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载第四 风霜刀剑

1.

谁都想让孩子坐在舒舒服服的小轿车里面，让孩子和自己不受这风吹雨打之苦。但是只有她知道家里的经济状况实际上是很一般的，还有一大堆的房屋贷款没有还清。

老公虽然在一个局级单位上班，工作稳定，收入也非常有限。而且他的应酬确实是太多了。他的面子观大于金钱，所以晨晨妈很少找他要钱来应付自己家里的生活开支。

家里的开销主要靠她自己的收入来维持。如果说家里要添置什么东西之类的，小夫妻会商量一番。但总体来说她还是一个在经济上敢于担当的女子，在她的脑海里，还抱着嫁鸡随鸡的旧式思想观念。

尽管婚前有几次恋爱的经历，但是婚后安定下来之后，找到了人生下半辈子的归宿之时，她还应该算是一个静守妇道安分守己的好女人。

2.

这个时候如果奢求小汽车，晨晨妈简直想都不敢想，自己的父母是很一般的工薪阶层，还有一个弟弟在深圳打工。

在深圳这个全国房价第一的城市，买个厕所几乎都要几百万元。买一套像样的房子，几乎是内地的人们辛辛苦苦不吃不喝工作一辈子的收入。

当年弟弟一个光人单枪匹马地闯荡深圳，经过若干年的打拼，然后娶了广东潮州的贤惠女人，住着丈母娘家的房子，生下了孩子。

十几年过去了，终于在深圳落脚扎根下来，可是到现在还没有落实深圳户口。她知道弟弟也过得非常的不容易，她是家里的老大，深深地知道，无论是娘家，还是弟弟家，各家有各家的烦恼和忧愁。

孝顺的她实在不想为自己年迈的父母和弟弟增加麻烦。父母生她养她那么多年，能干的母亲更是一手把晨晨带到了五岁，娘家够对得起自己了。

五岁之后晨晨一直是她一手来带的，从一个年纪轻轻的姑娘家，到现在无论生活巨细都要自己操心的小妈妈，她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过来的。

要知道目前在中国为止，还没有哪一个培训机构会培训年轻姑娘家如何当妈的。估计只有在日本才能学习相关的课程，关键是当下此刻，她在那里么？

3.

从青涩单纯的女生，过渡到浑身充满爱的贤良淑德的母亲，这期间经历了多少彻头彻尾的震撼和茫然不知所措呀！

那些充满了雄性激素的男人，根本不知道在夺取的女人羞涩的处女之身之后的经年岁月里，女人为他贡献的，不光是身体，还有下半生全身心的艰辛付出。

这种付出，是前所未有奋不顾身孤注一掷赴汤蹈火地付出。是所有想和自己所深爱男人过好下半辈子的一种女性回归。是一种在结婚典礼上，所有新娘在内心起誓共赴白头的美好愿望。

君主长江头，我住长江尾；日日思君不见君，共饮长江水。此情几时休？此恨何时已？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

这首《卜算子》的诗，她在心里默念好多年，现在她终于找到了一个自认为可以和自己共度下半生的男人，来了却自己对爱情的执着追求和热切地期望。

4.

远在西部的婆家就更不用指望了，婆婆公公都是只会种地的老实巴交的农民，他们唯一的特长，就是在一年四季里，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兢兢业业面朝黄土背朝天地修理地球。

他们一年的收入也就两三万块钱，靠种玉米，白菜，辣椒和红薯来生活，另外养了几头天天只知道吃喝拉撒的猪。

他们这一辈子的期望，就是让自己的子女，能够走出这荒凉闭塞的大山，有朝一日能够在省城里立足，不再过他们过去苦逼到底的怨憋日子。

每年过年的时候，能够让他们夫妻吃上自家杀猪肉就已经算是打牙祭了。记得他们结婚回老家办婚礼的时候，看到婆家窘迫的经济状况，她不仅没有要婆家一分钱的彩礼，反而自己倒贴给了公婆公爹各大几百块钱，又送去了自己母亲买的花棉袄给婆婆。

公婆和公爹当时感激地流下了眼泪。说自己上半辈子哪里修来的福气，找到了省城里这么心地善良又明白事理的懂事媳妇儿。

5.

