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生许你一人

“秦西鸣,公寓楼外面有人找。”刚吃了午饭,南林大学喧闹的公寓楼里还是吵声一片,一扇扇敞开的宿舍门里飘出一阵杂乱地声响。学生们趁着午休的空闲各自抱着手里的电子产品,咿咿呀呀地刷视频、看直播、K歌……

此时,楼道里像被人扔了爆竹,爆裂声还没有完全消失,很快就被一阵阵地嘈杂声淹埋了。

大四理工系465公寓楼敞开的大门外面,冲过来一个,穿着短裤背心球衣抱着篮球的男学生,密密麻麻的汗珠从他的脸上滚下来,顺着脸颊跌进胸膛,脊背上薄薄的球衣紧紧得贴在上面,爆炸性的三角肌,好像随时就能撕破窄小的面料跳出来。

男孩子气喘吁吁摸了一把额头上的汗,倾着上身把头伸进房间朝里面又喊了一声:“秦西鸣,公寓楼下面有人找!”之后长叹一声,像完成一项重大任务,轻松地朝着楼道飞奔离去。

听见喊声,465宿舍里几个正在刷视频玩儿抖音的男孩子,手机里弄出的各类声响戛然而止,之后呼叫起来:“我靠,难道又是校花找他?”

“哎吆喂我的女神!什么时候她能来找找我?噢,求抱抱,我的小心脏受撞击了……”说完捂着心脏,朝着旁边一位清瘦的男同学靠了过去。

“苏言,恐怕你得再投胎喽!等你娘重新把你生成西鸣玉树临风的模样,女神才能正眼瞧你。”

被唤作苏言的男生,倾斜的身子瞬间失去支撑,“砰”地一下撞向了床头。他摸索着撞疼了的肩膀一脸愤怒,朝着一群开涮他的人狠狠地瞪了几眼:“哼,一帮落井下石的猪队友!”之后抬起身子敲了敲趴在他上铺的那人。

“秦西鸣,你个大尾巴狼,还不赶紧去骗小姑娘!大热的天别让人家等着急了!”

被唤作秦西鸣的男孩子,住在他的上铺。他的两只耳朵里被一对耳机塞得满满的,此时正沉醉在声音的世界里。这段日子,只要吃了饭,他就会去听喜马拉雅听书软件里的名家散文播放。

明明一个学理工的大男人,却偏偏爱上那种麻到骨子里的抒情散文,还不惜“重金”买了会员,这些离奇地做法,时常引来宿舍里这帮大大咧咧、与美不搭边儿的老爷们儿的讥讽。

秦西鸣被敲了脑袋,扯下耳机扬着一张貌若潘安的脸,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带着迷惑看向众人。

“什么事?”小伙子薄薄的嘴唇像涂了红粉嘴一张,嘶哑混着磁性的声音从嗓眼儿了跳了出来。

“我Cao,听书听傻了吧!你小子是傻人有傻福,身边总能招来一些燕燕莺莺,再看哥哥我,至今还单着呢!”苏言腆着脸故作委屈:他们这都磨了半天嘴皮子,这小子浑然不知为何?

当听说楼下又有人找他,秦西鸣的脸突然阴了起来,心烦意燥很快地冲上眉头。等在外面的人一定又是那个中文系的贾小彦。这女孩是个花痴,像狗皮膏药一样黏着他有一段日子了。

尽管他已经在她面前,不止一次地虎着脸明确地挑明了自己的态度,他们之间是没半点儿可能的。可这孩子脑子一根筋愣没听进去。这些,让因着一张好看的脸,总是围陷于女孩堆里的秦西鸣,第一次感到无奈。

五月的天像个炽热的火球,来回在人的头顶滚来滚去。秦西鸣下了楼,只见贾小彦已经在一楼大厅里等着自己了。

个头一米七零,身子偏瘦轮廓凹凸分明的女孩,头上扎着一根马尾辫,一张略显圆润的脸上,白皙娇嫩的肌肤像刚从水里洗出来的莲藕。因为天热的缘故,她的两腮微红像擦了胭脂水粉一般明艳。

