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过几天我们就要聚会,再过几天我们就要各奔东西,可我们,再也回不去那个宿舍
2016年的那个夏天,我拿着那张我并不想拿的录取通知书,人生第一次踏上了南下的火车,到了那个火炉一样的城市,门口迎新的学长学姐把那个大包小裹的我送到了办公室,还有那把吉他
我的导员问我想去哪个宿舍,我说这个还可以自己选的么?他把我的名字写在了501,扔给我一把钥匙说,501可以选
我说,这也叫选择?
我拿着行李走进501,多了一个同班同学——老徐。看他的样子也许是经历过住校的日子,并不象我一样手足无措,熟练的收拾着自己的床铺。我站在那里看着他,还有那张他离开宿舍前放在桌子上的合照,也想模仿一下,但模仿和现实终归是不同,很快,我便把我的东西摆满了整个桌子,还有旁边的桌子
在选择处理个人问题还是处理卫生问题之中,我还是选择去卫生间处理一下是个人都会有的三急。老徐回到宿舍,我去,我位置怎么全是东西?
还没等我抖干净最后的几滴,我拉上拉链就跑回宿舍,一边道歉一边把另一张桌子上的物品放在我的床铺上,好了,这下彻底没地方坐了
等我去学校超市买完必备用品回到宿舍,除了老徐,还多了一个室友——钊子。他满脸的伤,还带着一个拐杖。他和我解释,他不是为了逃军训,只不过是两天前去了一个不该去的地方。作为那天被分到一个信息学院宿舍的理学院学生,钊子有点愤慨也是可以理解的。只不过可能那天办公楼的保洁阿姨不在的缘故,一块看样子是刚扔的香蕉皮和他的鞋底亲密磨擦了一下,下一秒当他察觉到的时候不对的时候,已经在是在校医院了
没过几天,因为这件意外事件也让钊子彻底成为了理学院和信息学院的名人,军训也理所当然的没参加。当然,直到现在,我和他打电话的时候还是经常会提起这件事情。而理学院的钊子也因为他们学院有人考上了却选择复读而空出了床位,就屁颠屁颠的搬走了
帮他搬东西的却是两个信息学院的人
我和老徐也开始了长达一年的二人世界哦不对是二人寝室时光。一次,我们站在阳台上聊天,老徐和我讲起在学校发生的趣事。当我问他那张合照的人是谁
“是我女朋友”老徐这么说道
两个人住四个人的宿舍,属实有点奢侈,但我和老徐却并没有觉得大,两个多余的床铺和桌子都被我们的杂物占满,活生生把一个寝室弄成了仓库。就连每次查寝都像是视察工作的导员在看到我们宿舍之后都会沉默良久说,你们两个要是不考研,都对不起这个宿舍,别人学习都要还没天亮就去图书馆抢自习室,你们这个像是仓库的屋子收拾收拾直接就是图书馆的感觉
深夜鬼故事品鉴会加座谈会,我和老徐一边听着鬼故事一边吐槽,我们回顾过去,我们展望未来,你说,我们以后怎么能出人头地?老徐说,读研,读博,出国。那时候的我很赞同他的说法,也就在咿呀咿呀好似鬼哭的寝室背景音乐中仓促的决定了要考研的目标
有些时光过得很慢,有些时光却出人意料的快。虽然这中间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真真切切过去的,但是却有些时光在你回头看的时候才更清晰,却也更模糊
大一的我们虽然决定了要考研,但是却没有一个人为此付诸行动。我们一致认为,考研是痛苦的,是漫长的,我们就像一个在沙漠中行走的人,每一口水,每一块干粮,都要在最重要的时候吃喝,大一大二要是真的全都吃喝干净了,到了大三大四真正步入考研状态的时候我们就要饿死渴死了
大一,我和老徐在别人眼里就是混子,但在对方眼里有着我们都是各自做着正经事而对方才是混子的感受。我选择了进入学生会,他选择开始专注自己专业课的学习。也许不约而同地,我们都开始觉得这段时间是珍贵的,是易碎的
我们都开始有意识地去围绕我们的美好幻想去规划每一天的生活,让我们的生活在别人眼里是极其有意义的,我们经常会认为,这段时间是可以拿来挥霍的,这段时间是可以让我们用来尝试一些我们之前没有勇气做的事情
当然,经常就是我们以为
于是我们开始逃课,于是我们开始泡在网吧,于是我们开始选择在无数个深夜,一人一瓶酒一包烟,一包瓜子一个瓜,就着现在来看破绽百出的魔术节目,消失在每个学校周围的街道,用那把破吉他书写着我们对未来的幻想直到黎明
大二,除了做一些事情,我和老徐也开始想着做点大事,或者说,是正经事
我试着开始写写东西,投投稿子,老徐也开始准备好好学习,尝试着争取一下专业的一等奖学金。我们那时候还没想到,这条路变成了我们人生截然不同的方向,也是我们人生的众多岔路口之一
