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身世之谜(完整版)

(前言:秘密,总藏在最深处,如寒冷的枯井底。到最后,你终于明了,挣扎也无能为力!)

秋风微凉,穿过半开得的窗户,丝麻质地的浅蓝色窗帘被风扬起,像临风的旗帜,猎猎作响。室外清爽的空气和明丽的阳光欢快的涌进飘窗。

我合上眼,想继续躺在床上,耳边传来电视新闻主持人的声音,不用说老爸在客厅看那台老掉牙的电视。轻轻拖动椅子的声音,一定是老妈在擦地板。她膝盖不好,我和老爸让她请个保姆,她却不肯,凡事非要亲力亲为。

淡淡的粥香从门缝里钻过来,刺激得我的鼻孔痒酥酥的,口舌不受控制地生津。肠胃也抵挡不了you惑,轻轻转动,咕噜噜叫着。

我掀开被子,穿上拖鞋,整理一下睡衣,便打开门走了出去。

老妈蹲在客厅鱼缸边擦地,微胖的身体折叠成三折,手拿着抹布看过来,笑得鱼尾纹更深了:“哎呦喂!老儿子,太阳从西边出来了,今儿个没用我敲门!”

老爸从眼镜上边扫了我一眼,说:“今天风大,天冷了,18岁的人了,不知道自己找衣服穿!还穿个凉拖鞋!”

“我不冷!”我看他一眼,发现他居然把毛背心穿上了。

“我帮你找衣服去!”老妈丢开抹布,洗了手,走向我的卧室。

有一种冷,就是爹妈觉得你冷。

我进到洗手间刷牙洗脸。只听见老爸在责备老妈:“你就惯着孩子,看你明天能跟到国外去伺候他!该放手就放手!”

老妈在反驳:“嘁,就我惯的,你没惯着他!?少唠叨,你要没事干了,把他的被子抱楼顶晒晒啊!哎呀,我这腰啊,又疼得不行了!”

“我来,你一边歇着去吧!”老爸说。

听着他们说话,我看到镜子里的自己,嘴角上扬地偷笑,狭长的浓眉下,一双眼睛黑白分明,欧式的大双眼皮轻轻上挑,高耸的鼻子下,是轮廓明晰的小嘴巴。

这是一张精美的脸,一张女人似的柔美的脸。我深深苦恼过——我一米八五,一个大老爷们儿,身体瘦削单薄,被男同学嘲笑杨柳水蛇腰的“yao孽”,然而被女生追捧为“男神”。

她们喜欢挑逗我,下课经常七嘴八舌围过了,不胜其烦地追问:

“楚天舒,你用的啥面膜?分享一下呗!”

“楚天舒,你的洗面奶用啥牌子呢?为啥这样白净,这么光滑,这么细腻?”

——

大胆的还甚至伸出手来,在我脸上抹一下,掐一把,想试试能不能掐出水来。

男同学羡慕嫉妒恨,不坏好意的呵呵大笑。

我无可奈何地挥开她们:“去,一边玩儿,我啥都没用过,这张脸是祖传的,没有秘方!”

我长的像谁呢?

自然,不像老爸。他单眼皮,小眼睛,肩宽体阔,高大威猛型。

当然,也不像老妈。她是内双,只有哭过,双眼皮才明显。她出了名的好脾气,我没见到她哭过几次,除了外公外婆过世,除了她太想念我下落不明的姐姐楚濋。

我不像他们,太正常了——因为我压根不是他们的亲生儿子。

我知道这个秘密,要追溯到我10岁那年的夏天。

那天是外公的生日。爸妈带着我风尘仆仆赶到姥爷家的别墅时,大舅二舅携着各自的家人早已经到了。大人们在楼下打牌闲话,我和11岁的表姐雯雯,9岁的表弟弟阿龙在二楼电脑房打游戏。

我想玩sanguosha,表姐偏要玩换装游戏。

“让我先玩20分钟,然后再让给你!”面对女孩子,我放下少爷脾气,耐着性子,央求道。

“那不行,女生优先啊!”表姐推开我。

我没提防,跌坐在地,手里还攥着鼠标,差点把电脑从桌布上带下来,幸亏及时松手。表姐一屁股坐在我的位置上,仰天伏地的哈哈大笑,幸灾乐祸地嘲笑我:“原来你就是个纸老hu !”