秦西鸣承认,当他在学生会议会厅第一眼看到她时,她的眼睛里像藏了小星星,一股子青春澈洌的气息吸引着他。短短地对视,他像是在茫茫戈壁里发现了一股泉流。那始料未及的潮湖水在心里荡漾,顷刻间他对这个女孩就生了好感。

深情一眼便是余生,他就这样痴痴地凝望着,恨不得把小丫头像珍宝一样藏起来。

但当他听到其他同学议论,贾小彦的家就在B城这座美丽富裕的一线城市里,而且还是家里的独生女,父母亲是经商的,单在B城的楼房就有几栋,还有花园洋房,听了这些他傻眼了。

这些消息并没有令他兴奋起来,反而心事重重,人突然退缩了。想想自己,即便是南林大学的理工学霸那又怎样?脱去学生的制服,他就是一名土生土长贫困山区里来的穷小子,就连学费,还是学校工会申请的补助金。更何况家里还有个常年卧病在床的老父亲,需要每天吃药打针延续生命。

站在面前的贾小彦抱着一大堆东西,当她一看到秦西鸣,红粉满面地带着笑迎了上去。

“找我有什么事?”既然不能给与别人希望,他想趁早让人死了心,语气生硬先发制人地问了一句。

“给,这是我帮你买的,你拿回去铺在床上。”贾小彦无视着秦西鸣绷紧的脸,依旧仰着小脸,将怀里的包裹一股脑的塞进他的怀里,自己则找了旁边的座位坐下,屁股一粘凳子就嚷嚷开了:“累死我了,这天太热了,这些家伙又死沉死沉的,看我的手都勒红了。”

看着她坐在一旁喋喋不休,低头揉着细嫩的小手,秦西鸣的视线也跟了过去。当看到她那双白皙细长的手指指腹上,果然泛着丝丝的红,那是长时间抓着包裹被勒出的浅浅痕迹,心里竟然莫名得有些心疼。

眼前的女孩儿,头上染了当下最流行的酱红色。身上穿着新潮的露着膝盖的破洞牛仔裤,尽管一件粉白色得体的衬衣被扎在裤子内,依旧难以压制胸前起伏的小山。

“这些东西你拿回去吧!我用不上。”秦西鸣望着眼前的女孩,把那兜包裹轻轻放在她身边的凳子上,头扭到一边语气生硬地说。

“不爱要就扔了。”女孩赌气的从凳子上站起来,一张脸红的像煮熟了的蟹子,眼眶里聚着亮闪闪的东西。她甩下手里的包裹,踩着脚步跑远了。

下午学校礼堂有演讲比赛,吃了午饭贾小彦的死党好友罗琳就找来她的寝室。

“喂,你这个吃了睡睡了吃的家伙。你的男神今天要上台表演,你到底去不去看?”贾小彦睡得迷迷瞪瞪,感觉有人拍自己的脸喊着秦西鸣。她蹭地从床上坐起来,抓了抓头发:“我这个猪头,这么大的事儿差点忘了。遭了,已经这个点了,我要先出去买点东西。”

贾小彦和罗琳出了校门外的商场,大兜小包竟然买了一堆,两人一人拎着两个塑料袋往回走。

“彦彦,你还追吗?你都那样了低三下气他都不领你的情。”罗琳在一旁打抱不平地说。

“追啊!姐姐我不到黄河心不死!谁让我就相中他呢!我从小到大就认死理,为这我妈都说过我很多遍了。”贾小彦突然脸上有了几分愁绪,但一眨眼的功夫就被风吹跑了。

全年级甚至整个学生会,很多人都知道校花贾小彦在追求理工男秦西鸣,即便这样,依旧有很多相貌英俊的男孩子在追她。他们和她一样,都是些可怜鬼,都不受对方待见。

秦西鸣精彩绝伦的演讲,被全年级的人当做另类看待,无外乎更有羡慕嫉妒的成分在内。一个理工男,不仅每门学科优秀,而且演讲水平也是超一流,抢走了很多文科生该有的风头。今天的礼堂上,是文言系的演讲比赛,秦西鸣却在被邀请名单之列。

