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美 我长大了
序
在朋友家做客，她女儿养的两只小鸡死了，五岁的小孩，以头抢地，捶胸顿足，无论怎么安慰，孩子都不能停止痛哭。我当时很惊异于这个孩子对小动物爱的情结之深。
几年后，当我做了母亲，当年幼的孩子面对死去的小兔子嚎啕大哭，那种情景竟然惊人的相似。
“我不想长大，”女儿六岁时，突然间看到我鬓旁的白发时一边流泪一边许愿。“我要变回妈妈肚子里去，那样的话，妈妈就可以年轻六岁了。”
玩具丢失，夕阳消退，小宠物死亡……对于成人，这些事件不会留下太大的伤害，或者说，成人有自我疗愈的能力；在孩童世界里，当美好的事物渐行渐远，最终消失在童年的尽头，那一颗颗幼小、纯净的心灵该以怎样的姿态接受成长？忙碌的大人们，是否可以停下来，听听孩子失落的心事，为他们擦去腮边的泪水呢？
祈愿孩子们的小心眼，有文字陪伴着哭,和笑，一天天长大……
【一】第一次养兔子
丫头从小就喜欢兔子。不是一般的喜欢，是非常非常喜欢。雪白的皮毛，红红的眼睛。长长的耳朵，时时机警地竖立着，好像随时准备逃避危险似的。最逗人的是那个三瓣嘴儿，一动一动的，胡须也跟着一动一动的。
五岁那年的国庆节假期，丫头和爸妈一起逛英雄山山会，赖在卖兔子的摊位前不肯再挪半步。爸妈只好同意买回了一只小白兔。那兔子的模样、大小，都是丫头中意的。
妈妈上街买菜，丫头一定要跟去的。她要亲自买回水灵灵的胡萝卜，绿盈盈的青菜——这是和爸妈提前协商好的。隔着笼子的小窗户给小兔喂食，是一件非常有趣的事。兔子的小鼻子一抽一抽的，好像要检验一下食物是否合口味儿。胡须一翘一翘，三瓣嘴儿一努一努，那副小心翼翼的样子真是萌呆了。
晚饭后，丫头牵着兔子下楼遛弯儿，可就更忙活了。有时候小兔不听话，丫头只好抱着它。
“这孩子真有耐心!”
“这小兔真可爱，这孩子更可爱!”
邻居们纷纷啧啧称赞。这个每天抱着兔子遛弯儿的小女孩，和她的小兔儿，成了小区里的一道风景。
半个月过去了。
这一天放学到家，丫头揪了几片菜叶，搬着板凳来到阳台。“兔兔，我回来啦！”小兔听到主人的招呼，显得异常兴奋。三下两下就蹦到笼门口。丫头把叶子塞进去，小兔照样用小鼻子嗅来嗅去，努努三瓣嘴儿，几下就把叶子全拽进笼子里了。“慢慢吃哦!别呛着！”丫头盯着兔子的贪吃相出了神。嗯，这家伙的饭量越来越大了。
“妈妈，我发现，咱家的兔子长大了，长胖了，胖的有点变样了呢。”丫头扒在窗台上，对着厨房里的妈妈喊道。
“我没看出来啊。不可能长这么快吧！”妈妈的话，在厨房的饭菜香气里飘过来。
晚饭后，爸爸说有事要忙，不去散步了。丫头和妈妈牵着小兔在楼下转了一圈。爸爸不在身边，丫头觉得不好玩儿，一会儿就回家了。刚走到楼门口，正好碰见爸爸扛着铁锹往外走，手里还提着一个黑垃圾袋。
“我，出去一下，顺便扔垃圾哈。”爸爸的样子有点怪怪的。妈妈催爸爸快去快回，丫头就抱着小兔回家洗澡去了。
一个周末的晚上，小兔好像有点不高兴。丫头喂它吃东西，它懒洋洋的，不爱搭理。
早上起来。小兔直挺挺地躺在笼子里——它死了。丫头轻轻晃晃笼子，希望小兔能突然站起来。丫头的哭声，一阵高过一阵。任凭妈妈怎么哄，她就是停不下来。直到爸爸答应先不扔掉兔子的尸体，丫头才止住有些沙哑的哭声。
“妈妈，小兔子……太可怜了，我……太喜欢它了，它……还能再活过来么？”丫头抽噎着问。
“你很伤心，如果哭可以让你好受一点，那你哭一会儿吧。妈妈也很喜欢它，也希望它可以活过来。”妈妈把丫头抱回书房，端了一杯蜂蜜水放在桌上。
“丫头,你看窗外那棵树,叶子从树上落下来，就再也回不到树上去了。它的身体会融化在泥土里。明年春天，大树会长出新叶。这片叶子不会再长出来，可它的生命已经融化在大树的生命里了……丫头,你还记得弗雷迪吗?”
