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不到船,就渡不过这水面到不了梁山,在这里就有些进退两难了,林冲心里十分郁闷,寻思道:“这般怎的好?”又吃了几碗酒,闷上心来,蓦然间想起:“以先在京师做教头,禁军中每日六街三市游玩吃酒,谁想今日被高俅这贼坑陷了我这一场,文了面,直断送到这里。闪得我有家难奔,有国难投,受此寂寞。”其实林冲还是对当时的社会比较满意的,基本属于那种安于现状的人,遵守基本的规则,也想着在有规则的环境中生活下去,一个官二代,经历简单,一路顺风顺水,八十万禁军枪棒教头,高级士官,工作稳定,待遇优厚,自己又很有本事,社会地位比较高,受人尊重,没有有过社会的毒打,很少接触社会的黑暗面,有了高衙内要抢自己的妻子这件事,才发现了这个社会的残酷和黑暗,即便如此,他的心还是对当时的社会抱有几分幻想的,想着虽然被冤枉了,但是还是有刑满释放回来的一天的,好好努力,仍然有出头之日,直到高太尉派了陆谦富安追杀他到沧州,一把火烧了极其重要的军事战略物资储备草料场,他不得已含怒杀了这两人,顺带着杀了差拨,这一次彻底的没有了回头之路,才决定上梁山落草为寇了。其实,真正被逼上梁山的整个水浒传里仅林冲一人耳。现在一路逃亡,到了这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鬼地方,梁山上暂时上不去,自己也没了退路,天上又是连日大雪,心情郁闷可想而知。林冲喝了点酒,因感伤怀抱,问酒保借笔砚来,乘着一时酒兴,向那白粉壁上写下八句五言:“仗义是林冲,为人最朴忠。江湖驰闻望,慷慨聚英雄。 身世悲浮梗,功名类转蓬。他年若得志,威镇泰山东!”自我评价倒也贴切,说明林冲对自己的本事还是很自信的,这几句诗,把自己虽然无奈上了梁山,但也不会从此颓废,要做一番事业的想法写了出来,说明到了这个时候,林冲的心理依然是积极向上的。
抒发完自己的心怀,林冲感觉心情好多了,就坐下来继续喝酒,先前店里的那汉子走向前来,把林冲劈腰揪住,说道:“你好大胆!你在沧州做下迷天大罪,却在这里。见今官司出三千贯信赏钱捉你,却是要怎的?”林冲道:“你道我是谁?”那汉道:“你不是林冲!”林冲道:“我自姓张。”老实说,林冲的这个智商真是让人着急,你都把自己的大名写在墙上了,还要狡辩说自己姓张,你问一下店主人三岁的儿子信不信?那汉笑道:“你莫胡说。见今壁上写下名字,你脸上文着金印,如何耍赖得过。”林冲道:“你真个要拿我?”那汉笑到:“我却拿你做甚么。你跟我进来,到里面和你说话。”那汉放了手,林冲跟着,到后面一个水亭上,叫酒保点起灯来,和林冲施礼,对面坐下。那汉问道:“却才见兄长只顾问梁山泊路头,要寻船去。那里是强人山寨,你待要去做甚么?”林冲道:“实不相瞒,如今官司追捕小人紧急,无安身处,特投这山寨里好汉入伙,因此要去。”那汉道:“虽然如此,必有个人荐兄长来入伙。”林冲道:“沧州横海郡故友举荐将来。”那汉道:“莫非柴进么?”林冲道:“足下何以知之?”那汉道:“柴大官人与山寨中大王头领交厚,常有书信往来。”原来王伦当初不得地之时,与杜迁投奔柴进,多得柴进留在庄子上住了几时;临起身又赍发盘缠银两,因此有恩。林冲听了便拜道:“有眼不识泰山。愿求大名。”那汉慌忙答礼,说道:“小人是王头领手下耳目。小人姓朱名贵,原是沂州沂水县人氏。山寨里教小弟在此间开酒店为名,专一探听往来客商经过。但有财帛者,便去山寨里报知。但是孤单客人到此,无财帛的放他过去;有财帛的来到这里,轻则蒙汗药麻翻,重则登时结果,将精肉片为羓子,肥肉煎油点灯(看到这里,不由得毛骨悚然,杀人劫财也就算了,还要把人家的肉做成腊肉,脂肪炼成油来点灯,这样没人性的残忍行为,竟然是水浒传里好汉们经常干的事儿,就不怕梁山周围阴魂阵阵,他们几个晚上噩梦不断吗?)。却才见兄长只顾问梁山泊路头,因此不敢下手。次后见写出大名来,曾有东京来的人,传说兄长的豪杰,不期今日得会。既有柴大官人书缄相荐,亦是兄长名震寰海,王头领必当重用。”也就是说林冲也是朱贵准备做成腊肉的备用材料,只是听得他在问梁山的路怎么走,想着可能是熟人介绍来的才没动手,要不一碗蒙汉药酒放翻了,做成腊肉也是分分钟钟的事儿,也不知道有多少想要投梁山的好汉,被这黑店掌柜错误判断,在这里被做成了腊肉,林冲此时下酒吃的所谓牛肉,怕不是人肉熏制的腊肉吧?心理素质差一点的怕是要吐了。随即叫酒保安排分例酒来相待。林冲道:“何故重赐分例酒食?拜扰不当。”朱贵道:“山寨中留下分例酒食,但有好汉经过,必教小弟相待。既是兄长来此入伙,怎敢有失祗应。”随即安排鱼肉盘馔酒肴,到来相待。两个在水亭上吃了半夜酒。林冲道:“如何能勾船来渡过去?”朱贵道:“这里自有船只,兄长放心。且暂宿一霄,五更却请起来同往。”
