗喻也许一别就是永绝!

第二天,中午时分。总兵府里集聚了馒头营领兵和柳娃口领兵,及张北县县令。斐霆铠和幕府七人,都在面前沙盘前议论战事。张北地域是西北进军华北要冲,张北两面环山形成一个喇叭口,而野狐岭要塞就在这喇叭口底部,遏制住进军华北的通道。真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

斐霆铠目光看了看众人,语气平缓的说道:“现在,前哨骑兵探知。此次努尔哈赤部有其长子代善率15万人突袭张北,前哨骑兵三日后到达,约1.5万人。圣上圣旨诸位已尽知,命我们坚守两个月待援。我现做如下部署:一:馒头营和柳娃口营兵马全部撤至张北县城布防,与张北县守军合力守卫张北县20天。期间,王县令将城中百姓和兵眷撤去大同,粮草留够20天军需,其余全部运之野狐岭要塞。20日后合力守卫野狐岭要塞。坚持援军到来。”

大家都盯着沙盘良久,馒头营领兵说道:“大人,我们几处合并一起兵力不足五万人。再减去护送百姓前往大同兵力五千人。区区四万五千人,何能顶住15万人的拼死进攻。”

斐霆铠微微一笑说道:“兵力上是悬殊大了些,但我们有地利优势,在敌入馒头山和柳娃口山时,我们留守各两千敢死队死守隘口,用鎏冲炮消耗金军精锐,再在张北县城下重创攻城部队,其军力就损伤过半。再加此时正值秋冬之际,张北以西土地封冻,寸草不生。金军烧柴取火都难,冻伤和患病自然会很多。等到敌军攻到野狐岭要塞已是强弩之末了!”

斐霆铠一番话,让大家心悦诚服的不住点头。也打掉了来时的疑惑。斐霆铠目光如炬,环视几位说道:“各位,报国尽忠的时刻到了。此时,有不尽节报效圣恩的,本帅将斩予帐下。”其余众人皆躬身抱拳齐应:“是!”

阴郁的天上下起了细雨,被塞外凛冽西风打在脸上冰凉。金军士兵冒着雨雾走在泥泞的路上,行军速度明显慢下来了。大阿哥代善扶了扶头上的皮帽子,勒了一下马缰绳,让马的速度降下来,山路崎岖难行,他不想掉进旁边的百丈悬崖去。代善长着一张莴菓脸,粗大眉毛和八字大嘴,一对圆睁虎目和满脸杀气。平常人见了都要躲的远远的。身高九尺,膀大腰圆,往那一站似门神一般。

队伍后一片骚动,一骥快马飞驰而来。来到代善面前勒住了马,代善见是三弟多尔衮,就呵斥到:“如此山路你快马疾驰,不要命了。”多尔衮滚落马来,单腿跪在马前。焦急说道:“主帅,山路崎岖难行,后队辎重粮草有十几辆车跌入悬崖。”代善心头一惊。但还是面无表情的挥挥手说道:“慌什么!后续粮草马上就到,你先派人下去看一下,探明情况再来禀报。”多尔衮连忙应承上马而去。代善抬头凝视飞落的雨雾,转头对传令兵说道:“命令队伍在前面山沟里扎营,命令各队将领到主帅帐议事。”话音一落,几匹马奔驰而出。

两峰山谷处绵延十几里篝火连天,金军埋锅造饭抓紧休息。在主帅大帐里灯火通明,十几个全身盔甲的将领围坐在代善周围,情绪激动地争吵着。代善此时正阅读前方突袭部队情报。突袭骑兵部队疾驰100公里,已接近馒头山和柳娃口山山口,因夜色降临未擅自用兵,只报沿途未遇抵抗。

他抬起头,将战报递给身边幕僚察尔瑁,向空中挥了一下手。将领们安静了下来,他环视了一下各位将领说道:“我们已深入敌境,前锋已到山口。我们必须加快行军速度,不能让前锋孤军待战,一旦前锋被明军反包围,我们就会遭遇出征首败,到时,父汗怪罪下来,我们都将受惩罚。”多尔衮急忙站起说道:“主帅,道路泥泞坎坷辎重难行啊!”其他将领也随声附和。代善狠狠的瞪了多尔衮一眼说道:“三弟,你的过错。让大军损失十几车粮草,我先给你记下,如再犯军规,我自当请示父汗下你大狱。你可知晓!”多尔衮抱拳退后坐下不再应声。

