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走了,我的生命即将枯萎,躺在医院里,白色的床单,白色的墙壁,到处都是白色的记忆。吊瓶还在滴嗒滴塔往我身体里,输送冰凉的液体,这些液体再也不能够维持我的生命了,换不醒我沉睡的意志。我的鼻孔插着氧气,难受死了,可我嘴犟的,说不出话,无法表达内心强烈的不满,只能听之任之,任他们摆布我残存一点生命气息。胸脯上贴着测量我呼吸,脉膊跳动频率的呼吸检测仪,所有指标都不正常。
如果不是老伴及儿女非要把我送往医院,接受这非人的折磨,我早己三天前去了天堂。在生命最后的这段日子里,我无法进食,任何流质性食物都吃不进去,老伴捏着我鼻子,罐药,我睁着惊恐的大眼睛,望着他,一边唠叨,一边残忍地将他自认为对我的爱强迫输进我的食道,胃管,我的胃拼命反抗,上翻,呕吐,黄色胆汁,血水一起涌出鼻孔,嘴角。老伴惊慌失措,一边给我擦拭,一边给儿女打电话,要他们赶快回来,这是第三次通知他们。儿子上班,女儿做生意,不能天天围着我转,久病床前无孝子,少来夫妻,老来伴儿。生病,住院,照顾,全落到老伴身上,从早到晚,忙个不停,尤其是近半年时间,我偏瘫,失语,植物人一般活着,老伴买了个轮椅,抱下抱下,推我出去晒太阳,身子下面垫着成人尿不湿,一天换三次,辛苦老伴了。
儿子上班,挣钱养家户口,每天下班来一趟,询问一下我的情况,坐一会儿,又急匆匆离去。女儿时间自由些,白天来,帮忙做饭,一直有人来看望我,招待客人,洗衣服,打扫卫生,每星期坚持一晚或两晚值班,让老伴保持充足的睡眠。女儿照顾的是我,心疼的却是老伴,总是害怕老伴累倒了,及所能及的帮老伴减轻一些负担。生活上的,经济上的,心理上的负荷。老伴长时间照顾我,心理脆弱到极点,比我更害怕失去生命。我已经看淡了生死,每个人的生命都要回到大自然的怀抱,叶落归根,赤裸裸地来,赤裸裸地去,活在追求金钱,利益,名誉等一切的一切,在死亡面前,都失去了意义。
在医院里,医生尽力抢救,每天输十来瓶药水,人为地延长我毫无意义的生命。老伴双眼布满血丝,神情焦灼不安,疲惫憔悴,不停打电话,通知老家,我的几个妹妹,来看望我,儿女现在都围着我身边,看着我呼吸困难,没有力气呼吸,吐气,脸憋得通红,高烧不退,我得的是肺癌,全身转移,治疗了三年,老伴所有积蓄都花了出去,儿女各自也补贴了不少。说句大实话,我是幸福的,来人间走一趟值,没上过一天的学,却过上了衣食无忧的生活,老伴有工作,退休有工资,儿女都很争气,靠自己拼博努力,在城里过上小康生活。
我的两个妹妹,一个弟媳,千里迢迢来看我,她们都六十岁了,岁月在她们额头刻下深深的皱纹,粗糙的双手抚摸着我松软皮肤,她们带着哭腔,一遍又一遍呼唤着我,姐!姐!你听得见我说话吗?你还认识我吗?浑浊的眼泪从她们眼眶里溢出,我张着嘴,说不出话,也无法点头,只有一颗一颗硕大的眼泪从眼底渗出来,表达我的思想,情感,以及对亲人无限倦恋和不舍。
她们在房间里陪着我,看着我,讲我们小时候在一起度过的美好时光,我是老大,一个一个将她们带大,我们形影不离,相互照应,一起放牛,砍柴,寻猪草,喂猪,烧火做饭,到地里帮父母干活。那时,我们是一群叽叽喳喳的小鸟,多快乐呀!现在,我很满足,看到她们,无比欣慰,我回到快乐的童年,回到无数次梦到亲人的身边。那些一去不复返的日子呀!记录着我成长的脚印!晚上十点钟,儿子带她们回到家里,安顿她们休息。老伴,女儿,女婿陪伴着我。
老伴和女婿睡在另一张床上,女儿坐在我身边,默默注视着我,隔一会儿,用棉签蘸白开水,打湿我干固的嘴唇,我呼吸越来越弱,脉薄也失去跳动,心率为零,女儿不停出去找医生,医生来看了看,摇了摇头,把女儿和老伴喊出去说话,我知道我挺不过今晚了。
老伴给儿子打电话,要他和媳妇赶紧过来,现在是半夜两点钟,女儿不停地哭着,医生给我注射一针强心剂,还有能量针,尽可能延长我微弱的呼吸,等待见儿子儿媳最后一面。老伴嚎涛大哭,我一次又一次被他们哭醒,我无力睁开眼晴,只想静静地睡去,拔掉我身上所有的管子。我隐隐约约地看到老伴交待女儿女婿,怎么给我穿老衣,戴我生前首饰,烧更纸。大约四点钟,儿子,儿媳潺潺来迟,他们不停地喊着我,流着泪,我的妹妹,弟媳还没赶来。我等不到了,我望着儿媳妇,儿媳妇说,妈,您放心,我今年保证给您再生一个,这样您孙女就有伴儿了,不会孤单了。儿子也在旁边点头,他们明白我内心的牵挂,老伴也叫我放心地去吧!
这辈子的缘份就这样结朿了,我在每个人脸上溜达了一圈,缓缓地闭上了眼睛,呼吸停止,心脏停止工作,所有的器官都罢工,我去上帝哪儿报到。身后哭声震耳欲聋……
无戒写作训练营第四期第九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