丫头趴在妈妈怀里又哭了一会，声音小了些。慢慢地，丫头不再哭了。“妈妈，再给我讲讲弗雷迪的故事吧。”
妈妈在书架上抽下一本绘本故事，封面上有一片火红的枫叶。
“《一片叶子落下来》……”丫头轻轻地读着。
“春天已经过去，夏天也这样走了。叶子弗莱迪长大了。它长得又宽又壮，五个叶尖结实挺拔。春天的时候，他还是个初生的嫩芽，从一棵大树树顶的大枝上冒出头来……”妈妈读书的声音，轻轻的，柔柔的，暖暖的，真好听。丫头喜欢妈妈读书给她听。
“……转瞬之间，整棵树，甚至整个公园，全都染上了浓烟的色彩……弗莱迪和她的叶子朋友们变得如同彩虹一般……”妈妈的声音也像变成了金色，秋天真美啊！
“……那天下午，在金灿灿的黄昏的日光中，丹尼尔落下去了……它似乎安详地笑着，‘再见了，弗莱迪’……”丫头的泪刷刷地淌下来，落在妈妈的手上。妈妈的眼圈也红了。妈妈停了停，又读下去。
“……弗莱迪落在雪堆上。他闭上眼睛，睡着了……他不知道，自己看来干枯无用的身体，会和雪水一起，化作明年新叶的生机。”妈妈的故事读完了，丫头的眼泪又来了。
“妈妈，虽然弗莱迪死了，可是我感觉他并没有死。”
“是的，生命永远都在。”妈妈亲了亲小脸蛋儿。
“妈妈，弗莱迪真了不起。”
“是啊，不管是我们人，还是动物，植物，每一个生命都是了不起的，都是值得珍惜的……”
窗台上有一盆新扦插的绿萝，片片叶子舒展开来，有的枝杈间已经发出了黄嫩嫩的叶芽。阳光透过窗外斑驳的树叶的缝隙，投射进来，照在绿萝的身上，一小方光影照在书架上。
吃过晚饭，原本是带小兔下楼散步遛弯的时间。“爸爸妈妈，我想给小兔挖一座坟，就在玫瑰花园里吧。”丫头提议。爸爸拿出了前几天用过的那把铁锨。
“丫头，半个月以前，你的小兔子不知怎的就死了。妈妈为了不让你伤心，跑到市场又买回来一只模样差不多的。我已经把它埋在花园里了……”丫头恍然大悟。想起来小兔子怎么看都有点不一样……
花园中间，有一棵茁壮的玫瑰树。小兔子被安葬在树下。“丫头，明年春天，这株玫瑰花一定会开的最大，最香，最漂亮。”
“嗯，我相信。”看着那个凸起的小土包，丫头结结实实地点点头。
丫头该上小学了。没有等到春天的玫瑰花开，丫头家要搬到学校附近去了。离开的时候，丫头在花坛边坐了很久。
“放心吧丫头，我们可以常回来看看哦。”爸爸抱起丫头上了车。爸爸妈妈说话真算话，丫头一说想去看玫瑰花了，他们总有一个人放下手边的事情陪她回玫瑰花园。
爸爸妈妈都懂丫头的心，睡在玫瑰树下的小兔子，是丫头小心眼里要盛下的第一次——关于的生命的别离。
【二】第二次养兔子
今年的五一假期回老家，丫头特别开心。
那天，丫头刚刚飞进老家的小院，奶奶就像变魔术一样，从窗台边的纸箱里抓出了两只小白兔！丫头高兴得一蹦老高，还围着奶奶跑了好几圈呢！
爸爸买回了专门的兔粮，定时喂水，还在笼子上安装了温度计。妈妈还买了一本写如何饲养兔子的书呢！丫头眼瞅着小兔子一天天长大，好高兴啊！
快放暑假了。妈妈出差了。丫头和爸爸在家里照顾小兔子。