我何曾受得了如此的羞辱,虽然我身体瘦弱,但是,怎么说我也是跆拳道黄带,一脚踢过去,她便连人带椅子,呼通一声向着墙壁倒去。

她像一头受惊的小肥猪,从地上爬起来,脸色涨成绛紫色,出口便骂:“楚天舒,你这个贱种!不是我姑妈我姑父好心收养你,你不知道在哪儿吃屎呢!那有机会来我家撒野!”

像晴空里耳边突然响起一个炸雷,我瞪大眼睛,看着她嘴巴一张一噏,耳朵嗡嗡作响,手脚冰凉,心沉沉地坠落,一直滑向黑洞洞的,没有底的深渊里。

“你,你再说一遍!”我气急攻心,一阵眩晕,努力地扶住桌子才站稳。

雯雯不再说话,眼睛惊惧地看着我的身后。

我一回头,看见妈妈端着一盘切好的水果拼盘上楼来,大概刚才雯雯的话,一字不落地被她听了去。

妈妈黑着脸走过去,腾出一只手,“啪!”地一声,给雯雯脸上重重的一巴掌:“你,你这孩子,胡说八道什么!枉我这样疼你!”

我吃了一惊,从来没见过妈妈发过这么大的火,更别说出手打人。

“哇!”雯雯呜呜大哭,“是我妈说的,我没胡说!”

“哇!”我扑到妈妈怀里,跟着一起哭了:“妈妈,快告诉我,她说的是不是真的?”

雯雯挂着泪,捂着脸跑下楼。妈妈把我拽进卫生间,给我洗净一脸的鼻涕眼泪,然后拥我入怀:“楚天舒,你是我的儿子,什么时候都是,刚才雯雯故意那样说的,等一下我告诉你舅舅,让他给你出气!”

我破涕为笑。我才不上雯雯的当,她就是嫉妒我,嫉妒我妈疼我多一点。

妈妈扯着我的手,一起下楼吃饭。雯雯红着眼睛,靠在她的妈妈身上。舅妈扫过来一眼,我分明感受到一丝寒光,落在心上。

我的手还在妈妈手心里,她的手指突然一下收紧,我一抬头,看见她正皱眉瞪着舅妈。两个女人无声无息地,暗地里一番质询和较量,她们的异样神情落入我的眼底。

许多年以后,我才慢慢体会出妈妈对舅妈无声的指责:怎么能随便透露给孩子秘密?当时,年幼无知的我,并没有深入思考的能力,当然,也许心里在刻意回避不敢面对的真相。

虽然我无意追问,可能是我回城的路上,太过于沉默和安静,引起我妈的联想和揣测,一向不太爱说话的她,不停地讲着我小时候的趣事:比如,上幼儿园时,偏要带着她的大枕头,说这样才能睡得着;比如,第一次回奶奶家,被一只鹅追着,落荒而逃——

我爸带着墨镜,开着车,一路无言。我早已习惯于他那副黑铁般的严肃表情,只和妈妈说说笑笑,掩饰着一丝莫名的恐慌。

一到家,爸爸换上衣服去单位加班,妈妈放下行李,翻箱倒柜地忙乎,找出两本厚厚的相册,拿到我的房间里。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原来我去过这么多地方。北到佳木斯滑雪,南到天涯海角,东到普陀岛,西到布da拉宫,大大小小30多个旅游城市都留下了我的足迹。照片里偶尔会有和妈妈的合影,偶尔,也有和爸爸的合影,大多是我自己,他们把几乎所有的镜头和焦点留给了我。

突然,一张照片从封底滑落,反面朝上,“楚濋5岁留念” 落入我的眼里。

我捡起来,正要仔细看时,我妈一把抢了过去。

“先给我看看嘛!”我拉着照片的一角。

我妈紧紧攥着,眼睛红红的,一眨眼,几颗泪滚落下来,很快像止不住的泉水涌出来。

照片上的女孩背带裤,白色T恤衫,两支马尾辫搭在肩上,一只手里拿着一串冰糖葫芦,一只手作出V字,站在游乐场大风车面前,冲着镜头大笑。隔着一张发黄的卡纸,我仿佛听到银铃般的笑声,在四面八方回响。

