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花的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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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黄花是一朵生长在一片茂密森林中的黄花。

若将小黄花同其他生长在森林中的同伴相比,似乎是没什么不同的:同样的根系,同样的细茎,同样的花瓣,同样都是汲取露水长大的。

但小黄花觉得自己跟它们都不一样,是独一无二的。

看似相同的根系有着不同的走向,纤弱的细茎有着属于自己的完美弧度,何况露水是自己和邻居香椿、含羞草一起喝的!

果然很不一样吧,小黄花是这么想的。

小黄花所在的森林可以说是雨水充足、土地肥沃的,而小黄花在森林中的生活,因此也说得上是无忧无虑自由自在。除了偶尔想起这个无伤大雅的问题,几乎没什么要动脑筋的。每天早上小黄花随着初升的太阳一起起床,和自己的邻居一起饮露水,看朝霞;中午和小伙伴一同看看匆忙赶路的过客们,给他们空一块休息的地方,听他们讲一路的故事和经历;等太阳落山了,便和大伙儿告别,乖乖关上自己可爱的小花苞准备睡觉,以期待自己一天精彩舒适的经历,能融入轻纱朦胧的夜幕,给自己编织一个好梦。这差不多就是小黄花作息表。

日子真是过得安逸而又舒坦,还时不时有个小梦给乐一下。

恰好最近,小黄花就做了个梦,梦里还有自己和那几个邻居。

说到邻居,跟小黄花挨着最近,交集最多的就是香椿和含羞草了。

其实自己到底为什么会在这片森林,什么时候有的这些个邻居,小黄花并不知晓,只知道自己还是嫩芽的时候,便已经和当初尚显稚嫩的香椿和一棵长得很像杉树苗的植物做了邻居。

梦里的小黄花看着比现在的自己更娇小一点,正是在跟香椿愉快地玩耍。小黄花调皮地想要把阳光抓住,而不那么高大的香椿尽管有些吃力,却还是努力地挥舞着枝叶,把阳光裁成各种形状,换着姿势来逗小黄花玩。待好不容易勾住了一条阳光,欣喜的小黄花立马挥舞着暖洋洋的绸缎,冲着一旁的黑影大喊:“杉树哥哥!你看你看,我抓住了!”

梦中的太阳很暖和,梦里的小黄花很开心,然后开心的小黄花看着暗中的黑影一点一点的变大,转身露出危险的笑容。

“小黄花,你刚才叫我啥?”

“啊啊啊含哥,含哥对不起!”

微微有些刺眼的光渗进花苞。太阳很暖和,照在身上很舒服,小黄花知道今天起迟了,而不远处的小伙伴们早就饮完了露水。看着自己旁边不远的那株笔挺的绿色,小黄花觉得一阵虚脱。

还好只是个梦啊。。。。。

曾经,小黄花也带着对邻居的新奇与喜悦,摇着叶子同邻居们问好:“你们好啊,香椿,杉树。”

出乎意料的是,邻居的回应的不是友好的问候,而是香椿没拦住杉树苗的身影,和杉树叶子铺天盖地的扑打和怒吼。

“杉树?你哪只眼睛看得出温柔可爱的我是杉树了!啊?”

“算了算了,小孩子不懂事,含哥,消消火。”

在那叶片摇曳中,小黄花知道了,有一种植物,叫作含羞草,而有一种含羞草,叫作邻居家的含哥。哪怕过了好一阵子,含哥那豪放毫不做作身姿,依旧时常出现在小黄花的梦中。

不能将含哥喊成杉树,这是小黄花从童年阴影中得到的教训。

将花苞展开,小黄花抖了抖自己的叶片,伸了个懒腰。借着那一分睡意,小黄花戳了戳旁边的含羞草:“嗳,含哥,你把叶子伸一伸呗。”

“怎么了,小黄花?看我叶子干什么?”

