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 行道迟迟，载渴载饥。我心伤悲，莫知我哀！
--《诗·小雅·采薇》
这是谢玄最爱的诗。
小时候，叔叔谢安问儿女们，最喜《诗》中哪句。姐姐谢道韫说：“诗经三百篇，莫若《大雅·嵩高篇》云，吉甫作颂，穆如清风。 仲山甫永怀，以慰其心。”姐姐身为女儿，但是却有比男儿更高的心志！
而小谢玄却念出了“杨柳依依”，四座都笑了。在大家眼里，这个外貌俊美的孩子，总有些许女儿气。只有叔叔没有言语，他拍拍谢玄的肩，微笑着，什么也没有说。
北方的前秦日益崛起，叔叔谢安派刚加冠的谢玄在江水边驻防练兵，号曰“北府”。在那里，谢玄穿上了英武的戎装，儿郎的潇洒，青春的兴奋，让他第一次开始欣赏《诗》中，这样的句子：
驾彼四牡，四牡骙骙。君子所依，小人所腓。 四牡翼翼，象弭鱼服。
淝水战火烧起，前秦天王苻坚三十万大军南下，八万北府新军陈兵家门。朝野上下惶惶，谁也不相信谢家的俏娇郎可以守住防线。四座议论纷纷，只有叔叔没有言语，他看着朝臣，微笑着，什么也没有说。
决战前夕，家人收到了前线加急的快递，是一只精美的匣子，里面有谢玄亲手钓起，烹饪好的鱼。大家或喜或忧，只有叔叔没有言语，他静静地吃着鱼，微笑着，什么也没有说。
叔叔谢安在几案上摆下了一盘棋， 点上一柱香。客人们都在窃窃私语，叔叔还是什么也没有说。
棋局焦灼，一枚子落。一尾鱼呈上了叔叔的案上，这是来自黄河的鱼。这一次，大家什么都没有说，谁也没有笑，只有叔叔笑了。
“小儿辈大破贼！”
军事天才谢玄很久没有回来，猃狁之故，他是护国的柱石。家乡的杨柳依旧，叔叔谢安的头发白了。
叔叔一直在家里，为谢玄挡住风雨。叔叔也离京城越来越远。叔叔谢安没有等到谢玄回来，他看着河边的柳树，喃喃道：“杨柳依依，你和我是一类人啊！”
谢氏的柳树倒下了，谢玄第一次尝到了雨雪的寒冷。自己的弟弟和儿子也相继离世。在此家门不幸接连，一个小孙子来到人世，客寄他人家中，小名“客儿”。
谢玄的心老了，他是了一个老兵。他剑指北方，却挡不住南国的暗箭。他最后望了一眼未能克复的中原，毅然放弃了北府的兵权。
他倚在车上，抱着熟睡的客儿，他想起了叔叔，想起了那首诗。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于国，谢玄不知不觉奉献了一生；于天下，谢玄深沉的爱了一生。
曰归曰归，今日方归。人生奈何！灵运奈何！谢玄看着客儿，“愿你如这一方山水，平平淡淡的爱！享受灵运天意！你的名，就叫灵运吧！”谢玄静静地看着，小谢灵运睁开了明亮的眼睛,天真的笑着，就像这方山水……
2019.7.25
芷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