爸爸是个钓鱼迷。一个周末的晚上，爸爸的钓友打电话来邀请爸爸去钓鱼。爸爸的钓鱼瘾大发，给丫头带了件外套就出发了。丫头还是第一次跟着爸爸夜钓呢，丫头坐在后座上，听着爸爸和叔叔神聊，看着窗外黑黢黢的树影飞快的往后退，兴奋极了。到了水库边，爸爸专心钓起鱼来，丫头看了一会儿星星，不一会儿就钻进帐篷里睡着了。
爸爸的水平真高啊。早上起来，丫头看见鱼壶里噼里啪啦的有好多鱼啊。第二天下午，竟然又钓到了一条超大的鲢鱼。叔叔掂了掂，说有七八斤呢！惹得旁边的好多叔叔伯伯投来羡慕的目光。丫头站在爸爸后面，觉得好自豪呢！
星期天的晚上，爸爸和丫头凯旋而归。天热极了，一丝风也没有。一进家门，丫头就直接钻进了浴室。
“它们一定饿坏了，两只……”等丫头突然想起分别了两天两夜小兔子，她急匆匆抓起兔粮，飞速奔向露台。
爸爸正蹲在兔笼子旁边，两只兔子直挺挺地躺着，小饭盒里还有好多兔粮呢！
“爸爸，爸爸，小兔子……为什么……”丫头咬着嘴唇，再也说不出话。
“是太热了。可能是中暑了。丫头，对不起，是爸爸没有照顾好小兔……”
丫头没有嚎啕大哭。她心疼得哭不出声来。泪水，像雨后的山间小溪，汨汨地冒啊，冒啊……
那两只可怜的小兔子，被爸爸埋在了小树林里的一棵小松树下面。
【三】玫瑰花香味的小美，真美
两次失败的养兔子经历，丫头再不敢说要养宠物的事了。她害怕它们生病，害怕它们中暑，害怕它们死……
直到妈妈把小美带回家，丫头的嘴角又露出了久违小酒窝儿。
一身雪白的皮毛，软软的，身穿一件花裙子，是丫头喜欢的那种湖水绿和浅粉相间的碎花图案。长长的耳朵上，扎着一个粉色的蝴蝶结。一双眼睛圆圆的，大大的，红鼻子头儿，三瓣嘴儿，一天到晚就这么眯眯地笑着，好惹人爱啊！
“它一定是世界上最美的的兔子！”从头到脚，丫头仔仔细细地瞅啊，瞧啊。一会儿亲亲脸蛋儿，一会儿握握小手，一会儿摸摸耳朵，一会儿扯扯裙褶。
“哈哈，妈妈太懂我的心了，我们就叫它小美吧！”雨点一样的亲亲，砸到妈妈的脸上，头上。
有了小美，丫头每天的生活，除了去幼儿园，只要在家里就陪着小美玩儿。早上醒来第一件事，一定是和小美贴贴脸。晚上，为小美盖被子。吃饭时，丫头把小美放在小椅子上（哈哈，幸亏拦着爸爸没有处理掉那张宝宝椅啊）。
“没有它可以吃的东西，看着我们吃也好啊。”丫头一边吃饭一边扭头看看小美。
“这个小玩意儿当你的玩具真有福气啊……”奶奶笑呵呵地说。
“奶奶——小兔子可不是玩意儿，她是我的好朋友——”丫头拖长了声调，认真地纠正道。
正在给奶奶盛饭的妈妈，扭头看见丫头郑重其事的可爱样儿，也禁不住笑了。“日子久了，希望孩子内心的悲伤会淡下去”，妈妈默默地想。自从夏天里小兔子死掉以后,一家人都很小心提到”兔子”两个字呢！这下可好了，妈妈去广州出差，在琳琅满目的玩具批发商城千挑万选，带回的这只毛绒小兔让丫头爱不释手，它不用吃东西，不用喝水，不会中暑，不会长病，丫头不用担心它什么时候会突然死去。
每次抱起小美，都有一股淡淡的玫瑰花的香味儿。“小美是死去的小兔变的吧。”她有时候会默默地想，没有告诉爸爸妈妈，她害怕大人会笑她是“傻孩子”。
丫头没有发现，妈妈的梳妆镜的角落里，站着一小瓶玫瑰香水。妈妈是从来不用香水的。