这是一个漂亮而又灵气逼人的小女孩。

“她叫楚濋?”我递给我妈两张纸巾,她没有接回答,也没有接过纸巾,像是穿越到陈年往事里。

我帮她擦干眼泪,她搂我入怀,看着照片,又泪唰唰掉下来,她抽噎着说:“等一下告诉你,你先玩一会儿去吧。”

一声汽笛传进我的耳朵,是火车。我趴到窗台上,看到一盏探照灯由远而近,穿透夜幕驶来。妈妈总嫌小区靠近铁轨,却又不肯搬进北城的新房。不过,每天都能看到火车,我倒是乐在其中。

那天晚上,临睡觉前,妈妈来到我的卧室,讲述了关于照片上的小女孩楚濋的事。

原来,楚濋是我的姐姐。

18岁那年,她考上了东南沿海的一所大学。一个周末,她同学出去玩,哪知乘海lun时在深海遇到风浪,姐姐再也没有回来。

“我怎么不记得她?那时我几岁?”我好奇的问。

妈妈沉默了一下,说道:“七年前发生的事情,那时候,你才三岁,自然不记得。她比你大了十五岁。如果她活着,今年应该二十五岁了。”

妈妈一声叹息,在寂静的深夜里,落在地上,又被看不见的空气吸走。

我把头枕在她的胳膊上,想起来正在看的书《鲁滨逊漂流记》和《格列夫游记》,兴奋地说:“妈妈不用担心,姐姐肯定被渔船救起,或者漂流到一个岛上,一个非常美丽富饶的岛上,那儿鸟语花香,那儿人们热情善良,姐姐太喜欢那儿的生活,就留在那儿啦!说不定有一天,她在外面玩够了,就会回家来找我们啦!”

妈妈温暖的手指轻抚着我的脸:“天舒,你和妈妈想的一样!只要她在外面的世外桃源开心就好。我们一直没有搬走,就是怕你姐姐回来,找不到我们会着急啊!我会一直在这里等着,等着-------。”

“姐姐学习怎么样?有我好吗?”我的好奇心被挑起了,话锋一转。

妈妈轻笑一声:“成绩没你好,你是学霸!但是姐姐也不差呀,不然也考不上一本。我们家就没有笨孩子!你姐姐喜欢跳舞,唱歌,可活泼啦!天天叽叽喳喳,像个话痨,一点也不像我这么沉闷,------”

妈妈夸起来姐姐,没完没了。我迷迷糊糊地听着,不知道什么时候沉沉睡去。

第二天醒来,脑海里还残存着昨夜的梦。

梦里,依稀有一个少女的影子。在月光下的草地上,她一袭白色长裙曳地,头戴带着花环,采着五颜六色的野花,唱着动听的歌,沿着铁轨向这边走来。

“嗨,你是楚濋姐姐吗?”我扒着窗户边,看向她。

“咦,你是谁?你怎么在我家里?”她抬起头,惊讶地看着我。明媚皓齿,宛若天使。

“我是你的弟弟,楚天舒!”

“我弟弟?怎么可能?我没有弟弟啊!”她飘落到窗台上,居高临下地审视着我,“不过,你长得这么好看,就当是我弟弟吧!”

四楼窗户,她是怎么爬上来的?我被她的“轻功”惊醒了。

这个梦,有点奇怪。我打算讲给妈妈听。

阳台上,妈妈站在晨光里,望着远处出神,她花白的头发被阳光染成金黄色,又被穿堂风吹乱。她头顶上的晾衣架上,一幅粉色床单迎风招展。

此时,靠近客厅的那个房间敞着门。

即便家里来了客人,妈妈安排他们住在北面的客房,那里狭小,没有阳光。那个房间谁都不让睡。当然,我也不可以。

小时候,我上蹿下跳,各个房间闹腾,唯一不可以进入的,就是那个房间,现在想来才明白,那是姐姐的卧室。

现在,卧室的门打开了。穿过客厅,我站在门廊里,朝房间里张望。

一张乳白色的木板床横放在房间的中央,床上有一只憨态可掬的熊猫玩偶。靠着窗户是一副桌椅,一面书柜靠墙而立,布置得简单利落。窗户开着,浅绿色窗帘翻飞着,拂在干净整洁的,闪着亮光的桌面上。

一只冰凉的手搭在我的肩上,在我正伸着脖子朝里看时。我吃了一惊,下意识推开。这才看到妈妈站在身后,她脸上无悲无喜,平静的表情,空洞的眼神,像一块没有任何内容,不着一字的经年的毛玻璃。