第二天早上天还没亮,也就是五更时分,朱贵自来叫林冲起来。洗漱罢,再取三五杯酒相待,吃了些肉食之类(有是肉食,人肉?也不是道林冲吃出味道了没有?)。此时天尚未明。朱贵把水亭上窗子开了,取出一张鹊画弓,搭上那一枝响箭,觑着对港败芦折苇里面射将去。林冲道:“此是何意?”朱贵道:“此是山寨里的号箭。少刻便有船来。”没多时,只见对过芦苇泊里,三五个小喽啰摇着一只快船过来,径到水亭下。朱贵当时引了林冲,取了刀仗、行李下船。小喽啰把船摇开,望泊子里去。奔金沙滩来。林冲看时,见那八百里梁山水泊,果然是个陷人去处。到了金沙滩,朱贵同林冲上了岸,小喽啰背了包裹,拿了刀仗,两个好汉上山寨来。那几个小喽啰自把船摇去小港里去了。林冲看岸上时,两边都是合抱的大树,半山里一座断金亭子。再转将上来,见座大关。关前摆着刀枪剑戟,弓弩戈矛,四边都是擂木炮石。小喽啰先去报知。二人进得关来,两边夹道遍摆着队伍旗号。又过了两座关隘,方才到寨门口。林冲看见四面高山,三关雄壮,团团围定,中间里镜面也似一片平地,可方三五百丈;靠着山口才是正门,两边都是耳房。朱贵引着林冲来到聚义厅上。中间交椅上坐着王伦,左边交椅上坐着杜迁,右边交椅上坐着宋万。朱贵、林冲向前声喏了。林冲立在朱贵侧边。朱贵便道:“这位是东京八十万禁军教头,姓林名冲。因被高太尉陷害,刺配沧州,那里又被火烧了大军草料场。争奈杀死三人,逃走在柴大官人家,好生相敬。因此特写书来,举荐入伙。”林冲怀中取书递上。王伦接来拆开看了,便请林冲来坐第四位交椅,朱贵坐了第五位。一面叫小喽啰取酒来,把了三巡,动问柴大官人近日无恙。互相同了姓名,朱贵又介绍了林冲的英雄事迹,这白衣秀士王伦还看了柴进的书信,命令喽啰们安排酒食,这段时间差不有一个小时了吧?这王伦才想起来问候自己的恩人柴进,可见这王伦岁虽说不上忘恩负义之辈,恐怕也是个天性薄凉之徒,施耐庵已经开始暗示这王伦的死期了。林冲答道:“每日只在郊外猎较乐情。”简单地询问,就没了下文,就连基本的客气都懒得说了,最起码也要回顾一下柴大官人的英姿飒爽和豪气干云吧,再说几句感恩的话,也显得白衣秀士王伦是个知恩图报的人,可惜,此时的王伦心思转到了别的地方。王伦动问了一回,蓦地寻思道:“我却是个不及第的秀才,因鸟气合着杜迁来这里落草,续后宋万来,聚集这许多人马伴当。我又没十分本事,杜迁、宋万武艺也只平常。如今不争添了这个人,他是京师禁军教头,必然好武艺。倘若被他识破我们手段,他须占强,我们如何迎敌人。不若只是一怪,推却事故,发付他下山去便了,免致后患;只是柴进面上却不好看,忘了日前之恩,如今也顾他不得。”好家伙,真是好家伙,你没想着山寨里来了一个武艺高强的真英雄,以后梁山的实力会大涨,未来的强盗实业会越做越强,梁山总公司会繁荣兴盛,反而想的是这林冲是八十万禁军教头,真正的牛人,加入进来之后,要是看出来我们几个都是些无能之辈,他肯定要当老大,我们几个废物点心可不是他的对手,争他不过,还是早点打发他下山去比较稳当,就是柴进的面子稍微有点不好看,为了我们几个在梁山上的领导地位不被动摇,柴大官人的面子也顾不得了,毕竟柴大官人的面子事儿小,我们哥几个的领导地位事儿就大了去了,对不起柴大官人,你的面子这次只能放在一边了。