【四】小美找不见了
星期天上午，丫头和妈妈去图书馆。
“小美自己在家里会孤单的。妈妈，我们抱着小美一起去吧！”丫头用探寻的眼神，看着妈妈。
妈妈顿了顿，说：
“那好吧。你自己要照顾好它。一定不要把它弄丢了。”
一定不要把它弄丢了，这是咒语么？当然不是的。妈妈只是小心地提醒一下丫头。可是，小美怎么就真的丢了呢？
图书馆座落在美丽的中山公园里。妈妈和丫头还书、借书，又在阅览室看了一会儿杂志，小美一直乖乖在丫头怀里的。她们来到小广场上玩跳格子的时候，妈妈跳，丫头抱着小美；丫头跳，妈妈抱着小美。反正就是一直没有离手的。跳累了，她们找了一个长椅坐下来。
太阳当头照，树荫下却凉爽得很。几束阳光透过树的缝隙撒落下来。偶尔有一丝风吹来，光影就斑驳地挪移了。丫头抽出一本书，让妈妈读给自己听。躺在妈妈腿上，可真舒服。丫头眯缝着眼睛，对着树冠上方的蓝天出了神……听着听着，丫头想睡了。妈妈带着丫头离开长椅，离开公园。妈妈骑车好快啊，丫头坐在后座上，紧紧抱着妈妈的腰。
到了楼下，放好车。
“咦？小美呢？”丫头一个激灵，小脸变得煞白。“妈妈，小美呢？”妈妈一边和丫头努力回忆着一上午的去处，一边调转车头，按照原路骑回去。在自行车道上逆行，丫头站在车子的前踏板上，一直在哭，又不敢大哭，她怕擦眼泪的当儿，小美正在某一个角落里等着她。她恨不得长出四只眼睛来……一直找到阅览室，找到小广场，找到那张长椅上……连小美的一点儿影子也没有看到。
一趟，两趟……丫头和妈妈穿梭了好几个来回。正午的大太阳，火辣辣的耍着威风。“回家吧！”妈妈决定放弃不找了。
丫头一直咬着嘴唇，这时候呜呜地哭出了声：“都怪我……不好，我不该不听妈妈的话……”
午饭，妈妈下了凉面。丫头吃不下，躺在床上想小美……昏昏沉沉中，丫头仿佛看见小美回来了，蹦蹦跳跳地，就坐在自己的小床上……看见小松树下的小兔回来了，玫瑰花下的小兔回来了，它们一起跳啊，笑啊……
丫头笑醒了，睁开眼睛，看见妈妈坐在身边，轻轻抚摸着自己的头。
“宝贝，宝贝，你好么？”妈妈正坐在床边，爱抚地抚摸着她的额头。
丫头看看空空荡荡的床头一角，泪又来了。
“好孩子，妈妈以后再买一个和小美一模一样的兔子送你。”
“嗯。”
“小美那么可爱，谁捡到它都一定会爱它的……”
“嗯。”
“会像你一样爱它的。”
“嗯。”
从那以后，去商场，去超市，丫头总要在毛绒玩具柜台前走来又走去，妈妈也一样。可是，和小美一样漂亮可爱小兔子，在哪里呢？
日子一天天过去，家里再也没有养过活物。和小美长得一模一样的小兔子，也没有买到。
一切都会过好起来的。妈妈默默地想。
【五】圣诞节前夜
晚饭前，丫头已经早早地把所有的作业全部都写完啦！
下午课间的时候，丫头把手伸进课桌洞，摸了好几次装着多米诺骨牌的盒子，好想拿出来玩一会儿啊！嗯，今天是平安夜，要看电影呢!丫头又抽回了手。
她翻开语文数学书，开动脑筋，猜起今天的作业来（她常常可以猜出语文数学老师今天要留的作业，准确率非常高呢）。