戳了戳含哥那跟杉树那有些相像的须须似的叶子,又瞅瞅含哥面无表情的样子以及无动于衷的叶子,小黄花讪笑一下,收回了叶子。

其实就是杉树吧。。。。。。

“今儿你可真是起晚了,”一旁的小蓝花突然扯了扯小黄花:“快看这两个新来的,你看这个是不是很好看!”

新来的?新来的过路者?

周边的邻居们早就发现了新来的两个,摇着叶子讨论起来了。周边混杂着窸窸窣窣的叶子摇曳声,还有杂乱好奇的讨论声,这让小黄花有些茫然和好奇,不由四处张望起来,新来的在哪呢?

“您好,请问您是来自季风坡的那朵黄花吗?”有一个透着紧张、期待的声音蓦然在小黄花身后响起。

“季风坡?那是什么地方,没去过,等等,你是。。。。。。哎呀哪里来的兔子!”

“啊啊,不用紧张,我虽然食草,但是我不会违反森林条约,去吃你们这些有灵性的植物的。“似乎有些担忧和紧张,来者灰蒙蒙的耳朵有些耷拉,柔和的眼睛微微睁大,三瓣唇微张,连忙为自己解释。

“这朵小黄花你不用紧张,兔子先生只是在寻找一株曾在季风破迎风舞蹈的黄花。”另一个柔和而陌生的声音在小黄花身畔响起,似低吟又似轻喃,又似乎带着笑。小黄花转眼一看,竟是一株看起来柔弱娇羞的含羞草。

这一瞅,可就移不开眼了。

经过含哥长时间的洗礼,小黄花一直以为含羞草的柔弱娇羞都是传说。不信你看,你碰含哥叶子人家卷都不带卷一下,你要是喊他杉树说不定还会铺天盖地的来打你。

含羞草,柔弱?娇羞?不存在的。

可是这株盈盈而立的含羞草正温柔的看着自己,似乎,风来,它便随风轻吟,雨来,它便随雨曼舞。不知为何,小黄花就是想到了这柔弱和娇羞二词。

“我是离这很远处森林里的一株含羞草。兔子先生一路旅行一路寻找他的黄花,路过了我所在的森林。那时我喜欢随风玩耍,兔子先生看见了,说我的神态像极了它正在寻找的黄花。一时冲动好奇,我恳求兔子先生带上我去瞧瞧外面,去看看其他的森林,去一起寻找那株离开季风坡、神色与我有些相像的黄花。”被小黄花直直地盯着,这株含羞草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微微卷起了叶子:“仔细想想,我们已经一起寻找过很多个森林了,兔子先生看见黄花都会这么问,你不用太害怕。”

看啊!卷叶子了!小黄花在心里呐喊,面上却是有些无奈的神情;“可惜我不是,我连季风坡是哪都不知道。不过你们知道那朵黄花的去处吗?总不会一直是漫无目的的寻找吧。”

“不是漫无目的地寻找。当年,它说它要去找寻季风的家,于是在一个漆黑寒冷的夜晚,悄悄地跟随前行的过客走了。这一路上我问过一些动物或者植物,有没有瞧见这么一株会跳舞的季风坡的黄花。它们都说有这么一株黄花,曾经在此停留,随风的舞姿使它与众不同。可它已经迎着季风,随着不同的过客,前行去了远方。”兔子先生忧伤的揉了揉自己的耳朵:“你说,寻找季风也好,换地方散心也罢,它为什么不回家呢。我等了它好久它都不回来,只好出来寻它。可我又分辨不出植物,只能凭感觉辨认一些相像的黄花,然后再前去询问确认是不是它。”

“还未找到,真是遗憾啊,”一直静默着听大伙儿谈话的香椿缓声说道:“不过既然二位风尘仆仆一路找寻到这的,想必都很累了,不如在这里多休息一段时间,我们也可以帮这位兔子先生探寻一下消息。”

“啊,真的吗,真是十分感谢了。”兔子先生揉了揉眼角:“那便叨扰了。”

“无妨,”含哥轻轻摇了摇叶子:“你找到它,是想带它回去吗?”