贾小彦一点钟就和罗琳带着很多吃的去了礼堂,她俩把东西藏好,又去占了个上好的位置,是能第一眼就能看到他的位置。她就是要靠近他,为他狠狠地鼓气加油。

三点钟的时候,平时松散的礼堂高朋满座,大家都想观摩,一个外来和尚是如何进别人的教堂念经的。在这之前的预赛,贾小彦也参加过,但是自己的心思没在这儿很快就被淘汰掉,所以没进到复赛里去。

经过层层选拔,秦西鸣以第一名的成绩入选,非凡的成绩令很多中文系的人不服气,他们议论他的时候,贾小彦词正腔圆地反驳替他出头,为此系里有很多人说她是叛徒。但是又因为她是校花受众多男生追捧,即便这样,贾小彦走在校园里依旧回头率很高。

比赛开始了,秦西鸣是被安排在第六个出场的。身穿白色衬衣黑色西裤剃着寸头的他,一出场就吸走了女生的眼球,会场上鸦雀无声。

做为理工科的优质男,不仅人长得风流倜傥,而且集才华一身,几千双炙热的眼睛像要活剥了他似的,打着转儿在他的身上来回地辗转。这此,让经常出席学生会各类露脸活动的秦西鸣,多少有些心悸。

他朝着底下黑压压的人群望去,坐在最前排显眼位置上,一个穿着红色连衣裙身材瘦小的女孩入了他的眼睛,是贾小彦。再看她今天化了一个淡妆头发高高挽起,洁白的天鹅颈显露无疑跌进他的眼眶。

她两道长长的睫毛微微翘起,忽闪着的大眼睛,像躺在橱窗里的波比娃娃。这样迷人的她,秦西鸣还是第一次看到,竟然生了一丝遐想。

秦西鸣今天演讲的题目是《论WenHua入侵》。他就大连的R式风情街、广东的R料街以及苏州的HeFu街做了比方后,义正言辞地说道:“枪炮打断的是城墙,wenhua打断的是脊梁。Wenhua入侵不同于战争,武器打在身上令人疼痛,而wenhua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却可以直接打进你的脑子里!

声音一停,入了神的同学和老师后知后觉地拍着手掌,响声一波盖过一波,在硕大的礼堂上空来回地滚动,震耳欲聋的声音,似乎要穿透墙壁钻进人的身体里。

贾小彦的眼睛,恨不得永远黏在他的身上。由起初的仰慕变成了崇拜,又多了一些痴迷的成分其中。在秦西鸣的身上,小彦总感觉他有挖掘不尽的东西,他的魅力像一块儿磁场,吸引着自己不顾一切地向前靠近,再靠近一些。

久久不息的掌声终于停了,贾小彦的手上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捧花,是鲜红如血娇艳欲滴的玫瑰。当她踱着步子在众目睽睽下送到他怀里的时候,底下哨声一片。

那些流言蜚语,让她的脸像熟透的柿子,递上花后她落荒而逃。她清楚的很,明天学校的头刊新闻,肯定是她送花的事件。这样大张旗鼓地公然倒追男生,这对于一个小姑娘来说需要胆气。在公开场合,即便是男追女也会有所顾忌的,更何况是脸皮极薄的女孩子呢!

真如小彦所想,之后一段时间,同学们茶余饭后消遣的话题,都是她和秦西鸣的事儿,有些爱慕秦西鸣的女同学,甚至背地里一致攻击贾小彦,说她不要脸倒贴树皮。恨她不自爱有损女人形象的也大有人在。这些压力让平时性子泼辣大大咧咧的贾小彦,有些经受不住,一段时间她再也不敢在公开场合露面,也没去寝室找秦西鸣。

465宿舍的男士们,吃了午饭照样刷视频玩抖音,苏言刚亮完嗓子就朝着上铺的人嚷开了:“我说老秦啊,你小子是什么态度,是不是把女神得罪了,怎么一段时间都没看到她来找你。”

“就是啊!我看人家小彦就不错,对你也一心一意。你这不识好歹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改?为了你的破演讲,你看人家破费了多少银子,晚上还请了吃饭,想想都美死了 。你知道对面的466、467那些老小子有多羡慕咱们吗?”