“就这样吧！”丫头胸有成竹地自言自语道。然后就刷刷刷刷地写了起来。等到放学回到家，丫头又用了半个小时预习了第二天的功课。嗯，早早把作业写完，感觉真是美啊！
丫头拽着妈妈，在楼下的超市买回一大包零食，有小饼干，薯片，饮料……这可是只有重大节日才特许的福利啊！平时，爸爸妈妈总是说， “零食里面有添加剂啦”，“零食对肠胃不好啦”……不过，今天是个例外哦！今天是平安夜啊！平安夜，除了有平安果，还要有穿着花花绿绿衣裳的好吃的哦！
七点钟啦！
配合一下啦，各就各位啊，关掉所有的灯！
当，当，当——电影《极地特快》登场！
熟悉的背景音乐,熟悉的情境……
从五岁开始,丫头已经把这部影片看了四遍了!嗯,对,是四遍,每年的平安夜看一次,只有平安夜才可以看的电影。
雪花纷纷，屋外传来了蒸汽机的嗤嗤声和金属摩擦的吱嘎声。男孩朝蒸汽火车跑去。
“上车啦！去北极喽！”列车长大声喊着。男孩上了车。
车上坐满了孩子，他们一起唱圣诞歌，吃像雪一样洁白的夹心牛轧糖，喝的热咖啡又浓又香，像融化的巧克力块。
火车翻越了一座座高山，它越跑越快，像是在玩过山车，攀上山峰，穿越山谷。翻过高山，越过丘陵，又到了白雪覆盖的平原。最后，他们到达了北极市中心，当圣诞老人问男孩要什么礼物时，男孩要了圣诞老人的驯鹿身上的一个银铃。这一路的经历让他愿意相信，圣诞老人是真实存在的！
Believe！依依不舍地走出放映厅（客厅），走进卧室，丫头一边喃喃着，一边美美地躺下来，圣诞爷爷今年会送来什么礼物呢？不管什么礼物，都一定是自己梦想中最喜欢的！红色的帽子，芭比娃娃套装，溜冰鞋，旅行箱，原味巧克力……在礼物盒里，还会有一封漂亮的暖暖的信笺，那可是圣诞爷爷在遥远的北极写来的啊……回忆起圣诞爷爷每年送来的礼物，丫头笑了，进入了甜甜的梦乡……
宝贝，童真永驻！妈妈轻轻地关上了丫头卧室的门。
世界上真的有圣诞爷爷么？我的礼物真的不是妈妈送的么？为什么我的好多同学都不相信有圣诞爷爷呢……每当丫头把自己的礼物分享给同学看的时候，总有同学哈哈大笑，还一边笑一边说：
“你真傻，这些礼物都是妈妈送的，圣诞老人都是妈妈假扮的……哈哈……”
丫头才不理那些调皮的男孩子呢！虽然她心里也有时候会犯嘀咕，是呢，每一年的圣诞礼物，都是自己梦寐以求的呢，甚至读着圣诞老人的来信，她有时候会突然感觉，真的好像妈妈说的话呀，有温暖的祝福，又有亲切的鼓励。可是，《极地特快》里面说过了，Believe！只有保有童真的人、相信圣诞老人的人，才能听得到铃铛的响声，才会得到礼物的。而且，班上也的确有好几个女孩相信，并且得到了心仪的礼物啊！
有几次，丫头实在忍不住，就非常小心翼翼地问了妈妈那几个问题。每一次，妈妈都是笑一笑，然后反问道:你认为呢？
圣诞老人当然是真的！我当然相信！——丫头斩钉截铁地回答。
日子一天天过去。新的一年的圣诞节又会如约而至。这一年里，丫头有什么心愿呢？她的小心眼里还有什么放不下的心事呢？
“妈妈！妈妈快来呀！”妈妈正在厨房准备早餐，是烙的丫头最喜欢吃的葱花油饼。丫头光着脚推开了厨房的门，一手抱着个彩色礼品盒，一手举着一张彩色的信笺——是圣诞老人写给丫头的信。