“想看就进来看吧!”她喃喃地说,梦游一般走了进去。

我踏进门里。看到床头上方的墙壁上,有一副装裱精美的一尺见方的照片。照片上的女孩一袭白衣,一头顺直的黑发,长长的丹凤眼,熠熠生辉地微笑着盯住我。我走到哪儿,她就盯着我到哪儿,眼睛好像会跟着我转动。

好像在哪儿见过,是在梦里?还是我曾经误闯入过这里,我一时想不起,心里惶惶然。

“妈妈,你看,姐姐在看着我呢!”我有些毛骨悚然,急忙过去拉住妈妈的手,“走吧,我要出去!”

妈妈坐在床沿上,看着拉开的衣柜,缓缓地说道:“你先出去,我还要把楚濋的被子,大衣拿到顶楼晒晒,这些都是她喜欢的衣服,一直放着呢!”

10岁的我,终究是稚气未脱,没有城府,没两天,就把表姐雯雯的“胡言乱语”抛之脑后。

直到16岁那年中考前的一天,才发现原来雯雯脱口而出的,就是真相。

那天午饭后,妈妈接了一个电话,说是她的一个同学出了车祸,她急匆匆的出门去了。

一个人无聊透顶,我在房间四处溜达,经过爸妈的卧房,听见猫在里面刺啦刺啦地挠门。

妈妈无意中把它留在卧室里,我推门进去放它出来。保险柜柜门开着一条缝,you惑着我慢慢靠近。

10年前,家里就买了保险柜,那里终日是锁着的,妈妈把钥匙藏的很深。

现在,柜门开着,像潘多拉的魔盒,充满you惑。

看,还是,不看?我听见自己的心急促地狂跳着。

最终,好奇心占了上风,我蹲下来,神差鬼使般的打开柜门。

一叠银行卡,几块玉石,还有一摞摞百元钞票,几乎把保险柜装满。

爸爸妈妈平时太低调了吧,这么多钱,还开个破大众接送我。

最上层有一个扁平的大抽屉。我伸手打开了,是个浅咖色毛了边的dang案袋。

一层层绕开白色的线,一个棕红色小本子躺在里面。我越发好奇,掏出来一看,上面写着“收养登记证”。

打开内页,左面是收养人:楚芸枫,王纾娴,右面是被收养人:天天,时间是2004年8月。

我爸楚芸枫,我妈王纾娴。

从年龄,到名字,不难得出结论,被收养人就是我——楚天舒。

那一刻,时间仿佛静止,我脑子轰然作响,毛孔炸开,浑身起了一层细密的鸡皮疙瘩,冷汗一层层浸着衣衫。像乘坐在高空过山车上,正飞往云端,车厢突然间脱了轨道,一直向黑暗的山崖,急速地撞击而去。

薄薄的红色小本子,像是一块烧红的烙铁,落在我掌心,冒着青烟,痛到麻木。

我是谁?我的亲生父母是谁?他们为何会抛弃我?

在我16年的生活里,父母极尽疼爱,甚至宠爱,我居然不是他们的亲生儿子,这可是老天在开玩笑吗?

收养证真实得残忍,我第一次感受到来自命运的滚滚恶意。

不过,值得庆幸的是,我没有落入暴戾的养父母的手里,否则,不知道过着怎样的凄惨的生活。

对于养了我16年的父母,除了感恩,我还能做什么呢?

想到抛弃我的亲生父母,心中窜出火焰来。恨,是没办法消除了。但我更想弄个明白,三岁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把保险柜恢复原状,我退出父母的房间,忍着一肚子的疑惑和惊涛骇浪,我安静地去了书房,准备着第二天的中考。

无论如何,中考第一重要,h市的一中,我势在必得。爸爸妈妈为了这次考试,预定了离考点最近最好的宾馆,请了假全程陪考。

考试结果不出所料,我以全市第二名的成绩,考入h市的一中,那儿也是爸爸的母校。他在城jian局身居要职多年,经常被请去参加母校的庆典。所以,我考入这所名校,他十分满意。

假期一松懈,身世之谜时常烦扰着我。

我曾想过,就装作不知道。有很多次,话到了嘴边,又咽了下去。

可是,开学前,看了一个寻亲栏目《等着你》,泪水滂沱的亲人团聚画面,还是深深刺痛着我。

电视结束,妈妈陷在沙发里愣神,眼圈泛红,她大概想起了生死不明的姐姐。爸爸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起身向卧室走。

这事儿还是先找爸爸谈谈。因此,我跟上去,站在我的房门口,叫住了他:“爸爸,你到我房间来,我想问你一件事。”

大概我很少郑重其事地和他谈话,爸爸眼神一懔:‘什么事儿?”