学习总会是人生中最简单的也是最艰难的道路,不管怎么样,老徐如愿以偿地拿到了大学中第一份奖学金,这份奖学金足够他一个学期的生活费。而我已经写了二十多万字,笔下也虚构了各种各样的故事,各种各样的人生,却还没赚到一分钱
这时候,501迎来了第一次招新,也是最后一次
狗子和考源到底是谁先进来的,我已经记不太清,只记得那个下午在我再一次收到编辑部回复的拒绝信件回宿舍后,他们两个就已经在宿舍了
狗子很简单,他只是因为之前的时候和原先的室友合不来,才无奈换到我们宿舍来的,而考源则是有着对于我们这个专业来讲数一数二的好天赋,转专业来我们这的
不得不说,狗子打游戏有两把刷子,几乎每到赛季末,我都会拽着他和我一起上分,但每次都是以失败告终。而且也几乎是每次,在上分之夜过后我都会请他吃饭赔罪,以弥补我把他从全服五百强拉回到白金的大罪,当然,这是他说的
当我们把游戏当消遣的时候,他把游戏当游戏,当我们把游戏当游戏的时候,他把游戏当课本。那三年,他的电脑永远是开着机的,屏幕上永远是那个天使
他可能是我们之中最具浪子气质的人,但在外人没有像我们一样每天收到的呱噪情况下,堕落可能更适合他。逃课,通宵游戏,挂科,他无所畏惧。
我对他了解甚多,但平时作为和我们生物钟截然相反的人,我们几乎没有可以共同度过的时间。有很长的一段时间,他忙着上分和恋爱,顺便用着他那宛如男低音的嗓子谈着一场又一场游戏中的声音恋爱,我忙着写文章,所以交流也是说多不多说少不少
考源刚到寝室的时候老徐说他很安静,适合我们这个专业。作为一个准代码工作者,其实我个人觉得,我们的工作和工地搬砖的本质上没有什么区别,甚至这个专业学的不好的可能还没有工地上赚的多
但考源的安静也许只是停留在表面,不到几天,他也就勾搭上了隔壁艺术学院的妹子,把妹子也哄得的是一愣一愣的,而自诩潇洒的我,至今还是我们宿舍唯一一条高贵的单身狗
寝室突然多出了两个人,理所当然的会觉得拥挤,但一周后我发现,并没有我想象当中的拥挤,因为我们四个人的宿舍正好还是堆满了我们的床和桌子
狗子和考源搬来不久,因为秉承着毕业必装修的格言,我们四个在大三开学的时候搬到了离食堂一步之遥的新宿舍,我们也从501搬到了616,宿舍也由四人寝变成了六人寝
在616的一张床下,我们发现了一把反曲弓,还有几只箭。老徐说,这一定是好兆头,这预示着上一届的学长希望我们像利箭一样到达前方
大三开始,我和老徐开始了我们的考研复习之路,我们的情绪也开始变得不稳定起来,会因为一道数学题的对错,一条政治的背诵,甚至一个单词的忘却都会大发抱怨,经常看的考源和狗子一脸懵逼,可我和老徐的经历却截然不同
在那个大三的下午,老徐去参加保研资格面试,老徐作为班级成绩第一的人,意气风发的出去,垂头丧气的回来,他失败了,他输给了那个成绩比他低的人
只因为那个人担任的职位是院长助理
很快,老徐便把希望寄托在了二战上,他希望通过考取名校换取他想要的未来光明,他希望通过考取名校换取他想要的相对公平。而我,在出分的那一刻也立刻选择了找工作
在大四下学期的某个傍晚,我兴奋的从下铺跳起,我和他们说我找到一份非常牛逼公司的实习,但他们三个几乎没有任何表示,狗子甚至边玩着游戏边鄙视我说
“嗨,不就是份实习么”
可很快,他们就意识到这份实习对我而言是非常重要的机会,因为就在那个晚上,我请他们在学校周边最贵的饭店吃了顿饭
那天我们都喝高了,我对他们说,等我混好了,我们一定要再回到学校,我们要开个五星级的大套房,我们要住在最高的那个楼层俯瞰整个城市,我们要买最贵的酒,每个人都TMD给我喝到吐,谁不喝吐谁是孙子,第二天我们再各奔东西
直到写下这篇文章的时候,我还能深刻的回想起那时候我们的意气风发,我们的雄心壮志,可那就像是一只哈士奇突然挣脱了束缚跑到户外的感觉,疯狂,并且无知
在收到实习邮件一周后,我如愿来到北京开始实习,在短视频运营组实习了两个月,五月末,被学校,学院和导师三方强制召回,必须返校进行线下答辩,我坐着二十多个小时的硬座回到了学校
而当我回到616时,寝室的人又多了两个,这下我们宿舍彻彻底底满员了,刚入学的时候学校就有宿舍不够住的问题,过了四年学校仍旧没长进
玺哥和志奇是在我实习后不久就搬到宿舍的,玺哥其实还比我们小,但他的名字后面加上“弟”或者名字前面加个“小”好像都不太对,所以也就直接叫玺哥了
