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于2022年腊月初一凌晨去世，享年92岁。参加完葬礼回来，就想着写一些东西，亦是悼念。人或许会忘却一些人和事儿，但好在，文字不会。
外婆是1931年生人，也就是我出生的时候，她已经61岁。关于外婆的生平，我更多的是从外婆在世时的叨唠和舅舅舅妈的闲谈中，拼凑起来的。外婆姊妹兄弟一共6人，在那个交通不甚发达的年代，外婆算是远嫁。从外婆家到外公家，要先步行一两个小时，再渡船，再步行上两三个小时。启程时天未亮，返程时夜已深。加上年轻的时候，忙于生计，外婆的老家，几个舅舅和妈妈也很少去过。
外婆18岁就嫁给了比她还小一两岁的外公，两人相伴了64载，伉俪情深，一辈子都没有红过脸。直到2012年，外婆81岁，80岁的外公离世，外婆经历了丧夫之痛。加之困扰多年的脑溢血疾病，外婆就有些神志不清了。她总认不出人来，但每次都会紧紧拉着我的手，一次又一次抚上我的脸，跟我说着我并听不太懂的东家长西家短。外婆的手呀，骨节分明，写满沧桑，每次都是冰冰凉凉的。随着外婆的离世，我再也感受不到那双手的斑驳。
外婆一生生育了9个孩子，夭折了4个男孩，剩下的就是我的四个舅舅和母亲。母亲是外婆最小的，也是唯一的一个女儿。从小是被捧在心尖上长大的。连带着我，在外公外婆和几个舅舅面前，也是享尽恩宠的。外婆虽然目不识丁，但是对子女的教育，却异常严苛。她自己把妈妈宠在心尖上，却也要求妈妈必须孝顺公婆，厚待子女。她一直拦着不让妈妈外出打工，给足我和弟弟陪伴。几个舅舅的孩子也都是舅妈亲自照料。所以在我们家，没有留守儿童，我们这辈的兄弟姐妹，都有一个美好的童年。外公外婆也尽力帮衬儿子儿媳，所以几个舅妈都格外孝顺，外婆的晚年也过得很顺心。
我对外婆的记忆，最深的就是她双手捧给我的各种零食糖果。那时候小舅舅在新疆工作，总是给外婆寄回来很多葡萄干。青翠欲滴的葡萄干，就是我童年里觉得最美味的零食。外婆总是把葡萄干珍藏在她的瓶瓶罐罐里。每次我一去外婆家，她就抱着她的罐罐，把我衣服上所有的荷包，都装满美味的葡萄干和各种花花绿绿的糖果。看我吃得满足，外婆也总是一脸欣慰。以至于后来我长大了，外婆已经神志不清了，她记不得我是谁，却总记得偷偷塞给我各种零食。每次拿到手里，我的眼泪都在眼眶里打转，她可能会模糊了我们的身份，却总记得用她的方式，一直爱我们。
外婆腿脚不好，从我记事起，她就没怎么上过街。偶尔需要出行，也总是拄着一根拐杖。但她的每一次出行，好像都是为了护送我回家。那时候不懂事儿，总是在妈妈吵了我之后，学着离家出走。然后到外婆家吃过一顿饭之后又嚷着要回家。外婆总是不厌其烦的，拄着她的拐杖，护送我回家，亲手把我交到母亲的手上，再回她自己家。那时候真是不懂事儿呀，外婆家到我家的距离，正常需要步行半个小时，但是外婆一般需要花费一个小时。其实哪里需要外婆互送，离家出走的时候，不也一个人去了嘛。但是在外婆那里，我永远是一个需要照顾的小孩儿，她总是想用她的方式，护我周全。
因为外婆下葬的时间是早上七点，我拖着三岁的宝宝，没有守夜，也没有赶上外婆下葬。很遗憾，没有送她最后一程。其实心里始终不愿意相信，外婆的一生，就这样走完。也始终不愿意面对，外婆下葬时，肯定会哭得撕心裂肺的母亲。接到外婆过世的消息，是凌晨三点。赶忙起床往外婆家里赶，一路上宝宝也没有睡觉，他痴痴的望着窗外，好像有什么心灵感应似的，我也痴痴的望着窗外。老公告诉宝宝，妈妈的外婆去了另一个世界，这个世界上又少了一个疼爱妈妈的人，所以宝宝要好好的爱妈妈。瞬间泪如雨下，这个世界上，毫无保留爱我的人，又少了一个。
一到外婆家，看着冷冰冰的棺材，才意识到这一切是真的发生了，我会永远失去那个可爱的小老太了。跪在外婆的棺材前，我却怎么都哭不起来。小舅舅安慰我说，外婆92岁了，我们这是喜丧。平时胆小的我，竟没有一丝害怕。我甚至还有一丝期待，期待她像之前一样紧紧拉住我的手，捧给我各种各样的零食。期待她神志不清的时候，对我问一声，大姐你来了？期待她絮絮叨叨的说着外公临终前对她的千般嘱托。可是她不会了，她就安安静静的躺在那个小小的棺材里，纹丝不动。儿子从地上捡起外婆衣服上掉落下来的扣子，他稚嫩的问我，妈妈，祖祖去天上了吗？她怎么去到那么高的呀？妈妈，我叫祖祖，她怎么不理我了呢？对三岁的他而言，还不能明白生死的含义。而我，却在经历了外公离世，和外婆离世之后。仿佛明白了一点儿。珍惜眼前人，有些别离，就是永远。
妈妈还沉浸在外婆离世的悲痛中，时常走神。她或许也在想，以后的以后，她都没有妈妈了吧。那个起早给她做豆腐的妈妈，那个爱她入骨的妈妈，就这样离开了这个世界。一去不复返，甚至，没有来得及好好道个别。
如果真的有来生，愿你无疾无忧。以后的以后，我会更爱我的妈妈，继续你未完成的爱。
——致外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