代善看了一眼察尔瑁,察尔瑁躬身说道:“据我们前方细作探报,守将斐霆铠正在集结兵力死守野狐岭要塞。张北县的百姓和兵士家眷正撤离张北,去往大同地区。馒头山和柳娃口山两营兵员也在撤离。我猜测斐霆铠是准备在两山口阻力我前锋兵力,消耗我们精鋭骑兵。张北县是退守拖延时间,而野狐岭要塞才是我们大军与他们艰苦决战的地方。虽然,我们有15万兵力,但野狐岭要塞城防坚固,又横居两山之间,居高临下,易守难攻。强攻我们伤亡会很大!耗时过长,明军会有援军,我们粮草也会接济困难。所以,我跟大帅商定,前锋兵马迅速包围两山口,围而不打。主力部队五万骑兵疾驰200里,将张北县人员包围住,不让百姓和家眷撤离,以备日后谈判筹码。大军随后直奔野狐岭要塞攻克要塞。”

代善环顾四周说道:“我们此次进军主要是快,不给明军以准备时间。只有这样我们攻克要塞才能有把握。剩下日子我们要急行军,两日后,大军必须赶到各自攻击地方,掉队人员和缁重,粮草。全部有多尔衮的后续部队收纳。各位将军听清了吗!”在坐各部将领皆起身抱拳应到:“是!”

一场时间争夺战开始了,残酷的人间惨剧也拉开了序幕!

2

张北县城,东城门出城的百姓携妻带子,手提肩扛大包下包行李,推车牵羊。吵吵嚷嚷,拥挤接踵而至。此时,在县衙内室里,胡知县正和两山统领喝酒。三人是结伴离开野狐岭要塞。三人不顾军情紧急,只是各派传令兵通知撤离,就躲在这喝起酒来。

馒头营统领钱一璋大口喝了口酒说道:“金军沿途尽是山路,又是这种阴雨天,总兵大人说他们三日到达,我看十日也到不了。”柳娃口统领金为昌也猛吃了口菜说道:“管它呢!平时把我们放在那天寒地冻,寸草不生的地方。吃得是粗粮,啃的是冻肉。连口酒都喝不上。一天到晚连个娘们都看不见,真他妈的苦啊!现在让我们替他玩命,想的美!”

胡知县看着二人,心中叹气。这二人都是大太监扬济昌的干儿子,花钱买官捐了个统领。那有心为国捐躯啊!平时,斐霆铠担心他们搜刮百姓,贪脏枉法。就把他们派到两山口驻兵。谁承想在此战时之际,会被这两个小人误事。胡知县端起酒杯说道:“喝口酒,去去寒气,在我这吃好,喝好!临行之时我也给二位备好了好酒和好菜。带回营寨去喝。既然圣旨让我们坚守,我们也就只好服从,不然有个闪失我们都会掉脑袋的。总兵虽然年轻,才三十多岁,但文武全才,又忠心耿耿报效朝廷。大战之时我们还是听命与他,丢失野狐岭要塞我们都会被斩。”

二人听罢此话,也就闷头喝酒不再空发牢骚了。二人喝完酒从知县府出来,没有急于赶回营寨,而是,各自到相好家中待上一宿,这才打马扬鞭赶回营寨。

野狐岭要塞此时,斐霆凯正同幕僚一起巡视城防。他们看到士兵们正在往城墙上运滚木礌石和弓箭与黑油。斐霆凯神色凝重的站在城墙上透过重重雨雾望向远处,仿佛在思考着什么!

幕僚赵显刚低声问道:“大人,你是担心百姓来不及撤离吗?”斐霆凯忧心忡忡的说道:“是啊!金军骑兵骑行速度奇快,恐怕不会给我们太多时间转移百姓。”“大人,我一直就担心。如果金军对两山口围而不打,用兵包围张北城,集中兵力攻击我们,那我们的情况就危险了。”赵显刚忧虑的说道。

斐霆凯走到炮口处,手扶炮身说道:“我何尝不知啊!现在,大明内忧外患,军心涣散。那两山口统领又是对草包,只有舍去他们,牵制一下金军兵力。至于,张北县城的兵力和粮草,百姓,也是尽人事,听天意了。我们这次只有靠自己了,必死战,谢圣恩吧!”