“喂,你这家伙跟你说话听到了吗?要是有女生这样对我,叫我怎样我都愿意。”

宿舍的人,像一群吃饱了饭叽叽喳喳胡乱扑腾的雀儿,你一句我一言聒噪不已。秦西鸣躺在床上没有说话,他突然感觉有些失落,这些日子眼前少了一个晃悠的影子,确实像少了点什么。但是又一想,贾小彦不来纠缠自己,不正是自己想要的结果吗?以前看着她出现就心烦,现在人家不来了又像失了魂儿一样。他突然打了一个激灵,感觉自己太犯贱了。

然而这些不自在并没有困扰他太久。他就接到通知,要代表学校去Z市参加中国大学生演讲比赛。因为他前段时间出色的演讲比赛,学校领导开会研究决定派他参加。

几天后,秦西鸣坐上了通往Z市的动车。Z市距离自己的家乡已经很近了,他这次除了参赛还有一个目的,那就是回老家看看自己的父母。

他去年春节没有回家,在这座城市里找了一份干家教的工作,利用春节的小长假挣了一笔小钱儿。现在他手里除去花销光钱就有一万块,他想利用这次去Z市的机会顺便给老父母买点药回家,他的父亲一年到头靠药维持生命,他想去市里药店,买点儿山沟沟里难以买到的好药品捎回家,也算尽尽孝心。

Z市的演讲很顺利,从去了到结束一共用了九天。之后他又辗转换车回了家乡。坐在归乡的列车上,秦西鸣感慨万分,他紧紧地攥着手里的皮包,那里有给母亲买的衣服;给妹妹买的新书包;有给父亲捎的治哮喘的药;还有一大堆补品。算吧算吧,这一趟花了他三四千块,他打算回家再给家了留下两千块,剩下的就用在自己平时买书及生活开销上。

回到家,一家人对他的突然回来有些意外。母亲抱着那一大堆东西,两只手在上面不停地抚摸着,凹陷的眼窝滚动着泪水。吃了中饭,母亲亲自给他铺床还烧了洗澡水,又宰了家里的一只芦花鸡,放在锅里炖着留着晚上吃。他利用这次回家去了几个亲戚家,顺便和同学聚了聚,再回城时,已经是半个月之后了。

等他背着一大堆家乡的土特产回到学校后,班级和学生会一大堆的事儿正等着他,秦西鸣很快就把自己忙地焦头烂额了。

当他把带回来的东西分的七七八八后,唯有一包山核桃谁也不想给。苏言他们几个馋鬼索要多次,他愣是不舍得拿出来。印象里,贾小彦最喜欢吃零食了,是那种无它不活的孩子,他把山核桃留下来就是想送给她。

“这女孩有段时间没来找自己了,是打了退堂鼓还是突然对自己失了兴趣?”秦西鸣空闲的时候总在想,每每走到寝室楼下,眼睛很自然得往门口瞄,但是每次都是失望而归。

有一次去图书馆,他突然发现一个背影很像罗琳。罗琳和贾小彦是铁党,有着铜墙铁壁一般的革命友谊,两人如影随形走到哪里都是一起,极少有单独行动的时候。

他贴在一旁的角落里,一直眼看着罗琳娇小的身子捧着书从大门口溜出去,只是并没有见到,那个每日春风满面的小丫头从后头追上来。等了一会儿稀疏空旷的图书馆里,已经没有几个人在里面,他才直起身子带着小遗憾走了出去。

他甚至想追出去问问贾小彦去了哪里?但想起自己平时对贾小彦不咸不淡的态度,眼前的罗琳早就看他不顺眼了。还是算了。再说了,这不正是自己最想的结果吗?

