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正直擅辩的人
他是我老师的儿子，我们处得像亲兄弟。老父刚故，他来吊纸，问了父亲的病因病情又安慰了我后，就叙起民事纠纷来，他说：
昨天傍晚，我与一位朋友从外面回来，玲娘(其妻）正与挨门吕家老婆吵架。吕家骂谁把他家的狗撵跑没有了。我说你的狗咬俺的猪娃，俺撵是正常的，如俺家的鸡吃你家晒的麦，你能不撵么？——光撵狗不会没有的，你的狗或者被人打死了，或者被人用炸狗弹炸死了。你骂谁打死炸死你的狗，我们没话说。你骂谁撵狗，不是明明骂我们么？她哪能不还呢。
同来的青年朋友，看情理不过，要上前动手，说，揍她一顿就不敢骂了。我阻止说，鲁莽的结果是后悔，咱不能粗来——她骂人犯法，咱打人更犯法。
我又说，咱两家为宅基地有矛盾纠纷，而且不是一年两年了，我认为矛盾是不可避免的，但要互相谅解，该饶人处要绕人——如你家厕所粪堆在后院，粪不走我们院里拉不出去。有时天刚晴地湿，你拉架车能把院内轧两条深沟，俺吭没？——如果针尖对枣刺，俺不让你拉，你就不能拉，因为我院子不是出路。那次你家的鸡吃我家的猪食，把桌上的盆踩摔碎了，俺没让你赔吧？还有你家的钥匙串被我拾到了，咱两家大人不共语，我让孩子送给你。这说明咱两家的矛盾不大，还可以调解吧——她不吵了。
街南头李某光棍一个，你知道是性情暴躁的二百五。去年，我给别人拿他二百块钱的月利，每月都是到时付利息。一次未付，他气势凶凶地来了，说你徐先达那钱啥时候给？
我看来者不善，赔笑说，我去看看他有钱没，今天不给，明天我借钱也给你——你弄一分钱不容易，我不会欠你的钱的。
别哄着来。他仍脸长着说。
谁能不用谁——那年你借我的红芋片，说秋后还，你没削，第二年才还吧？.......他不语溜了。
第二天，我正在园子里浇水，他又气冲冲来了，开口就吼，徐先达你说那熊话，谁借你的红芋片没还？——他那架势，稍不冷静，就会发生争斗。我嘻嘻一笑说，有话慢慢说，咱俩今天打一架，或者你找你亲戚，我搬我朋友，打一次群架，也不解决问题——我啥时说你借我的红芋片没还了？你听错了吧？——来来吃黄瓜。我摘条黄瓜送到他面前。——你知道他也倔犟，手摆着不吃不吃。我又赔笑，吃么，这点小事值得计较么——怪我没把话说清楚........
有时玲娘嘟囔，亏你小弟还在县法院——这样胆小怕事，还说越懦弱胆小怕事别人越欺负你。
我插话，你如果在我们乡村，有你小弟，光人抬就把你抬高了——谁都会敬着你。
我总这样认为，别说小弟在县法院，就是高级法院院长，我把人家打坏了，躺在地上，他也帮不上忙；把人家打死，我也得偿命。人们背后还会指脊梁：不是有位小弟撑腰，才这样横来.......我听了顿生仰慕之情，多么明理又擅辩的人啊！
1992.8.30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