他们两个都是同材料专业的,只不过要比我们低两届,是两个非常有活力的学弟,在那一瞬间,我在他们的身上恍惚间好似看到了几年前的我,对身边的一切都保持着高度的好奇心,对自己的未来充满着希望和热忱
玺哥酒量相当好,在答辩前的那一个月里我们做得最多的事就是买点酒买点瓜子在宿舍的地上坐而论道,而我常常也是发起者,一个是因为实习两个月的确是赚了点钱,另一个也就是我也挺喜欢喝酒
被老徐经常吐槽的也就是我,因为我在被酒打开了话匣子之后最经常做的就是像高考英语听力磁带一样的传播人生哲理,有些对的,有些错的,之后还不得不听,有时候一样的话我能说四五次都不带换样,而我那两个学弟也像听听力一样的,一遍一遍也不嫌烦
其实每次被老徐吐槽的时候我有点挫败,我不想成为一个告诉别人人生道理的人,我却成为了这样一个人
一个月的时间很快过去,我顺利的通过毕业答辩,虽然被老师们怼了一个小时,但是老师还是看在我跟的导师面子上放我通过了。我收拾行装离开了616,我按照惯例给兄弟们描绘了蓝图,我按照惯例给了他们无尽的幻想
很多事情在毕业之后也有了定局
老徐按照我和他大一协商好的那条路继续走下去,他选择了二战,他的女朋友在失败后却选择了工作,但他们还在一起,还在一起规划着未来的生活,眼睛里都是幸福。按照他的学习成绩来讲,如果不去考虑其他继续安安心心学下去的话,那所名校的研究生录取名单必有他的一席天地
狗子在感情和游戏中浪费了这四年,他选择出国去读他喜欢的游戏设计专业,可最后因为一些原因他只能放弃,找了一份还不错的工作继续生活
考源和她女朋友也双双找到了上海的工作,而且两家公司离得还并不算远,你以为这是爱情的结果?不,考源后来告诉我,这是当时他被女朋友以分手为威胁做出的选择
在这剩下的一个月内,我们几乎天天喝酒,聚餐,哭泣
他们最常和我说的一句话就是
“十二,你去北京这两个月我们几乎都没喝过酒,没有你这酒喝起来都没劲”
听到这话的我委实有点感动,我可能真的需要这种被需要的感觉,这让我感觉到我还活着,让我感觉到我还不可以放弃
我走的前一天晚上,那顿酒我到现在还记忆犹新,和我们平常相比显得格外奢侈,啤酒,炸鸡,烧烤,瓜子......
我们喝到每个人都喝不下了,我们喝到每个人都痛哭流涕
第二天,我还记得那天一直在下雨,天雾朦朦的,老徐帮我打着伞,玺哥和志奇在后面走着,帮我拿着行李,考源去签就业协议了
坐在出租车的后座上,我不敢看他们的眼睛,我知道他们在看我,他们在向我挥手
其实从北京回来的这一个月里,我一直在思考,我要不要掩藏我在北京的落魄,我要不要掩藏那痛苦的硬座,那两个月不敢踏进理发店的头发,那满是欠款的信用卡
我不知道他们还记不记得那时候吹过的牛逼,可我记得
直到现在,我脑海中还有着我那年和他们说过的五星级套房的样子,还有着那城市中霓虹的灯光,还有着那六个穷小子站在城市的顶端向城市喝着酒抱怨着,可能还有哪个喝多了向窗外吐了口痰
我看不清了
就连那顿酒,都是AA制的
我想装成一个从北京衣锦还乡的成功人士并不难,我想假装的任何事都游刃有余并不难,我想假装我日子轻松惬意并不难。可那不是我,所以在你们面前,我只想卸下伪装,因为这就是我
我在老徐用零食塞的满满的书包里找到一封信
我是坐在硬座上看的,他写的很认真,很仔细,反正是比我的狗爬字强多了
他说他成了一个失败者,在最有能力的几年一直失败,看起来他选择二战只比我们晚了一年,可是一年的时间,在我们最有能力的年纪能改变太多了
他说,他对我很有信心,他希望我能一直按照我自己的方向走下去。我多希望,我真的能做到他和我说的这些
我知道,这场所有大学毕业生的离别,对老徐来讲是最残忍的。他要再次站在狗子和考源的身边,看着他们一个一个离开,然后从头再来,只有自己
我其实不断的灌输给玺哥和志奇一个观点,我想让他们明白能住进616是很幸运的,虽然我不愿意承认,但是我愿意相信,我那像是磁带一样的话是有用的,是能帮到他们的,是可以让他们愿意走他们希望走的路的
勇敢地去闯,去追,去做从于内心的选择,去感受所有的大学时光,去找到人生的目标,去发现自己更多的未来可能
我这盘磁带里经常在重复一句话:人生而孤独,离别,只是人生的常态
我可我却一次都没有和他们说过
“616是我们青春的一部分,可那是我们永远回不去的地方”
“那是,我们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