“哎呦，丫头长大啦，妈妈快抱不动喽！”妈妈转身擦干净双手，把丫头抱回沙发上，一起分享丫头的礼物。
“妈妈，你看你看，圣诞爷爷在信上说，我的小美被一个小女孩捡回了家……我终于可以放心啦！”丫头的脸，因为兴奋涨得通红。闻声赶来的爸爸，也坐下来一起读起信来。
除了那封信，今年，圣诞爷爷还送来了一大本友人帐，蓝色的封面，清爽又宁静，是丫头最非常的那种蓝色。最妙的是，每一页上分别是三年的同一个日期。丫头翻了很久，终于明白设计者的良苦用心，记完了这本友人帐，三年里同一天里发生了什么事情，就可以看得一目了然了。真好！
“即使买不到和小美一模一样的小兔子，我也安心了。因为圣诞爷爷写信告诉了我，小美有一个新的主人了，新主人非常非常爱她，和我一样爱她……”丫头在日记里写到。
【六】盲女孩和小美
转眼间，丫头十二岁了，是六年级的学生了。丫头自己常常说，我长大了。
端午小长假，丫头和妈妈坐上了去天津的火车。妈妈说，上了初中，功课就紧张了，要趁着小学阶段的最后几个假期，尽量多带丫头出去走走。
三天的时间，去哪里合适呢？丫头和妈妈忙着上网查阅，最后敲定：天津！天津有保存完好的世界各国建筑群，有丰厚的历史文化底蕴，有著名的南开大学、天津大学……还有呢，就是天津的小吃很多，一定要去尝一尝冯骥才在《俗世奇人》里面写到的杨氏茶汤……
拉着自己的旅行箱，穿着曳地的长裙，好拉风啊！丫头一边转圈圈，一边欣赏着自己的影子，像蝴蝶，像大鸟……
车厢里。丫头睡醒一觉，爬到下铺来和妈妈看窗外的风景。对面一个小女孩，文文静静地坐在床上。旁边坐着的，应该是她的是妈妈吧。小女孩的里边，躺着一个毛绒玩具，用一条毛巾盖着它的身体，大概是担心空调太凉了会感冒吧。丫头想，这个小女孩像自己一样爱护自己的玩具，她可真好。她挪了挪位置，这样就可以看到那个被小女孩深爱的玩具啦。
眼睛大大的圆圆的，红鼻头儿，三瓣嘴儿，长长的耳朵上扎着个粉粉的蝴蝶结……是只漂亮的小兔儿！丫头抿着嘴，笑了。这只小兔真像她的小美啊，尤其那甜甜的笑容，像极了。小毛巾盖住了兔子的身体，看不到它穿的衣服。嗯，两只露在外面的小脚丫也像小美。真好，说不准，它认识她的小美呢，丫头默默地想。
妈妈，喝水。阿姨把杯子递到小女孩嘴边。小女孩两只手接过杯子。
这时候，丫头才发现，那小女孩，不怎么看人，她的视线一直不怎么移动。难道……她不敢想。她在妈妈的学校里见过盲孩子。
没错，那女孩是个盲人。她看不见她。丫头喉咙里突然很难受，她拉过妈妈的手，擦了擦自己的眼睛。
那女孩喝过水，阿姨把杯子接回去放在了小桌上。女孩摸索着给小兔盖毛巾被，她不知道，她拉偏了毛巾，小兔的小手露出来了。丫头跳下床，想帮忙，她拉起小兔的手，想把它放回到毛巾下面去。
五彩线！她突然呆住了。小兔的手腕上系着五彩线，和她的手腕上一模一样的五彩线，妈妈编的五彩线，那颜色有点淡了，可是，她认得！只有妈妈才会打得五彩线的结！
丫头抓过妈妈的手，她的小身体几乎颤抖起来。她让妈妈看小兔手腕上的五彩线，丫头的眼泪已经在眼眶里打着转儿。
妈妈怎么会没有发现呢！丫头还在上铺睡觉的时候，妈妈就已经看到了小美。眼前这只小兔就是小美。
