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粟里一个人走在大街上,身边偶尔蹿过几辆电瓶车,以不紧不慢的速度行驶着,似乎一点也显示不出上班赶着时间的匆忙。这个城市仍然以温柔而缓慢的速度生长,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人们在繁重的生活里看不见别人,看不见自己。根本不会有人注意到粟里的难过和就要夺眶而出的眼泪。粟里不断地抬手看表,心里怕着赶不上下一辆车,“真讨厌,怎么又要迟到了,迟到了就不去上课了好了!”她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在为连续三天的迟到感到难过还是在为被朋友欺骗感到难过,那种感觉像被捉弄了一番。
公交车弯弯扭扭地开进小巷,像一条笨重的短蛇,“呲”地一声缓慢地刹着车,或许司机师傅之前开的太快,刹车刹过了站,粟里慌慌忙忙地跑过去,上车,投币,找了个最近的位置坐下。抬眼看着车内的电子屏幕,红色的数字8:33。“应该赶得上吧。”粟里并没有感到庆幸反而有些失落。“如果今天迟到了就好了,那我就可以旷课吧,可以回家告诉妈妈说,我错过了很多时间,到的时候他们都上课好久了。”粟里带着空洞的眼神望着车窗外,650一向开的快,像横冲直撞的城市野兽。凌晨两点才睡的粟里根本不想上课,她不断地看时间不断地做着无谓的祈祷,慢一点吧,再慢一点吧。
【二】
是这样一个熟悉的深夜,粟里在床上翻来覆去。寂静得可怕的夜晚对于粟里来说是那么地难熬,疼痛,恐惧,清醒,疲惫,都清晰可见。那天傍晚的夕阳美得不像话,那时候,黄澄对她说:“粟里,我查到录取了,在北京。我觉得,挺好的。”粟里楞了好久,惊讶,愤怒,失落,都在几秒之间消化成了一缕烟,她装作风轻云淡的样子看着黄澄,努力努力地咬牙切齿地回答她“真好,北京多好啊,祝你一路顺风。”过后,她们就那样一身不吭地走着,各自揣着各自的心思,街道边奔跑着才放学回家的小学生,嘻嘻闹闹,如果是以前,粟里一定会大笑着对黄澄说“澄澄你看,那个傻逼就跟你小时候一样。我是旁边的最聪明的那个,粟里是世界上最可爱的人了!”可是今天她们沉默着走了很久,这条一起走了6年的路似乎变得格外漫长走不到尽头,天气依旧闷热,让人烦躁。
黄澄忽然开口,“小里,其实,我开始也没想到自己会去北京的,这样的结果,我也觉得意料之外。对不起,小里。” “没什么对不起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北京对你来说,会更好。我到家了,澄澄明天游泳课见。”粟里使劲地对着黄澄笑着,好像在表示”我不介意啊,你看,我一点也不难过,我是你的好朋友啊。”她们在夕阳下挥手,转身,朝着各自的方向走去。粟里的眼泪在还没落下之前就被燥热的气温蒸发地消失殆尽。
粟里看着电脑右下角的数字21:54,手指在键盘上快速地变换,敲击,她仍旧坚持写着她的生活,和关于他们的故事。“我记得你在深夜跟我说”小里,我不会走的,我知道你讨厌北京上海,这两个地方我都不会去,小里讨厌我也讨厌,我和你一起去重庆吧,你向往那里那么久,还傻傻跟我说重庆就像一座森林好像有什么巨大的魔力一样,冥冥之中你觉得你该往那里去。我陪了你6年,重庆还有我们的第10年呢。”粟里敲打下这些她视为信仰的诺言,晚上的气温不再像白天一样高,她的眼泪终于还是安然无恙的落下,渗到键盘的缝隙里,渗到被现实遗忘的角落,渗到那个一起约定下的夜晚。
00:20。粟里把笔记本关掉,安静的躺在床上,空洞着望着天花板,然而深邃的黑夜里她什么也看不见,胃里一阵阵抽搐,她没有胃病,可是只要熬夜她的胃就常常奇怪地疼,以前薛山总是笑话自己说“傻丫头,你是饿的疼吧。来我这,朕给你做吃的。”可是现在,没有薛山了,薛山就像窗户外面的星星一样遥不可及,和她已经不在一个世界了。粟里害怕深夜,每一个晚上都那么静,让她的脑袋放空,疼痛,恐惧,疲惫,全部都让她清醒无比。她过去常常梦见薛山,梦到薛山摸摸她的头叫她傻丫头,梦到薛山耐心地给她讲自己最头疼的数学题。之后,就是那场无法逃避的爆炸。薛山随着那辆车消失在天际,成了粟里永远都不懂的迷。粟里终于感觉自己的头越发沉重,她知道她终于可以睡着了,这个夜晚又可以被熬过去了。
【三】
XN游泳馆站到了,要下车的乘客请准备下车。公交车里生硬的女声提醒着粟里她到站了。车子开始减速,粟里站起来,摇摇晃晃走到后门,她抬手看表8:56。“该死。怎么偏偏是这个时候。”还没等粟里走到街对面,绿灯就突然变红,她还要等60秒。只有4分钟就上课了。去还是不去呢。5。4。3。2。1 来回的车辆停下,她身边的路人都纷纷开始往前走,粟里却干脆的转了身,她从后面的绿化带上跨了过去。漫无目的地在街上闲逛,越临近中午太阳就越大,气温越高,汗液总是黏了一身。粟里一向讨厌死了夏天,她喜欢冬天慵懒的感觉,喜欢冬天被厚厚地包裹住的安全感。可是,这是夏天啊。粟里并不知道自己该往哪去,却一点也不想回家。
粟里就这样慢慢地在路上走着,她多希望这个令人讨厌的夏天快点结束,多希望这条路永远都没有尽头就像她讨厌和她所热爱的一切一样。都是那么遥遥无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