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杨是我高中同学杨亚持的微信名,她原来的微信名叫青青河边草。
八十年代初,她高考落榜后到我们班补习,我们一见如故,很快就成了好朋友。可惜她跟我只做过一学期同学,第二学期我就转学了。
转学后,我们就失去了联系。再次有消息就到了三十六年后的2016年,在高中同学群里发现了她,欣喜之下,我加了她好友。聊天之后才知她当年就考上了一所师范学校,毕业后留校任教,教书之余,还办了一所幼儿园。她说她喜欢孩子,教书跟当园长相比较,更喜欢当幼儿园园长。
那时我在朋友圈写《跟着儿子去旅行》游记连载,她每篇都看,不光看,还留言,还打赏,而且数额大。我受之有愧,留言她,一分也是爱,心意领了,不必那么大的数额。她没回复我,而是一如既往地延续着打赏数额。
我转学时,她在我的日记本里给我写了长长的临别赠言,满满的两页纸。从学习到生活,字字句句皆是关怀和嘱咐。那时候她的思想就很成熟,殷殷之情,我受益匪浅。前几年搬家,在日记本里众多的同学赠言中发现了她的赠言,悠悠三十几载,那些文字依然让我感动,于是拍照发给她,她说她都忘记了,惊喜之余发了朋友圈。她的字娟秀,整洁,跟她本人一点都不像。她学生时代长得黑而且胖,五大三粗。她的声音也与外表极不相称,细细的,柔柔的,得过她们市朗诵比赛第一名。发过朋友圈,她反馈给我说,她大学同学看了她写给我的赠言,说她那时候就有教书育人的潜质,所以冥冥之中就当了老师。
她生活在另一座城市,时常在朋友圈看见她跟同学天南海北的出游,她不光爱事业,也爱生活。粗看,她体型没变,面貌也没变,依然黑胖而且五大三粗。仿佛时间没在她身上留下痕迹,仔细看,气质变了,温婉端庄了。
有阵时间没看见她出游了,微信问她,她说脚踝骨折了,打着石膏,行动不便。我说我去看望她,她也没客气,说,她给儿子在省城买了房,以备将来结婚用,等哪个星期天她回省城,我去她家看她。她依然是善解人意的学姐,怕我来回跑路。过了几天,接到她回到省城的电话,我买了礼品,登门看望。
隔了近四十年光阴,我们拥抱在一起,久久不愿分开。互相打量对方,我们都变了,又都没变。问起她受伤经过,她调侃说,块头子大,腿不能承受身体之重,下楼时,一脚踩空,就骨折了。
那天我们说了很多,没有一点生疏,就仿佛三十多年不曾分离过。她说她将要离开教学一线,全职应聘学院在高新区兴建的幼儿园园长职位。我说你都快到退休年龄了,该放慢节奏了,不该这么要强。她说她就喜欢挑战,一辈子事业高于一切,一定要干到干不动为止。2017年,在她五十四岁上,她心想事成,如愿当上了幼儿园园长。
当上园长,她工作忙了,很少见她在朋友圈发出游的照片了,更多的是幼儿园动态。看得出,当幼儿园园长,她轻车熟路,游刃有余,工作干得风生水起,我为她自豪,又为她这么大年纪还这么拼心疼。
她告诉我,她加入了微信运动,她知道我爱爬山,她爬不动山,也没时间爬山,她就走路,争取每天走两万步。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嘛!她开玩笑说。
果然,她每天在我的微信运动排行榜上都名列前茅,一段时间过去,她欣喜地告诉我,朋友说她身体轻巧了,身上的肉紧凑了。我为她高兴。
我们互动很少,每天在自己的城市,自己的圈子里按部就班的生活着。偶尔她会在我发在朋友圈的文章下面留言,我有时候会回复,有时候不回复,我以为我们之间的友谊,不需要刻意维系,永远就在那里天长地久着。有一天,我发现她的微信名改了,由青青河边草改成了胡杨,想着她姓杨,改叫胡杨也算契合。于是就没放在心上。
疫情三年,自顾不暇,我对她关注不多。2022年6月16日下午,翻看朋友圈,看见学长,她的同学兼同乡杨亚贵发了一篇悼念她的文章,里面有一张照片,是小朋友拉着横幅,上面写着:杨妈妈一路走好!那一刻,我意识恍惚,头发根倒竖,大脑一片空白。过了很久,才给杨亚贵发微信,问:亚持怎么啦?杨亚贵说,昨天下葬了,直肠肿瘤。
我手脚冰凉,两腿发软,怎么会?6月1日她还陪同领导视察幼儿园工作。杨亚贵告诉我,她丈夫说她2019年就查出来了,一直像正常人一样工作,谁都没告诉。去医院治疗都是快去快回,生怕耽误了工作。杨亚贵还告诉我,说她丈夫跟他说,没见过这么坚强的人,癌细胞顺着直肠,扩散到肝,肺,大脑,三年时间,从来没喊过一声痛。就在刚刚过去的五一节,同学到家找她玩,她都掩饰的很好,吃喝玩乐没露一点破绽,直到同学要走,想着也许此别就是永别,才哭着告诉了同学实情。6月1日为了陪领导视察工作,硬是咬着牙坚持了二十分钟,累得都虚脱了,回家不吃不喝躺了三天。
仔细回想,她把微信名青青河边草改为胡杨,应该就是2019年,那时候刚刚确诊。从此,她再也没有青青河边草的闲情逸致了。想象不出她经历了怎么样的心路历程,她只想告诉大家,她要做一棵沙漠胡杨,以顽强的生命力,意志力,不屈不挠地生活着,工作着。
今年是她应聘幼儿园园长第五年,是她五年任期的最后一年,她努力地跟病魔斗争着,可以说是搏斗着,终于坚持到了6月1日,陪着上级领导视察过工作,五年,她交了一份满意的答卷,没有辜负她的初心,她终于可以休息了。6月15日,她微笑着长眠了。蜡炬成灰泪始干了。
去年金秋十月,我去额济纳旗胡杨林,在被称为英雄树的胡杨林中流连忘返,我被胡杨树那种顽强精神深深的感动着,震撼着。胡杨树三千年不死,死后三千年不倒,倒后三千不朽,是名副其实的英雄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