欣喜的眼泪
终是开学了，张小宝没有去上学，也没有去香樟树下，他拄着拐杖去了村口那条大河，古老的石桥静默地立于河面上，阳光下的河水清粼粼的，如丝绸般滑过，微风轻轻一吹，水面漾起轻柔的涟漪，就像有人在悄悄地抖动着碧绿的绸子。
透过水面，他看到了这么些天以来自己最真实的模样，头发凌乱不堪地堆在头顶，就像双抢后晒干的稻草垛，瘦削的脸颊微微凹陷进去，眉毛还是浓密似野长的草儿，眼睛红肿肿的，红血丝都清晰可见，他的眼睛原本很漂亮，水灵灵的，长睫毛忽闪忽闪的。受伤的这段日子让他的眼睛失去了平日的光彩，每天他躺床上，如同丢在砧板上的鱼任人宰割，看着窗外的阳光从方桌上的茶壶嘴滑到方桌脚，一会儿又溜至椅子拐，慢慢缩成一团复又爬回到窗户旁的帘子上，这时，他的目光就落在了远处的香樟树，树影在落阳里发出璀璨光芒，又隐没在暮色中……
腿麻了，远处天空上的云朵像棉絮般浮着，真想上去摸一摸，坐一坐……他索性甩掉拐杖，一屁股坐在了草坪边上，伸了伸懒腰，想回家去，摆摆头，又放弃了这个念头，左望望，右看看，直到把嘴唇咬出血印，才在草坪上躺下来，他想放空自己，就这么一直躺着吧……
天已放黑，河边虫鸣啾啾，互答吟唱，月儿也悄无声息地爬上了树梢，河水无声流淌，静静守候着，芦苇于晚风中摇曳。张小宝悠悠醒来，一看已是入夜时分，忙挣扎着起身寻找拐杖，准备回家……
那边，张跛子已急成了热锅上的蚂蚁，他今天外出上门工打铁，出门前叮嘱了半天，让小宝好好在家休养，不要出门，吃的饭菜都留在了锅里，结果他踩着星月回家，门一推，家里却没了小宝的踪影，当时他就转身出去找，边找边扯着嗓子喊一下子，这个不省事的娃，腿还没好，就到处蹦跶！越想越火大，真恨不得立即把他揪回来狠狠揍一顿，是想和他张跛子一样留个遗憾吗？——他还从未动过小宝一根手指头。
张小宝鼓起勇气，叩响了家门。
开门的却是牛娃，小宝正疑惑时，他从椅子上弹跳起来，揪着张小宝的衣襟，一脸气鼓鼓地看着他，张小宝差点踉跄摔倒，牛娃赶忙扶了扶，带着哭腔吼着：“你是干嘛，你玩失踪，为了你，我下课后特意跑到汪老师那把今天上的内容一字不落地抄下来，就是为了回来教你的！你看！”牛娃把书包拉开，掏出笔记本，着急忙慌地给小宝看，小宝一直定定地看着牛娃，眼眶里一丝灼热，胸口仿佛被什么重物狠狠击了一下，他开心地笑了，眼泪从眼角滑落下来，这么多天以来，头顶的乌云已然烟消云散……
门开了。
张跛子抹了一把眼泪，颤颤巍巍在门口立着，嘴里含糊不清地说：“小宝哇，你可不要再吓你老爹了，老爹知道你心里难受，明天老爹就去想办法！”
张小宝落泪了，是欣喜的眼泪。
......
月儿离开树梢回到了天上，皎洁的银光倾泻而下，给整个村庄裹上了一层朦胧的银灰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