“我是这么想的。。。。。。离家这么久,它会想家的吧。一路过来我也知道,外面比家里差多了,它一定受了很多苦,我想带它回去。。。。。。”兔子先生摇了摇耳朵,语气又开始悲伤。

含哥点了几下叶子,不再言语。香椿看看兔子先生帮着扎根的含羞草,又看看含哥,良久,长叹一口气。

不知是因为早上睡多了,还是因为有新的客人在,夕阳已落,小黄花却仍觉得没有睡意。

它突然就在想那个问题,那个它自己想着玩的问题。

小黄花在这森林里的日子,遇到过许多来来往往的行者。哪怕行程再紧张匆忙,对于小黄花的一些问题,也会有过路者耐心地解释,外面有什么山啊,它们过了哪些河啊,这一路上碰到过什么稀奇好玩的事。是这一切给小黄花勾勒了外面的大致景象。曾有顽皮的过路者故意逗小黄花:明明是一朵跟其他黄花差不多的花,怎生的这么多问题,好奇的话,跟我们一起出去看看如何?”

这类玩笑者大都被香椿丢过叶子,或者干脆被含哥打了出去。

那时小黄花就想了,外面山啊水啊里,怎么会比我这儿的森林更好呢。其他地方又怎么会有长得我差不多的黄花呢,我可是想怎么长就怎么长的呀。再不济还有香椿和含哥呢,和它们在一起,我就是不一样的小黄花。至少小黄花觉得绝对没有别的黄花见到过像含哥这么凶的含羞草。

可现在,小黄花开始迷惘了。

似乎有些地方比我们森林更吸引它们,不然它们为什么要一路追寻前进;似乎“不一样”并不是自己所认为的“不一样”,无论根茎怎样蜿蜒或者细茎怎么直曲,我们都被认为是普通的黄花;似乎世上存在一样东西,可以使我们的区别超越种类。那是什么呢?是兔子先生所说的,那朵黄花所追寻的季风,还是它一直前往的远方呢?

还没想明白的小黄花对于这些尚不清楚,它知道的是,一觉醒来,大伙儿们都已经找到那朵黄花了。

“就在这片森林。离这儿不远,有一处风口,季风时常从那里穿过,一株远道而来的黄花住在那儿,经常随风舞蹈。听说,它就是来自季风坡的。”香椿从同伴那里知晓了消息,立马告诉了兔子先生。

“太好了,太好了,真是太感谢了。”兔子先生知晓了消息,难掩激动,整理了下毛发,准备即刻出发。

香椿看着兔子先生兴奋的模样,什么都没说,只摇了摇叶子。含哥看看香椿,看看兔子先生,也轻轻摇了下叶子

“请。。。。。。摘走我的一片花瓣吧,以花代眼,我想感受下那朵花的样子。”小黄花突然请求:“拜托了,我想看看那不同的黄花到底是什么样子。”

“那么,也请带走我的一片叶子吧。”含羞草摇摇枝干,一片叶子晃悠悠的落了下来。

“我们就不用了,等兔子先生你的好消息哦。”见兔子先生看向它们,小蓝花和一众小伙伴嘻嘻笑着,转身又玩闹了起来。

“好的,一定。”兔子先生谢过众人,带上花瓣和叶子走了。

一路上风声飒飒,兔子先生速度很快,更何况距离也不远。小黄花尚未见过的森林景象像鸟儿一般一闪而过,转眼间,视野中便只剩了小黄花从未见过的一朵,立于阳光下的黄花。

那朵黄花慵懒地在阳光下展开花瓣,每一片花瓣似乎都反射出了太阳的光辉。同样属性的根系,一样的细茎,一样在阳光下舒展的花瓣,可不知为何,小黄花就是瞧出了那种不一样的感觉。特别是当微风拂过,那朵季风坡的黄花盈盈而立,翩叶起舞,花随叶摇,姿态轻盈,仿佛在白天就给小黄花编织了一场轻纱朦胧的梦。