她不是那种只讲钱不讲感情的势利女人。她知道只有靠自己勤劳的双手，才能够过上自己所期望的幸福生活。

况且家在农村的婆家，不仅不能给他们任何经济上的支持，反而因为各式各样的原因，伸手找他们小夫妻要钱，去应付那些七七八八的开支。

虽然老公一直没有跟她说这类的事情，但她却隐隐的觉得，老公一定是向她隐瞒了些什么。自己闷着怀里的暗暗解决了此类烦心事儿，也是想维护男人在这个小家庭的地位和脸面。

来自农村的男人在面对城市的女人的面前，多少是有点隐隐的自卑的，尽管是夫妻，又当如何呢？这个地区差异，是任何人都没办法抹杀了的。

好在晨晨妈是一个心地善良的单纯女人，她一心着爱着自己的丈夫，自己的孩子，这个靠自己的双手辛辛苦苦一手操持起来的小家。她不计较这些外在的偏见，装傻充愣一心一意地想过好属于自己的小日子。

她不怨恨贫穷的婆家，也不怪罪经常向婆家补贴钱款的丈夫。但是此刻自己的心肝宝贝对自己发出这样求救的声音，她顿时觉得自己的心都要碎了。

她怨恨自己，没有给宝贝儿一个更好的交通工具和生活条件，在这个冬天没有暖气的大城市里面渡过一年中最难熬的几个月，她就不由自主地开始惴惴不安。

要面对的不光是如钢筋水泥一般冰冷的人际关系，还有这该死的令人心生厌恶的天气。想想她的那个地处12楼的套间，在寒冷的黑夜里听到隔着光旷的大操场里如鬼哭狼嚎一般的冰冷彻骨的风声，在丈夫又不在身边的时刻，她就觉得不寒而栗。

6.

但是此刻，越来越逼近的时间却容不得她有过多的想法。她只想早点到达学校，回过头来柔声细语的对儿子说，晨晨，我们忍耐一会儿，马上就要到了啊！

她勉励儿子实际上也就是勉励自己。她咬着牙又加快了速度。＂明天要到菜场里面买一个可以遮住助动车前面风的一个厚档被才行……＂她对自己说。

好在路程真的不是很远了，疾速行进200米之后就可以向右边拐了。学校就在右拐100米不到的地方里的小巷深处。

别看着不起眼的学校，却是有100多年的悠久历史。从大清朝年代开始起，它就成立了。大门口的一块黑底金字的斑驳石碑上，赫然写着这所学校的来历。

7.

可是按照学校的规定，她只能把孩子放在临近学校的巷子口，不论是一年级还是六年级的孩子，全部得自己走进去。沿路都可以看见三步一岗五步一哨的胳膊上戴着红袖章的学生会执勤小干部。

晨晨把车停好之后，从车后座轻轻地抱起孩子，又细心地给孩子背上书包，使劲地揉了揉刚才孩子被冻坏来的小腿儿，又轻轻地在孩子细嫩的脸颊上亲了一下，这才依依不舍地放孩子沿着巷道走去。

晨晨是懂非懂地点了点头，本来刚才寒风已经吹得他有点难受了，可是刚才妈妈那样轻柔的话语和慈祥的举动，已经让他的小心脏变得无比的妥贴舒畅了。

大冬天里妈妈的爱就是那样的温暖而触手可及，他仿佛觉得自己又充满了力量，有底气去到教室里上课了。现在他的肚子饿了，盼望着早点能够吃上食堂里面的热热的早餐。

看着寒风中像个萝卜头一样，一步一步缓慢向前迈进的儿子，晨晨妈的心里百感交集，那一刻她的心情好复杂。

她轻轻地呵了一下隔着手套快被冷风冻僵了的双手，既有为自己的坚强而感到释然，又有被儿子那小小身躯里涌动出来的忍耐而动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