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贼风把吊在电线上的电泡吹得晃荡不停。晚饭后,何穗春子俩人沿着村口的路上散步。
从牛家塆度假村出来往右拐过一条小路不远,就是冬河的河岸边,这里看到是灯火通明的冬塘小镇。
现在的冬塘小镇,家家户户都装上了电灯。
拐上小路后,他们选择往左走,一路上黑漆漆的森林似乎永无止境,路径左边傍着山壁,右边悬临冬河。夜色幽暗寂寥,只有河里哗哗的流水声。
“春子,姐跟你讲个故事。”
“好呀。”
“女儿拜师的一个男画家,在给她讲述一幅画的背景时说,那幅画是一个女画家先前的最后一幅画。女画家从十六岁上开始就暗恋她的老师,一个年轻的男画家。后来女画家的婚姻受到挫伤,郁抑而死。临终前,男画家去看她,她告诉男画家说,自己少女时没有勇敢地去拥抱过男画家,成了她终身的遗憾。男画家在病榻上拥抱了女画家,女画家说,我现在没有感觉了。”
女人讲述完,停顿片刻后,幽幽地说,“我想自己到了那一天,我可不愿意就这么背着遗恨而去。”
她轻轻地叹了口气,一直没再出声。
女人何穗是乌浟城南中学的美术老师,是春子姐姐雨秀的好伙伴,她们自小就在一起,从小学到高中一直在同一个学校念书,俩人关系甚好,俨如亲姐妹。春子小时候,何穗时常来家里来,给他带点小吃,也经常拿女孩子的东西逗他玩。
这次春子从省城回冬塘,何穗得知后就带着自己十二岁的女儿一起跟了过来。
春子先行而来,得把自己的老宅度假村安排妥当,准备迎接父母兄弟姐妹和自己的妻儿在老宅一起住上一些日子。
周家从老宅搬出去后,已经有七年没有在老宅团聚了。
2)
女人和年轻的男人在一处避风的山崖下坐了下来。
不知是谁的夜晚,漫不经心地唱歌,忽远忽近地传来,时断时续。听声音一定是外地来冬塘的游客。
冬湖林场划入国家森林公园后,游客逐年增多。秋季枫叶红的时候,冬塘镇所有的旅店都会住满。
“春子,借你的肩膀靠靠。”女人清晰的声音,像是从原始的森林里传送出来的呼唤,带着自然清新的气息。
年轻的男人把自己的肩膀往女人那边侧了侧,女人却伸长手臂揽住了他,把自己的身子往年轻男人怀里钻。
男人的胸膛很厚很宽,也很温暖。
“抱着周家的男人,感觉就是爽。”女人长舒口气,再咬着年轻男人的耳朵,悄声说,“睡觉时不要闩门。”
“那就不要等到睡觉闩门的时候了。”年轻男人的声音。
远方的灯火像透过毛玻璃照出来的,晕成一团。暗黑无边,不知夜幕下隐藏了多少奇迹。
“做梦也想与自己心仪的男人拥抱,感觉真不一样。一生一次就足够了。”女人柔情无限呢喃软语。她已经醉态。
青春期,年轻的男人也梦见过姐姐的同伴,但好像不是现在怀抱中的这个女人;梦中的女人引诱了自己,出现是在不同的场景里;也好象没有出现过现在秋夜河边山崖下的这个场景。
梦境中的场景模模糊糊,不同的人物反复重叠岀现,幻化成𣎴同的角色。梦境中的人物和场景,扑塑迷离,从头到尾也并非完全是现实生活中所见。
夜色氤氲,弥漫在群山峻岭之间。现在的河面上有夜雾在飘移。
女人整理好自己的衣服后,掏出手绢替年轻男人揩了揩他的身子和脸。他身上微微泛出了汗来。年轻的男人坚挺有力,让她惬意无比。
“女人一生当中梳过各式各样的发型,而男人一生当中会不会接触各式各样的女人?”女人偎在男人怀里问男人。
“哪里来的逻辑?”
“外面好些人也这么说。”
男人不置可否地笑了一下,用手抚着女人的发丝,就像儿时把手放在这个姐姐头发上,心中涌现出来是一股纯粹干净的感情。
何穗比自己的姐姐雨秀显得更为成熟稳重、或者说是老练,身体也结实健硕,浑身上下透出一种女人成熟的健康美。
“越是渴望的东西,越难以企及。越是不经意的东西,反而自然而来。这到底是为什么?难道就是所谓的缘分吗?”
“缘分?提起缘分,这是一件很复杂的事情。可能就是玄妙吧?”年轻的男人说完,想起一首古诗来,他低声地呤诵着,
“烟波浩渺之上,风雨欲来。斗转星移之际,尘埃落定。”
“你一定是没想到,何姐做了你的女人?”女人的声音明显带着几分窃喜。
“《雷雨》蘩漪求萍,说的是继母与子之间的暧昧。”
“你是说我们就是姐弟俩之间的乱伦?”女人噗哧地笑了一声。
“姐弟俩吗?我姓周你姓何。”年轻的男人这么说。
“你触及我之后,会不会把我这个做姐姐的形象,一落千丈?”女人顿了一会儿,用手摩挲着男人的脸庞,用少女般的声音,甜滋滋地调皮地问。
“还没来得及想。”
男人故意毫不在意地回答。据说每个偷情的女人,事后都会有各种各样的奇怪的问题。
在现实生活中,除了自己的妻子外,年轻男人还是第一次和外面的女人发生关系。这个女人是自己亲姐姐的好伙伴,和姐姐形同手足。也是自己从幼年时开始,至今一直把她视为亲姐姐的女人。
如今她除了年龄上比自己大几岁外,总之她也是一个女人。
3)
姐姐雨秀曾经在话中多次地提起:女人一直以来倾慕周家的男人,不管是在私下还是在公开场合,有意无意地都曾经向她表白过。今夜的女人,绝不会是一时情绪上的迸发,当然也不会是蓄谋已久。也许这就是所谓的缘分。
一轮明月透过树梢,高高地悬挂在夜空中。
“故事一开头,就进入尾声。回去吧。”女人扶着男人的肩膀从男人怀里站起身。她把话说得很认真。
这不愧是成熟女人的心态。她让年轻的男人放心,给年轻的男人喂定心丸。
“周振林高攀不起,周振实总可以吧?”这是那年岁末,女人在周家府邨上歇夜与雨秀小文谈起婚恋的话题时,为自己迟迟不来的爱情说出来懊恼的话。
女人沉湎在少女时代的追忆中。现在想起十三年以前,对照刚刚发生的一切,女人满心欢喜地笑了。
女人和年轻的男人一前一后回到度假村。
女儿喜气洋洋,关着门在房间跟着录放机的磁带唱歌。今年生日时,父亲送她一台双卡式录放机。没有人在场时,她就跟着磁带上的歌,一遍一遍地重复唱。
“你自己睡,我去另一个房间备课。”女人进入房间后,从包里拿出书和备课本,快出门时对女儿说,她故意把话说得模棱两可。自己是否和女儿在一个房间睡,全凭女儿的猜测。
“你不回我就闩门睡了?”女儿摇头晃脑爽快地说。她正在唱歌的兴头上,巴不得母亲去另一个房间睡,好让自己快快活活地把歌继续唱下去。
“嗯。”女人应了一声,转身低头诡秘地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走出了房间。
(选自连载《我的七十年代 冬季恋歌 11》上世纪八十年代中期选段。下一节;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