节气名称:冬至。
太阳直射:南半球,南回归线,南纬23°30′。
物候纬度:北半球,北纬30°左右
观察地点:徽州休宁、合肥、南京、句容等
气候气温:休宁晴,2~15℃
夸父,今天终于止住了他的脚步——夏至之后,他的脚步就日渐滞重,距前方的太阳越来越远;到今天,他终于力尽倒下,一任太阳远去。
北半球就此沦入黑暗,和随黑暗而来的寒冷。
最黑暗的日子,就是冬至这一天;最寒冷的日子,就是冬至后的五十来天。
雪,已经下到了江南;冰冻,已经逼近了江南。旷野上,落叶树落尽了叶,质朴地站立着,没有言语;最冷的前几天,农田里的薄冰一直要到下午才渐渐融化;最后的候鸟或许是轻巧的鹬鸟,在淮河流域,这几天还偶尔能在田野上瞥见它们的身影;而长江以南,在不结冰的大河边,有一些鹭鸶决定留下来,拿自己的羽毛,和冰雪和寒霜比比美颜。
大地上的物候在今天并没有那么重要,最重要的物候是太阳本身!
今天,夜到夜半,是一年中白日最为短促,黑夜最为漫长的日子。如果不以大地的温度为标志,而以太阳的长短为标志,今天就是冬的极致。农历二十四节气是太阳历,今天就是太阳的死亡和重生。
今天这个日子不宜散文,连普通的诗歌也无能为力,没有任何一行唐诗宋词可以道出这个日子的悲壮、希望、恐惧、憧憬。这个日子属于神话,属于史诗,属于有神灵的宗教。
这必须是一位大神的死亡!无论他叫奥西里斯、荷鲁斯、梵天,或者青帝太皡、赤帝炎帝,今天是他的遇难之日!
战胜他的,是他的兄弟和敌人,是宇宙同样重要的另外一面,他可能叫赛特、湿婆、黑帝……
冬至日,在遥远的古代人类看来,是最最恐怖的日子:善良之神死亡了,暴烈甚至邪恶之神暂时胜利了,并有可能取得永久性的统治权!
凛冬已至。
如果明天太阳并未回归,那么光明、温暖、食物,乃至诗歌、舞蹈、爱情都将统统就此毁灭。
如果这确实是两大神灵的战争,那么作为献祭者的人类必须作出选择:在同样敬畏、同样献祭的前提下,把祷告的名字转向哪一位神明?把更多的祭品献祭到谁的神殿?
如果没有人类微不足道的舞蹈、祈祷、牺牲、献祭,本就势均力敌的双方有可能难以决出胜负,甚至最后永久性胜出的一方,竟是那可怖的神灵——我们必须像一个五六岁的孩子恐惧他即将远行的父母会不会永久消失那样,来想象古代人类心目中,这一天的神灵和太阳。
他们坚定不移地相信,自己虔诚的祷告参与了宇宙的进程。于是,不久之后,梵天或者荷鲁斯、青帝或者太阳,将从他自己的尸骸中重新诞生!
也许,所谓圣诞,就是太阳的重生!
也许,地球上无数个角落、无数个部落,都有自己的神灵在冬至那一刻之后重生!
至少北半球每一棵能感知光照长短的树,它们会牢记冬至这个日子。它们知道,这一日是太阳的死亡也是太阳的凤凰涅槃!
如果一定要从汉语和汉字里寻找诗歌,那只能从楚辞里寻找,从《九歌》里寻觅。《九歌》里的《东君》,就是楚国或者夏朝的太阳神。
《九歌·东君》(朗读链接)
暾将出兮东方(不久之后,太阳将带着温煦明亮的光辉,从东方重新诞生),
照吾槛兮扶桑(重新诞生的太阳,首先照亮的是我神车的栏杆,和有着十个枝条的神木扶桑)。
抚余马兮安驱(轻轻安抚着我的天马,我在宇宙中安详地行进),
夜晈晈兮既明(从皎皎月夜,直到天色明亮)。
驾龙辀兮乘雷(我驾驭的龙车,车轮声仿佛雷鸣),
载云旗兮委蛇(车上云朵般的旗帜,向后长长地舒卷飘扬)。
长太息兮将上(我长长叹息着,即将再次飞升上天),
心低徊兮顾怀(因为我留恋着大地上正为我献祭的仪式)。
羌声色兮娱人(那美妙的声色,足以使我快乐),
观者憺兮忘归(看到如此美妙的仪式,我几乎忘了启程)。
緪瑟兮交鼓(人们调好瑟弦弹奏,以各种花样敲响大鼓),
萧钟兮瑶簴(用玉石装饰的编钟,发出最和谐的乐音)。
鸣篪兮吹竽(鸣响了埙,又吹起了竽),
思灵保兮贤姱(我最喜欢的,还是那美丽的独舞人巫者灵保)。
翾飞兮翠曾(她翩翩起舞时,就像小翠鸟轻盈飞翔),
展诗兮会舞(歌队齐诵着赞美我和太阳的诗歌,人们随着歌声一起舞蹈)。
应律兮合节(大鼓啊,编钟啊,琴瑟啊,篪竽啊,歌队啊,舞蹈啊……一切都应律合拍,完美极了),
灵之来兮蔽日(众多神灵听到了这音乐,也遮天蔽日地降临)。
青云衣兮白霓裳(我也该启程了,应人类的祈祷,去承担我太阳神的职责。我换上了青云上衣,白霓下裳),
举长矢兮射天狼(我举起长箭,射落代表黑夜的天狼星)。
操余弧兮反沦降(我举起天弓,降到最低处,再开始上升),
援北斗兮酌桂浆(我用北斗七星为勺子,斟满了桂花酒浆痛饮一番)。
撰余辔兮高驼翔(然后,我拉动缰绳,开始向高空翱翔),
杳冥冥兮以东行(黑夜依然沉沉,但太阳神已经开始准备奔向东方,从那里重新开启新的一天,新的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