他颇为肥胖的身体挤过房门,我退开一步,坐在椅子上,他则坐在我的床上,把床压得喘息了一声。

“关于我的身世,我知道了一些,我还想更详细一些!”我开门见山,直奔主题。

父亲的脸上一阵红晕:“你说什么?什么身世?”他在装糊涂。

“我很感谢你和妈妈收留了我,给了我全部的爱,但是我想知道,我的亲生父母在哪里?他们为什么把我扔在福利院?”

“又听谁胡说八道?”爸爸推了推眼镜,皱着眉头,“你就是我的儿子!唔,我们的儿子!”

“我看到了那个收养证。”

爸爸一愣:“什么时候?”

“一个月之前了!”

爸爸深深地看着我的眼睛,良久无语。

我在他的凝视里底下了头,我呐呐地说:“我,其实我,不是有意的。知道了这件事儿,我只能更感恩您,还有妈妈。您能告诉我,我的亲生父母,他们为什么抛我?”

爸爸盯着墙上的一幅书法,那是我八岁时获奖作品。觉察到我探寻地目光,他换了个姿势,斜倚在床头上,眼神落在窗台的一盆君子兰上。

最终,像下定决心似的,他舔了舔皲裂的嘴唇,清了清嗓子,缓缓地说:“我想,他们应该是不得已,才把你丢在福利院门口。福利院的孩子大多数残疾,你这么健康,可爱,聪明,漂亮,如果不是有苦衷,谁都不会舍得。儿子,不要去恨。拥有一颗感恩的心,你会更快乐。我和你妈妈,都感激你的出现,对楚濋的爱,加倍地给了你。现在,你很优秀,爸爸妈妈都以你为荣!”

我默然。他说的很对,妈妈一路陪伴,我所有的成绩都有她百分之五十的付出。充足的精神养分,丰富的物质生活,和父母全部的爱,我还想渴求什么呢?

爸爸继续道:“你知道了就到此为止,不要告诉你妈你知道这事儿了,免得她担心你会疏远她。儿子,我相信你,和以前一样,不要有任何思想负担。另外,你不是想去国外吗?那么,高中就上国际班,出国比较方便,学校那边都安排好了,钱也给你准备了。现在,不要多想,好好睡一觉。”

爸爸站起来,拍了拍我的肩膀,关上门出去了。

在以后得日子里,一切平静地就像没发生过。

三年的高中在忙累中一晃而过。今年的7月份,我收到了来自ying国剑桥大学录取通知书。

苍天不负有心人。我这么努力,就是希望有朝一日,我功成名就,不仅能报答爸爸妈妈,还可以有能力找到抛弃我的人,让他们羞愧到无地自容,然后再果断地斩断一切关系,让他们尝尝得到再失去的痛苦。

“儿子,吃了早饭,陪我去商场转转,我觉得你秋天和冬天的衣服还要多买一些。”老妈拿来外套,递给我时说。

“不要吧,都两个大箱子了,到ying  国再买吧。况且,那儿是温带海洋气候,不冷!”我接过衣服,随手搭在沙发上,“去商场可以,你得跟着我走,我带你去买一个扫地机器人,就不用天天蹲下去擦地了。”

“真的好用吗?”老妈说着,转身去厨房忙活。她总是这样心不在焉,人老了,真需要洗洗脑,才能跟上潮流。

我在沙发上,打开网上商城搜索关于扫地机器人的主页。

老爸凑过来看:“看着还不错啊,就是有点贵。”

贵吗?我一双阿迪的新版的鞋子,几千块他都没说过贵。ying国留学,怎么着一年20多万的真金白银,他也没有犹豫过。

老爸真是个奇怪的生物,我觉得有必要改变一下他的消费观念。我指着电视机,神情激动地说:“现在的电视,早就是超大屏幕的等离子显示器,就像智能手机一样,可以语音操控,人脸识别,还能远程jian视,甚至还具备测量人体的健康功能。”

老爸像看外星人一般盯着我,一脸崇拜:“你小子可以,知道不少东西呐!正好,你学的软件工程,说不定还能开发研制出更高精尖的产品!”