妈妈还看到了，眼前的这个女孩，是患了视神经萎缩后的失明。妈妈还试探性地问到关于小兔子玩具。女孩妈妈说，女儿九岁那年去省城看眼睛，那时候，孩子还有一点模模糊糊的残余视力，虽然妈妈知道治愈、好转的概率几乎为零，可是她还是不愿意死心。当专家会诊最后下达了确诊书，妈妈绝望了，可还是笑着安慰女儿：会好起来的……女孩知道自己好不了了，她在门外听到医生和妈妈说的话了。她假装没听到。
距离火车发车还早。妈妈带着女儿来到火车站附近的图书馆公园。午后的阳光，已经褪去了炽烈的光芒。她们在公园里走了一圈，看到前面不远处的树荫下有排长椅，就走了过去。
咦，长椅下躺着一个毛绒玩具。等走近了才看清楚，原来是只漂亮的小兔子啊！
哪个小朋友丢了这么可爱的玩具，一定伤心极了。小女孩爱怜地抱起小兔，亲了亲小鼻子，就把它放在了长椅的一头。嗯，它的主人一定会回来找它的。
图书馆，是母子俩途径每座城市的必去之地。“天堂是什么样子，天堂就是图书馆的摸样”，小女孩永远记得妈妈的这句话。因为长期辗转各地看眼病，她落下了很多功课，妈妈就想办法找来各种书读给她听。视力一天天下降，唯一让小女孩开心的事情就是和妈妈去图书馆，听妈妈读书了。
六点钟了，该坐公交车去火车站了。女孩让小兔端坐在椅子中间，坐正了，会比躺着更容易被看到吧。她想。
走了几步，她挣开妈妈的手，回到长椅上抱起了小兔。夜里会黑，它自己在公园里会害怕吧。
一路上。她抱着小兔。一会儿扯扯长耳朵，一会儿拽拽短尾巴，一会亲亲三瓣嘴儿，一会儿碰碰小鼻子。一边想着，白色，红色……颜色，以后只能永远在记忆里了。泪水滴在她的手背上。她赶紧擦干。她怕妈妈看见她哭，也怕小兔看见她哭。
眼病，已经没有恢复的希望了。每年暑假，女孩还是会和妈妈到这座城市来，到这座公园图书馆来，到这排长椅上来，抱着那只可爱的兔子。只有妈妈懂得女儿的心思，虽然妈妈从来不说。
妈妈听着盲女孩的故事，感动得稀里哗啦，为这位坚强的母亲，也为这位善良的女孩。妈妈给了她们一些建议，尽快学习盲文，尽快入学，如果在家附近的普通学校随班就读最好，去当地的盲校入学也好。总之，就是再也不能因为各地辗转就医，耽误了孩子学习的最佳时机，也耽搁了孩子融入集体融入社会的最佳时机。
丫头从上铺下来的时候，妈妈刚刚去洗了脸回来。妈妈也正想着，如果丫头看到了女孩铺上的小美，该怎么把盲女孩的故事讲给她听。丫头会坚持要回小美么？妈妈心里没底。
丫头一边抚摸着小美手腕上的五彩线，眼泪已经吧嗒吧嗒地落下来，她转回头搂住妈妈的脖子，在妈妈耳边抽噎着：妈妈，她就是我的小美，对不对！
对面的阿姨，已经明白了一切。
世界上最伟大的就是母亲，怀胎十月，骨血相连，甚至熟悉彼此的心跳和呼吸……母亲永远懂得孩子的一切心思。
阿姨当时就想对女儿说清楚，她们在公园图书馆长椅上捡到的小兔子的主人，就在对面，想让女儿立刻就把小兔子还给丫头。可是丫头的妈妈坚持说不着急，还是等等以后再说吧。妈妈想，等回家以后和丫头好好讲一讲盲女孩的故事。