“请问,您是来自季风坡的那朵黄花吗?”待一舞毕,兔子先生轻踏出一步,略有些紧张地问道。

似乎没料到有其他动植物,又似乎没料到有动物这么问它,那朵黄花微微一颤,随即掩花,嗤嗤笑了起来:“哎呀,真是好久都没有动物问过妾身这个问题了,真是吓了妾身一跳。妾身仔细一瞧,这不是以前在季风坡,常同妾身姊姊一同的兔子先生吗?真是他乡遇故知,让妾身好生惊讶,又好生欢喜。”

“姊姊?”兔子先生有些发愣:“那你姊姊何处了?”

季风坡的黄花歪了歪花瓣,又微微摇了摇叶子。不知为何,小黄花就想到了昨日含哥轻轻摇了摇叶子的样子,还有香椿的那声叹息。

“姊姊离开了,它随着季风走了,兔子先生若是想寻以前的姊姊,怕是再也寻不着了。虽然姊姊抛下了妾身,但是妾身觉得姊姊寻着了自己想追求的远方。所以在姊姊决定离去时,妾身便也不曾拦着了。”

“随着季风走了?再也。。。。。。寻不着了?”兔子先生喃喃念叨着,似乎难以理解,又似乎难以接受。

小黄花听懂了,想必这位姊姊品种使然,可以结籽随风旅行。

“姊姊只是换了种形态罢了。追寻到所求的,不是很好吗?倒是可惜兔子先生一路远行,姊姊却是先行一步,你们,未能相见呢。”

“只是换了形态,那还好。若是寻到了它所求的,如此看来,倒是没什么可惜的。”兔子先生长长地舒了口气,打起精神,微笑着看着那朵季风坡的黄花:“那么如今,你,想回去吗?”

兔子先生独自迎着晚霞走了。夕阳落山,小黄花看看远处残余的霞光,觉得自己又度过了精彩刺激的一天。用叶子摸摸自己的花瓣,小黄花舒展了下身体,准备入睡。真是不知道今天晚上,有没有那种夹杂着阳光与月光在一起编织梦境。

“今天过得怎么样?”香椿在夜风中轻轻扇动着月光,似乎不经意地问道。

“哇哦,可精彩了!那朵季风坡的黄花真的好不一样,也好厉害。它应该是想寻找一个让自己舞蹈得以升华的地方,和兔子先生寻找的那朵黄花一路旅行到这。这里,应该是它寻找的远方吧。”听到香椿的声音,小黄花立马抬起了花瓣,一副精神抖擞的模样。

“人家兔子先生一副看穿兔生的模样走了,你却是这么一副觉得很新奇好玩的样子。”香椿将枝叶上缠住的月光取下,轻轻披在了小黄花身上,无奈地摇了摇枝干。

“不过也不是挺好的嘛,当年的黄花都寻到了自己所求的远方。而兔子先生,只要有季风在,它就一定能感觉到它曾经的伙伴。呐,就连远道而来的那位含羞草,看了眼含哥,还不是一脸娇羞的决定留下来嘛。”小黄花扯着月光,笑嘻嘻的。

“真是胡闹。”含哥摇了摇叶子,不再言语。

“其实香椿含哥,你们当初大抵都猜到了,那朵黄花哪怕不是已经离开去了远方,也不一定会跟兔子先生回去吧。”

“若是我有一天想要离开去找我的远方,你们。。。。。。会留住我吗?”

夜风习习,小黄花声音越来越小,最终趴在月光下,香甜地睡着了。

良久,一缎月光,从一片微微卷起的叶子上,伴着夜风中的叹息落下。叶子轻轻展开,让月光轻盈地盖在小黄花身上。

“既然你要离开,便是有了你的远方,我们怎么又好留住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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