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洛水焚天
洛阳城的春水染着血色,我站在邙山高处,看着永王的赤旗插满城堞。三个月前被焚毁的天津桥残骸间,隐约可见新筑的瓮城轮廓——那是按西域图纸建造的龟壳阵,城墙上凸起的铁刺在暮色中泛着幽光。
"报!"斥候肩头插着半截箭矢,"李光弼将军中了埋伏,被困谷水南岸!"
我攥紧苏烈遗留的陌刀,刀柄缠着的旧布条渗出血渍。萧景珩的沙盘上,谷水与洛水交汇处被朱砂圈得刺目——那里本该是李光弼奇袭的粮道。
"永王怎知我军路线?"郭子仪一拳砸在案几上,"除非......"
"有内鬼。"我碾碎从密道找到的波斯金币,"而且是能接触诛逆军虎符之人。"
更漏滴到子时,李泌的白鹤衔来染血的绢布。展开是半张洛阳布防图,边角处画着朵墨梅——这是阿兄苏烈生前独有的暗记。我指尖抚过墨梅,突然想起潼关地道里那尊破碎的佛像,底座似乎也有相似印记。
"明日寅时,火烧含嘉仓。"萧景珩的剑尖点在沙盘某处,"但需有人诱开守军......"
"我去。"我截断他的话,"永王恨我入骨,见苏字旗必出城。"
五更天,玄甲军趁着浓雾逼近洛阳东垣。我特意换上苏家旧铠,陌刀在黎明天光中划出弧线。当"诛逆"大旗撞开晨雾,城头果然响起急促的鼓点。
"放闸!"永王的嘶吼穿透城墙。洛水突然改道,洪水裹着上游冲下的战马尸骸,瞬间淹没前军。我拽着缰绳跃上高地,看着玄甲军在漩涡中挣扎——这根本不是天灾,是提前掘开的水坝!
"娘娘小心!"亲卫将我扑下马背,箭雨擦着发髻飞过。永王站在城楼大笑:"苏明月!这份见面礼,可比当年青州堤壮观?"
我吐掉口中的泥水,摸向怀中火折。昨夜让李泌准备的五百盏孔明灯,此刻正随东南风飘向城头。灯罩浸过猛火油,坠落的瞬间点燃了瓮城铁刺下的硫磺。
"放!"我挥动令旗,第二波灯阵直扑永王府邸。冲天火光中,郭子仪的骑兵终于冲破水障,云梯车撞上城墙的轰鸣与二十年前碎叶城之战如出一辙。
突入皇城时,萧景珩的后背已插满箭矢。他劈开紫微宫大门,殿内龙椅上端坐的身影却让我们浑身血液凝固——那人穿着永王蟒袍,揭下面具后露出的,竟是本该在潼关化为飞灰的苏烈!
"阿兄..."陌刀咣当坠地。
"好妹妹。"苏烈的声音像生锈的齿轮,"当年碎叶城粮草被断,就是这位永王的手笔。"他踢开脚边的黄金面具,露出永王青紫的脸,"现在,该让真正的战神归位了。"
李泌的铜铃突然炸响,紫微宫梁柱浮现血色符咒。苏烈的铠甲片片剥落,露出里面爬满蛊虫的身躯:"这具肉身虽腐,却能号令三十万尸兵......"
萧景珩的剑锋突然转向我:"明月,对不住。"
剧痛袭来的瞬间,我看见剑尖挑飞我颈间玉坠。玉石坠入李泌的八卦阵中,与苏烈胸口的蛊王珠相撞。金光炸裂时,苏烈的躯体如陶器般龟裂,无数蛊虫在符咒中化为黑烟。
"玉坠里封着玄奘的指血..."萧景珩接住我瘫软的身体,"唯有至亲之血,可破此局......"
皇城外忽然响起山呼海啸般的"万岁",幸存的玄甲军抬着十九皇子涌入大殿。孩子腕间的佛珠突然浮空,拼成"武德"二字印在传国玉玺上。玉玺应声而裂,露出里面的羊皮卷——正是完整的西域布防图!
永穆公主在此时闯进大殿,她发间簪着的竟是太后旧物:"苏明月!你可知这孩子的生母......"
弩箭破空声打断话语,永穆心口中箭倒下。我回头望去,李光弼的弓弦还在震颤:"逆党余孽,死不足惜。"
萧景珩突然剧烈咳嗽,黑血染透我的衣襟。他指尖抚过布防图上的龟兹标记:"该去找...找九重阙的......"
"报!"浑身是火的哨兵撞碎窗棂,"吐蕃...吐蕃大军过陇山了!"
十九皇子突然止住啼哭,他抓起染血的布防图塞进我手中,琉璃般的瞳孔里竟映出雪山金顶。李泌的拂尘无风自动:"原来如此...小殿下是玄奘灵识转世......"
我将玉玺残片按进萧景珩伤口:"纵是修罗地狱,你也得陪我走完。"转身举起陌刀,刀锋划过殿柱迸出火星:"诛逆军听令!三日后,兵发龟兹!"
残阳如血时,我们在洛水边焚烧战死者遗体。苏烈的陌刀被我投入火中,刀刃在烈焰中浮现梵文——正是玄奘亲笔所书的《心经》。灰烬随风卷向西方,恍惚间似有钟声响彻云间。
萧景珩从背后拥住我,他新换的银甲还带着药香:"此去西域......"
"要路过碎叶城。"我握紧他环在腰间的手,"阿兄的衣冠冢,该立碑了。"
对岸忽然飘来盏河灯,灯上血书隐约可见"九重"二字。李泌捞起河灯,面色骤变:"九重阙的入口...在碎叶城地宫!"
夜枭啼叫声里,我们相视而笑。这盘天下棋局,终于要掀开最后一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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