“过时的老旧的东西,该扔掉就扔掉。食之无味,弃之可惜,就是你们老年人的心态!”我夸夸其谈。

只听老妈在餐桌边喊:“你们爷俩儿聊啥呢?快来吃饭啦!”

老爸扔掉遥控器,我放下手机,走向餐桌,嘴里不忘夸老妈:“老妈,你做的饭,食之有味,弃之可惜,口舌生香,余味绵长,三天不绝!”

老妈忍俊不禁:“真会耍贫嘴了,这三年高中的班长没白干,胆儿练肥了,口才练上去了,忽悠老妈也一套一套的!不过,老妈这水平得拜你所赐,是十几年来伺候你磨出来的。你小时候又瘦,嘴巴又刁钻,挑食得厉害,我只好费尽心思琢磨着做饭的技巧,现在的厨艺,估计到ying国你就吃不到喽!”

“那倒是,我先去探探路,如果我不适应,你就到ying 国陪读吧!”

老爸走过来,说道:“你想得倒美!”又对我妈说:“儿子大了,该放手就放手!”

老妈递给他筷子,却又看着我说:“这老头是不是太狠心?不过,我看他就是嫉妒你和我亲近。”

我吃了一口煎蛋,顺口说道:“也许,可能,大概吧!"

老爸在桌下踢了我一脚。

第二天一切如期进行,告别妈妈,我和爸爸登上了飞往伦敦的飞机。尽管做了出行攻略,但是第一次出国,我既紧张又兴奋,而经常出国的老爸就比较淡定和镇静。

在飞机上,他告诉我,等下了飞机,会有一个远房的表姑接机,然后在伦敦市玩两天,然后在去剑桥大学报到。

“我们有远房亲戚在ying 国?以前怎么没听你说起呢!?”我困惑不解。

“嗯,平时不大联系,七大姑八大姨的表亲,说了你也拎不清楚。”爸爸看着悬窗外如雪的白云,似乎被外面的景象吸引住了,漫不经心地说。

傍晚,一下飞机,透过玻璃墙幕,就感受到伦敦小雨的热情。满天的雨丝洋洋洒洒,伦敦机场傍晚的街灯在烟雨里朦胧着,像美人倦怠时迷离的妙目。

机场出口处,围着一群金发碧眼的接机的老外,里面夹杂着几个亚洲的面孔。

爸爸的眼睛在人群里搜寻着,我拖着行李箱,离他两米之远的后方。一个漂亮高挑,身穿红色长裙女人,如风摆柳般地,摇曳着婀娜的腰肢迎着爸爸走来。

“嘿,云大哥,我在这儿呢!”她挥着手,站在爸爸对面,一双美丽的大眼睛却在人群里搜索着,“天天呢?”

爸爸回头看向我,说道:“天舒,这就是,是 ,姑妈。快问好啊!”

我怔怔地看着面前的姑妈,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飘过心头。她四十岁上下,或许三十岁?她皮肤白皙,五官精致,打扮艳而不俗,我看不出她的年龄,只觉得和爸爸的岁数相差20岁之多。

我爸爸居然有这么年轻漂亮的表妹,还真是相当意外。

“你这孩子,快叫姑妈啊!”爸爸一丝不耐烦。

爸爸的话还没有落,姑妈就一步过来,拉住我的手,对爸爸嗔怪道:“你这脾气,干么对孩子这么凶!”

”天天,天天,你终于来了!“她紧紧拉着我手,卷发上淡淡的幽香传入我的鼻孔,沁人心脾。”

天天,知道你过来,我太开心了!”她拉了拉肩上快要滑落的包带,伸出手来,不管不顾地用力拥抱住我。

我知道ying国人热情,拥抱是正常的礼节,但是我还是有点不习惯,求救似的看着爸爸。

爸爸尴尬地冲我笑笑:你姑妈见到帅哥,就是这样热情。”

“夏臻,别这样矫情,会吓到孩子!”老爸帮我解围,“我们累了,也饿了,回家吃饭啦!”

夏臻,原来姑妈还有这么好听的名字。

姑妈不好意思地放开我,转身拉着皮箱,说:“好啦,回家吧!”

