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总是期待长大，却忽略了他们的青春年华是否已然老去。
记得上一张我们俩的合影，是在好多年前了。老照片上的我还是个步履蹒跚牙牙学语的小肉球，而那时的她黑丝如墨，岁月浅浅的脚步只是在她微笑时候的露出马脚。
我用不怎么流利的话语咿咿呀呀的同她讲着那些不成语句的故事。她却在一旁摇着蒲扇乐得不可开支。
“从前有个叫许仙的小孩在花灯节上把汤圆吐下了桥，水低的小白蛇却张开嘴巴 吞了下去……”我在一个又一个的故事里，安然睡去，我梦见了花灯节上的车水马龙，花灯如昼。
姥姥讲的故事，比动画片还有趣儿。
斗过姥姥的猫，欺负过姥姥的狗，捞过她养在缸里的鱼，闯祸以后会和她赖着脸皮撒娇，和邻家小孩小打小闹跑回家躲在她怀里委屈巴巴的哭……
她点点狗鼻子，缓缓的告诉老狗“这是我的宝贝，你可不许欺负她……”她笑着站起来走向厨房，剩下我像个霸王一个得意的扬起脸，看着趴在地上的老狗，它哈着舌头也看着我。
姥姥门前花开的一簇一簇的，我喜欢悄悄的看着蝴蝶落在花蕊上，用细长的触角觅食。
淘气的蝴蝶会落在睡着了的老狗鼻尖上，老狗追逐的蝴蝶，蝴蝶翩然飞舞，而老狗却只能看着它飞走，清亮的叫着。
阳光温暖而明媚，姥姥坐在树荫下轻摇小扇，接着把冗长的故事微微娓娓道来。
风起，花瓣扬扬的纷飞，抬起头看天空中的流云也不知飘向了何方。院子里的老狗轻嗅着花，蝴蝶还会落在它的鼻尖上。
儿时的欢喜伴着花香，渐渐远去，变成了旧时光。
姥姥的故事还没讲完，我便要长大了。
那时岁月不知远，我以为它仅仅是我的圆脸蛋儿和姥姥眼角细小的皱纹。
高高的楼房里明镜的窗，我躺在她的身旁，静静的，看着四方窗外的天空，伸出手仿佛就可以抓住流云的尾巴。
“我小的时候的天空比着还要好看，只是日子清苦了些……做一朵云多好啊，自由自在的……”
某一个温热的午后，她同我讲起她和我姥爷的故事。
“我和你姥爷吵吵闹闹的，我还记得刚认识他的时候，也是这样的性子，不觉间竟然还过这么些年……”
我笑了笑，姥爷是个很“不听话”的老头，时而倔强时而固执。姥姥说，要是把姥爷放在现在，他可一定不是个暖男！
从青春年华到古稀之年，一路吵吵闹闹。两个人吵架后姥爷也会笑嘻嘻的跟姥姥面前手舞足蹈‘乞求原谅’大多数时候姥姥要动手的时候忽然一下就气笑了。
“和他的这一辈子啊，有生不完的气，可一恍都这么多年了……”
直到现在，吵闹声依然在继续。
人们都说老小孩，老小孩。时光也把他们变成了老小孩，变成了更可爱的人。
他总是会问我一些大人逗小孩子的问题，比如，他会握着我的手说，今年压岁钱想要多少……姥姥好还是姥爷好之类的问题。
一遍又一遍。母上大人探出头来，“爸，柠都多大了，还问这些问题。”
他依然拉着我，“多大都是孩子！”他依然会经常和我聊天，聊着我不认识的人和事情，聊着一些幼稚的问题。
姥爷内心还是很柔软的。
他拉着我絮絮叨叨的说着话，渺远的时光仿佛如阳光般明媚，我仿佛看见了多年以前的那个小丫头用小小手握住他的手指，对着他奶声奶气的咿咿呀呀。
他一定是笑着表示自己听懂了。那么现在，我变成了那个倾听者，聆听着他们都碎碎念。
就像我小时候一样。
假期的一大早，姥爷气呼呼的坐在沙发上，我打着哈气问他怎么了，这老头抱着沙发垫子委屈似的看了我一眼，“你姥姥把我打出来了，不要我了。”
我强憋着笑，坐到他身边，“姥爷，夸大其词可不是个好同志啊！”
他愣了愣，像个带着些小任性的孩子一样，“反正，你就说你收不收留我吧！”
我哭笑不得。
姥爷把他当兵的那些年讲了一遍又一遍，而时光不知不觉已经走的很远了，远到我再也没有在姥姥摇的蒲扇下沉沉睡去。
她把清凉的风带进我的梦里，梦里的花不知吹落了多少。
飘飘扬扬的落进旧时光里。
我已亭亭，却还能听见姥姥和姥爷的吵闹声，这是最幸福的事儿了吧！
他们在吵闹中变得白发苍苍，笑着满脸皱纹的看着儿女们承欢膝下。
当你老了，依然有人在爱你。
姥姥的童谣依然在我生命里婉转承合，我的手依然被姥爷温暖而有力的握着，那些时光仿佛都没有变。而悄然间，他们生出华发，爱着他们的那个小丫头却长大了。
新年快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