妈妈懂得，那个小兔子给盲女孩带去过多少快乐，带去过多少失去光感之前的关于颜色的记忆。妈妈还相信，丫头也能听得懂小兔子对于盲女孩的意义。
下车的时候，阿姨给妈妈要了地址，她答应说，等回到家，她要买一个差不多模样的小兔换下来———她女儿的双眼已经没有光感了。还让丫头放心，她一定会尽快寄过去的。
【七】小美 我长大了
秋高气爽，开学了。
每天上学，放学，周末去兴趣班画画，和kim老师学英语，在田径队训练……每天好开心，好忙碌啊！关于小美，丫头似乎淡忘了。或者，这个十二岁的丫头，已经听懂了妈妈给她讲的盲女孩和小美的故事。总之，小美的事，丫头没有再提起。
不冷不热的天气，丫头最喜欢妈妈骑车接她回家了。坐在妈妈身后，搂着妈妈的腰，给妈妈说说学校里好玩的事，看看路边的风景，太美啦。过了这道下坡，一拐弯就到家啦。丫头探了探身体，西边的天空，一轮红红的夕阳挂在天上，好圆啊，好大啊。
坐好了，孩子。下坡加速喽！
快到家了，丫头再探身去看，夕阳已经被高楼挡住了半边脸。哎,妈妈，为什么时间过得这么快啊？骑快一点骑快一点妈妈,我想在太阳落下山之前到家!
好嘞!妈妈加足了档位,身体前倾,车子几乎飞起来一样。
爸爸听到电梯声打开房门的时候，丫头没有欢呼雀跃地送上拥抱，只说了一声“爸我回来了”，就钻进了自己的书房。
“刚才赛跑跑输了。”妈妈对面露疑惑的爸爸说。“丫头说她不想输给落日”。
“好闺女！有志气！”爸爸冲着丫头的房间，打了个大大的响指后，就去厨房忙去了。
妈妈喜欢看夕阳。每年元旦前最后一个周末的午后，妈妈总会带上丫头一起去看夕阳。今年也一样。
郎茂山，是距离家比较近的山。吃过午饭，丫头背起早早整理好的背包,已经迫不及待出发了。他们走走停停，不到一个小时，就登上了山顶。山顶的健身广场，是丫头的最爱，她一会儿翻单杠，一会儿爬云梯……真是一只名副其实的小猴子呀。
玩累了，丫头来到妈妈身边的那排木椅上坐了下来。极目远眺，近处的高楼大厦，远方的连绵群山，一览无余。被冻得么，今天的夕阳不太大呢，还好，一抹淡红色的云霞在不远处与它为伴。天空灰蒙蒙的，像隔着一层薄纱。哎，大概是雾霾惹的祸吧！亮堂堂的大太阳，蓝汪汪的天幕，很久没有看到了呢。
丫头举起相机，对着夕阳,咔嚓咔嚓连拍了几张。
“妈妈,妈妈——快来看啊！”换了一个角度，丫头再一次举起镜头的时候突然发现，太阳向下沉了一大截！她惊讶极了，太阳的脚步也太快了吧。
去年的这一天，丫头不会忘记，眼瞅着大太阳一点一点消失在山的后头，她忍不住哭了，为再也回不来的时间。今年，她不想再哭了，她知道，泪水，留不住时间，不管多么汹涌的泪水，都留不住时间。
是呢，哪里有倒着转的时钟呢？童话里或许会有。可是，丫头已经很久没有读童话故事了呢。更何况，童话再美好，也是要走出来的呀！
那天夜里，妈妈起来为丫头盖被子，在丫头的床头桌上发现了一封还没有写完的信笺：
阿姨，您好，我的小兔子送给妹妹了，您不用寄回来了……
妈妈，放心吧。
小美，你放心吧。
我 已 经 长 大 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