他突然觉得自己有些二,先前人家追着哄着自己,心烦她每天在眼皮子底下出现,现在女孩不来了自己倒是希望她来,这都什么逻辑啊!他晃了晃脑袋自嘲地想着。

之后的日子更忙了,大家都在为毕业论文及迎接考试绞尽脑汁。秦西鸣也一样,即将告别学校迎来新的起点,他的心情更是激情澎湃,一想到马上就能毕业,参加工作赚了钱可以补贴家用,他的心兴奋地怎么也按捺不住。关于贾小彦地失踪,也就无心顾及了。

忙碌能让人忘了一切,但一旦闲下来他就去小彦曾经最爱去的地方走走,希望两人来个突如其来地撞身,但是每次去都带着失望回来,就连罗琳,他也再没有碰到过。

贾小彦和罗琳,两个曾经占据他精神世界里的精灵,突然音信全无令他措手不及,就连他借故去中文系的教室,都没有看到她们俩的在那。

“喂,同学,你认识贾小彦吗?”思念、好奇像两把锋利的刀,每天架在他的脖子上,好像随时就能刺破他血管里的血。终于有一天他又跑去中文系,拦住一名抱着书本的女同学追问着。

“你是秦西鸣吧,我听过你的精彩演讲!”女孩被他拦下感到突然,抬头一看竟是那个演讲大赛一等奖的秦同学,两只眼睛突然晶亮起来。里面像住进了一只小兽死死地盯着他看,满脸的崇拜和迷恋。

“你不知道吗?贾小彦暂时办理了休学,最近时间不会来上课了。”女孩子后知后觉发现自己像一只盯着猎物的野兽,表现着赤裸裸地掠夺,脸一红,抱着书本的手又紧了一些。低着头把事情的缘由对他说了。

“知道因为什么事情休学吗?罗琳呢?你知道她在哪儿吗?”大概他问的问题有些多又有些急,女同学竟然不知该先回答哪个,只能搂紧书本摇了摇头。

一向被誉为“冷面杀手”的秦西鸣,突然不淡定了,他的脸上表现着焦虑不安,他觉得自己像要疯掉了,贾小彦的离开像一个迷困扰着自己,而此时的他,不想去研究论文该怎么应对考试,而是想尽早的解开谜底。

当他四处打听,兜兜转转找去贾小彦的家又花费了几天时间。一向视时间为金钱的秦同学,竟然有些看淡了。此时此刻的他,把其他的事儿都不放在心上,唯一要做的就是找到贾小彦。

贾小彦的家,果然与他想象的一样富丽堂皇。这是一栋三层的楼房。前面还有个小院子,里面种了一些花花草草,她们正努力的朝着阳光怒放,和小彦粉嘟嘟的脸蛋儿一样的娇艳美丽。

接待他的是一名六十多岁的男人,头上的发丝凌乱,掺杂了几丝的白,像未被雪完全覆盖的野草带着几分慵懒。

“叔叔,小彦在家吗?”

“你是……?小彦的父亲有些惊讶,因为从来没有男生上门来找过自己的女儿。虽然他平时经常不在家,但是每次回来见得最多的,就是那个像影子似的小罗丫头。

“你是秦同学?”老头儿突然想起了什么,声音抬高略显吃惊地看向秦西鸣。对于他和秦西鸣,虽然没有见过面却是再熟悉不过了,他那个不争气的死妮子一根筋就喜欢上了这个男孩子,这在他们家已经不是秘密了。因为有一天,他还在小彦的房间看到过这个年轻人的照片。

原本那时,他打算再仔细瞧瞧这男孩的模样,愣是被那丫头推出房间。看来照片上的人就是女儿的心上人了。他听闻男孩子不仅长相出众,而且很有才华。今日相见,男孩俊朗的模样果然和自己想的一样。

