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音说,我是个不爱解释的人。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我们在讨论预定论的议题,我说这是个无聊的话题,根本没有讨论的必要。她说不,至少可以解答一些疑问。我说那又怎样呢,就算你在逻辑上理顺了,也不代表你真的明白。她说是的,但,她认真地看着我说:“你没有理由也能活的很好,我不行。”
这个评价让我陷入了深深的困惑。作为一个乐于把知识武装到牙齿的新时代青年,我十分偏执地喜欢着笛卡尔的名言——“我思故我在”(Think therefore I am),在人类诸多行为中,将“思考”推到了无比崇高的地位上,认为只有一个人的思想,才是他生而为人的精华所在。人是需要理由的动物,我们渴望得到事因的解释,只要有了理由,就能忍受生活中的各种奇葩,继续放心大胆舒适又安然地活下去。
虽然表面上,我的话确实不多,常保持在一种没有情绪起伏的状态下。但对于探索事情的真相,对于解析行为背后的动机,我也是有着与生俱来的热情呀。可是,为什么我总对解释失去耐心?
这也是我和阿音成为好友的原因之一。刚认识的时候,我非常享受和她的交流,这些思维碰撞迸发的火花,能点燃大脑中的信息储料,让我思维的小火车动力十足,唱着呜呜的歌儿一路狂奔。不幸的是,她似乎比我更执着于此道,每每我抛出某个观点后,她便会抓住它们,摆上手术台,聚焦目光,递上逻辑的手术刀,让我一一剖析。刚开始时,我会按着要求剖筋露骨,层层分析,但是这种累人的脑力活动次数一多,我就崩溃了。有这个必要吗,其实我只是想聊天或者扯个皮而已啊。
总而言之,在这个看起来不怎么精致的皮囊里,住着两个我。一个自我心怀天下、逻辑完整、 情绪稳健,而另一个自我鸡毛蒜皮、 七零八落、丧心病狂。当身边有一个逻辑纠察队的存在,我感到自己必须清晰、完整、有理有据的表达一个观点,而很多时候,我只想表达一个观点而已,并没有力气和兴趣去清晰、完整、有理有据。比如,有时候我只想说“快滚蛋吧你!”,并不想详细说明为什么要“滚蛋”,用什么姿态“滚蛋”以及“滚蛋”的历史意义。有时候,我只是因为智商欠费而感到忧郁或者狂躁,而再真诚的忧郁或者狂躁,也因为拆开条条剖析而变成了一种表演。
罗永浩是个自信无比的商人,他说:“剽悍的人生不需要解释。”被许多人奉为圭臬。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所以我不需要向你解释,我不需要解释,因为我不需要你的标准。
然而,这种毛剌戳人的论调看起来更像是一种受刺后的反击。解释,是一种自我表露,是为了获取认同。剽悍的人生不需要解释,因为“剽悍”是我已经表露出来的东西,我足够强大,所以我用强大来取得认同,并不需要做过多的解释。言下之意,我已经足够“高级”,所以不需要再通过解释的手段来获取你“卑微”的认同。但我不觉得自己比别人更高级啊,我只是不喜欢关进一个名为“他人目光”的笼子。
这一切的本质在于,我们无法无条件的,信任与接纳另一个人,甚至,我们无法没有理由地就接纳自己。没错,我是个不喜欢拿着指挥棍跑到别人脑子里的人,我只是想要在你面前的无拘无束——即使不理解,也能被接纳。
当然,更多数时候,事情的真相是,我的脑子经常因为离家出走导致智商余额不足,使我既没有力气又没有兴趣,更重要的是没有智力去解释清楚某些东西。
而事情的本质是,即便如此,我也渴望着被接纳,哪怕是七零八落、鸡毛蒜皮、丧心病狂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