“我来拉箱子,你穿高跟鞋不方便。”我抢过拉杆,紧跟爸爸朝向前走。

姑妈一路小跑跟上爸爸,走在他的右边,说道:“你们把孩子教育得很好,暖男一枚!”

来到停车场,爸爸把行李塞进后备箱,自己钻进驾驶室,姑妈则陪我坐在后排。

果然女人就是话痨,打开了话匣子就关不上了。事无巨细地问了我的日常,看在她是大美女的份上,我只好不厌其烦地一一作答。

车子在高速路上行驶了半小时之久,然后七扭八绕地停在一座市郊的别墅里。

这是一座占地500平米的哥特式建筑,白墙红瓦,院子里一大块绿油油的草坪,因为刚下过雨,在明亮的灯光下,碧绿得发亮。

客厅设计简洁大方,却别具匠心,设计感强烈。灰色沙发,乳白色暗纹墙板,黑色的壁炉,正是也我喜欢的色调和风格。

室内旋转式白色木梯通向二楼,一盏巨大的水晶灯亮如白昼,数盏橘黄色壁灯冲淡它的冷光,给整个房间宁静温馨的感觉。

“天天,到餐厅这边来,我今天找个最好的厨师,晚饭已经准备好了!”夏臻姑妈看我发呆,拉住我的手说,“过来,我带你去洗手吃饭。”

她就那么自然地握住我的手,像拖住一个玩皮不肯洗手的小孩子。

我爸迎面走来,说道:“你当他是三岁小孩呀。”

“他第一次来,不熟悉环境!”姑妈辩解。

“那我带他过去。”爸爸转身,对房间布局竟似轻车熟路。

“姑妈一个人住这么大的别墅?她没老公和孩子吗?”我悄悄问爸爸。

“一个人吧,你小孩子,不要打听那么多事儿!”爸爸依在卫生间的门上,半张脸在灯光的阴影里。

饭后,洗了个热水澡,我在二楼的房间沉沉睡去。

夜里,因为喝多饮料被憋醒了,我迷迷糊糊经过隔壁爸爸的房间,走向最里面的卫生间。

折返时,蓦地,我听到一阵女人压抑的哭声。

“你答应过的,暂时不相认,现在又反悔!”爸爸愤愤地说。

我敛声屏气,停住了脚步,仔细倾听。

“可是,一听到我儿子叫我姑妈,你知道我有多痛吗?你们抢走了他,那时候他才三岁,现在完全不记得我这个妈妈了!”

“那也是不得已啊!你要出国读书,当时人生地不熟的,一个人怎么带孩子?我职位在身,楚濋又刚去世,她妈妈当时严重抑郁症,岳父对我恩重如山,总不能再那个时候提出离婚吧?那不是让我身败名裂吗?我已经在经济上尽力补偿你了,房子,车子,工作都给你作了最好的安排。”

我倚着墙壁,手脚像是被定住,大脑一片混乱。我难以置信,平时节俭廉洁的爸爸,竟然在ying国拥有房产和情人,最最让我无法接受的是——我居然是一个登堂入室的私生子。

爱,是最好的绳索。屋内两个争吵的人,是我的亲生父母,我什么都做不了。

“我的要求不高,就是想听我的儿子喊一声妈妈!这很过分吗?”是夏臻哀怨的声音。

她既然不是姑妈,在心里,我一时也无法把她和妈妈这两个字联系在一起,所以就只能直呼其名。

“唉,多给孩子一些时间缓冲,他现在来到你身边,还能没有机会吗?过来,睡一会儿,你一夜没睡了,别想太多,一切交给明天吧!”老爸叹息一声,话语里是我从没听到过的温柔。

室内归于静寂,我的心里却像刮起了龙卷风。难怪我见到夏臻,有熟悉的感觉,因为我和她长得太像了,眉眼神情,让人不得不感叹遗传基因之强大。她是我的生母无疑了,可是,我该怎样面对我的另一个妈妈?

我是她唯一的爱和希望。如果她知道真相,是不是宁愿我只是一个养子,而不是楚家的子孙?

如果她知道真相,自己亲生养大了小三的儿子,她还能活下去吗?

如果她知道真相,相濡以沫的老公,人人称羡的爱人,竟然背叛了她20多年,在海外购置房产安置情人,她该怎样伤心欲绝!

继续欺骗她?于心不忍;

告诉她真相?好像更残忍!

似乎,除了沉默,我别无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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