这时,一探子来报,金军前锋已将两山口包围。馒头营统领钱一章在山底被金军杀死,柳娃口统领金为昌被俘,投敌。正带领金军围攻柳娃口营。金军兵马正在疾驰张北县路上。

斐霆铠心头一颤,心想:好快的兵马!随即呵斥到:“两统领二人,三天前就离开野狐岭了,为何在山下被杀,被俘?”“禀告大人,他们没有直接回山,而是在张北县休息一宿,才驱驾回山的。”探报回道。斐霆铠回头对赵显刚说道:“马上飞鸽传书,让两山头副统领接替指挥,回头我给他们上报朝廷。”“是,大人。我这就去办!”赵显刚疾步而去。斐霆铠对探报说道:“马上探寻前方敌情速来报我!”探报跪拜离去。

战事一开,就损失两员主将。虽然是他们怠慢军情所致,也是他这个主帅思虑不周。

忙碌了一天,斐霆铠刚刚坐下来吃口饭。赵显刚疾步进屋,对斐霆铠说道:“城外涌来大量张北百姓,守城卫士不敢让他们进来,怕有金兵奸细混入城中。已关上了城门,可是城外百姓哭地喊娘不愿离开,大人,你看怎么办?”斐霆铠忙放下筷子,拿起外敞锦衣抬步离开总兵府。

站在诚墙边,斐霆铠看到黑压压一片。百姓们都匍匐在地上高声叫喊:“斐大人,可怜,可怜我们吧!让我们进出吧。金军就在后面,我们不想死啊!”斐霆铠转头对赵显刚严厉说道:“马上开门,让百姓进城。”“大人,您三思啊!”赵显刚说道。“开门,先救百姓。顾不了那么多了,快!”斐霆铠说道。

城门大开,百姓蜂蛹而进。

斐霆铠凝视远方飘起浓浓尘埃,知道金军的骑兵就要到了。百姓已进入大半,斐霆铠命令道:“向城外百姓身后开炮,不让金军靠近。”城墙上几十门大炮相机开火,炸的城外几百米外沙石乱飞。金军前锋骑兵见此,赶忙勒紧缰绳放慢了速度。

已是深夜,代善在几个将军赔同下来到城下。夜雾笼罩着野狐岭,城楼上时常传来巡逻兵的口令声,军肃井然有序。代善轻点额头,回到大帐。望着几个将领说道:“明天,把几百个抓住的明兵都押到阵前,那个县令留下,我还有用。让攻城部队准备好攻城。”“是!”将领应到。

斐霆铠天一亮就来到城楼,看到金军前锋在几百米外已列队整齐,旗帜漫天。黑压压一片,有几万人至多。突然,队伍中铜鼓声响,队伍中间散开。涌出几百个衣着褴褛,步履维艰明兵。

只看队伍中跑出金为昌,穿戴着一身金军衣裳,来到城楼下冲着城楼高喊道:“斐大人,不要抵抗了,你一无援兵,二缺粮草。靠你城里的二万多士兵是守不住野狐岭要塞的。丟了关隘朝廷也会杀你的头。不如投靠金军,有你的高官厚禄。”斐霆铠怒目看着这个狗奴才。命令道:“放箭!”

城上箭雨飞下,金为昌急忙跑回队中,距离太远有几只箭只射到他的脚边。

几百个被俘明兵被砍刀驱赶着来到城下,一个金军首领对城上喊到:“斐大人,一个时辰后,你不打开城门。我们就开始杀你的士兵。杀到你开门为止。”

斐霆凯面无表情的看着这群士兵,士兵们也看着自己的主帅相对无言。斐霆凯大声喊道:“弟兄们,我身后是你们的父老乡亲,我不能开门,更不能救你们了。是我大明的士兵就死个样子出来,让他们这群蛮夷外邦知道什么是中原好汉。”城外士兵有的挺起腰杆,有的停止了哭泣,有的瘫坐在地上。

斐霆凯最后望了一眼下面的士兵,回头向炮手命令道:“开炮,向他们开炮。”赵显刚拉住斐霆凯的衣襟,哭诉道:“大人,这是我们的弟兄啊!不能啊!”“难道就让他们被活活砍死吗!”斐霆凯气愤的甩掉他的撕扯,又严厉地吼道:“谁不开炮,我杀谁的头。”炮声凌厉的响了,在城下人群中炸开,一时尸体横飞,凄惨声不绝于耳。待硝烟散尽,城下尸横遍野,哀嚎一片。

这一幕惊呆了城里和城外的所有人,也激怒了金军的代善。他没想到斐霆凯年纪轻轻竟如此狠绝,竞对自己士兵开炮。他怒从心起一挥马鞭,前队金军向城墙涌去。斐霆凯挺立在城墙上,看着金军越来越近,已经走进弓箭射程,他一声大喊:“放箭!”顿时,城上箭如雨飞射向金军,一片倒下,后面一片举盾牌跟着上。一股股人潮涌来,一片片倒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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