心里想好了主意,王伦叫小喽啰一面安排酒食,整理筵宴,请林冲赴席。众好汉一同吃酒。将次席终,王伦叫小喽啰把一个盘子托出五十两白银,两匹纻丝来。王伦起来说道:“柴大官人举荐将教头来敝寨入伙,争奈小寨粮食缺少,屋宇不整,人力寡薄,恐日后误了足下,亦不好看。略有些薄礼,望乞笑留,寻个大寨安身歇马,切勿见怪。”我这里庙实在是太小了,装不下你这尊大神,你还是到别处去找一个更有前途的山寨做一番事业吧。林冲道:“三位头领容复:小人千里投名,万里投主,凭托柴大官人面皮,径投大寨入伙。林冲虽然不才,望赐收录,当以一死向前,并无谄佞,实为平生之幸。不为银两赍发而来,乞头领照察。”林冲要不是走投无路,也不会上山当土匪了,这是柴大官人举荐,我才来这里入伙安身的,可不是为了几两银子来打秋风的,只要你们看在柴大官人的面子上收留我,我必然会以死相报,为了山寨的兴旺发达,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绝不敢留一点私心,有事一定冲在最前面,祈求各位头领,就看在柴大官人的面子上收留我吧!王伦道:“我这里是个小去处,如何安着得你。休怪,休怪!”王伦是吃了秤砣铁了心不要林冲的,别人看林冲是个武艺高强的英雄,加入进来后可以帮助梁山兴旺发达,但在王伦看来,那就是一个要自己老命的白无常啊,坚决不能要,要了你,我这老大的位置不保。朱贵见了,便谏道:“哥哥在上,莫怪小弟多言。当下山寨中粮食虽少,近村远镇,可以去借。山场水泊,木植广有,便要盖千间房屋却也无妨。这位是柴大官人力举荐来的人,如何教他别处去?抑且柴大官人自来与山上有恩,日后得知不纳此人,须不好看。这位又是有本事的人,他必然来出气力。”朱贵此人,在梁山上基本山是个小透明,没多大的存在感,但是他是个有远见卓识的人,知道要想把梁山的强盗实业发扬光大,做大做强,引进人才是必须的,所以在这里据理力争,而且说话有理有据,想要这王伦留下林冲。杜迁道:“山寨中那争他一个,哥哥若不收留,柴大官人知道时见怪,显的我们忘恩背义。日前多曾亏了他,今日荐个人来,便恁推却,发付他去。”宋万也劝道:“柴大官人面上,可容他在这里做个头领也好。不然见的我们无意气,使江湖上好汉见笑。”这三个虽然都是梁山上的小角色,但是这几句话说的大气凛然,有一副江湖好汉的派头,最难能可贵的是没有忘记了柴大官人的恩情。比起很多梁山上的著名好汉显得更像是好汉。王伦道:“兄弟们不知。他在沧州虽是犯了迷天大罪,今日上山,却不知心腹。倘或来看虚实,如之奈何?”好家伙,为了不让林冲上山,这后世职场上常用的抹黑手段都用上了,你林冲虽然是个通缉犯,但是我们怎么知道你不是官府专门安排过来当卧底的?我们可不是你肚子里蛔虫,不知道你心里的真实想法啊。林冲道:“小人一身犯了死罪,因此来投入伙,何故相疑。”我都杀人放火犯了死罪,走投无路了,你们怎么还怀疑我呢?王伦道:“既然如此,你若真心入伙时,把一个投名状来。”林冲便道:“小人颇识几字,乞纸笔来便写。”朱贵笑道:“教头,你错了。但凡好汉们入伙,须要纳投名状。是教你下山去杀得一个人,将头献纳,他便无疑心。这个便谓之投名状。”杀了陆谦,富安,差拨三人还不算,你得再杀一个人做投名状,这王伦草菅人命的本事倒是不小,就为了林冲入个伙,就要让一个无辜的人失去性命,强迫他人杀人,其心可诛。林冲道:“这事也不难。林冲便下山去等,只怕没人过。”王伦道:“与你三日限。若三日内有投名状来,便容你入伙;若三日内没时,只得休怪。”给你三天时间,三天你办不到杀不到人,那是你运气不好,我们是不能要你的,你只能怪老天不帮忙,这是天意。林冲应承了,自回房中宿歇。闷闷不已。
当晚席散。朱贵相别下山,自去守店。林冲到晚,取了刀仗、行李,小喽啰引去客房内歇了一夜。次日早起来,吃些茶饭,带了腰刀,提了朴刀,叫一个小喽啰领路下山,把船渡过去,僻静小路上等候客人过往。从朝至暮,等了一日,并无一个孤单客人经过。林冲闷闷不已,和小喽啰再过渡来,回到山寨中。王伦问道:“投名状何在?”林冲答道:“今日并无一个过往,以此不曾取得。”王伦道:“你明日若无投名状时,也难在这里了。”林冲再不敢答应,心内自已不乐,来到房中,讨些饭吃了,又歇了一夜。这第一天,林冲的运气实在是太差,这等了一天,也没个单身客人路过,投名状没有弄来,还被王伦过来冷嘲热讽了一番,可即便是没有单身客人路过,小队人马应该是有的吧?以林冲的本事,冲过去砍死一两个人还是不难的,从林冲本人的性格和人品来看,他不是个滥杀无辜的人,就是偶尔有路过的普通人,估计林冲也狠不下心来杀了做投名状,此时心里的烦恼可想而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