“我是秦西鸣,是小彦的……同学。叔叔,我能见见小彦吗?我找她有点事儿。”说完这些,秦西鸣的脸,像挨了巴掌一样火辣辣的。

“她……她不在,出门了。”贾父表情不自然的把脸扭到一旁。他目光躲闪虽然只是一闪的功夫,还是被心细的秦西鸣捕捉到了。

“那我等她,正好今天我没课。”论软磨硬泡的功夫,学校里也就他了。他曾经为了一个课题,不止一次的去“打扰”他的老师,其耐心和承受力无人能比。

秦西鸣坐在小院的一排躺椅上,仔细的打量着这座小楼。这就是有钱人住的地方过的生活,他还是有生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的触摸这些。

“嗯,叔叔,你要有事就去忙去吧,我在这等她就行了。”贾父听着秦同学的话,圆突突的脑袋上似乎有汗水冒出,他怎么看都觉得这位小秦是有备而来的。看来小伙子今天不问出个青红皂白,是不会罢休的。他隐约觉得,这男孩比他的那些客户都要难搞的多。

秦西鸣一双漂亮的眼睛像伸出的一条条长手臂,在每一寸楼墙壁上穿梭摸索,他的目光似乎要穿透这棱角分明的花岗岩墙壁,跑到楼上的每个房间里巡视一番。

突然,他看到二楼窗户上遮掩的窗帘像开了一条细缝儿。之前他一进门做了观察,二楼窗户上那条乳黄色的窗帘,可是遮挡严严实实的,这会儿突然有了缝隙,说明里面有人在窥探着自己。等他的眼睛沿着各个窗子走了一圈儿再转回来时,那条开着的缝儿竟然自己合上了,又和当初一样的不留缝隙。

贾父岁数较大的原因,陪他坐了一会儿就站起身子进了底楼,临走还目光不明地瞅了他几眼。

秦西鸣要等的就是这个机会,他有一种强烈的预感,住在二楼的一定是贾小彦。这些天尽管他对贾小彦的失踪做了多种假设:出车祸毁容了?跌断了腿不能走路,或者身体上生病了?尽管他一直在心里咒骂自己这些无耻的想法,但是这些东西总会跳出来搅乱他的生活。

二楼的房间大门虚掩着,只可惜里面乌漆嘛黑什么也看不到。他靠在门口轻轻敲了几下门扇。

“和你说过多少遍了,我就是不吃饭。你让秦西鸣赶紧走,我不见任何人。走啊……”这个纤细的声音,尽管秦西鸣听过多遍再熟悉不过了,但是当声音再一次在耳旁响起,他的心里却有一种说不上来的亲切。

她经历了什么?这么阳光灿烂的小姑娘竟然躲在房间里不敢见人。好奇像挟持不住的魔鬼,加上思念地挑唆。促使他竟然悄悄地推开了那扇半掩的门。

“贾小彦,是你在里面吧!”门虽然开了秦西鸣的脚却没迈进去,毕竟这是在别人家里,不经允许就进了房门是不礼貌的。

“走开啊!谁让你进来的,快走,你走开……”黑暗里一个身影迅速跳到沙发的一旁,哭泣着朝着这边扔过来一个靠枕,紧接着还有茶杯,一个装饭的精致盘子。

“孩子,你进去看看她吧!”秦西鸣不知道贾父是怎么上的二楼,还是贴在自己的身后。他突然感觉自己像个贼。

“进去吧!她这段日子出了医院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我想只有你能帮她度过这个坎儿。贾父脸上绞着一抹痛,拍了拍他的肩膀。

秦西鸣的脚,最终还是踏进了这个黑漆漆的房间,他像在轻声呼唤着自家走丢的猫咪,低垂着发出从来没有过的柔软的声音。

“小彦,小彦出来吧!”房间里咆哮着的贾小彦突然没了声音,硕大的房间里落针可闻,安静地让人心悸。

“呜呜……谁让你来的,我不想让你看到我的鬼样子。”从一旁的角落里,终于传出几声令人心碎的微弱的哭泣声。秦西鸣顺着声音摸了过去,在一排沙发的底座下,模模糊糊看见一个瘦小的身子,正一耸一耸着肩膀抽泣着。

“别怕,我在这儿……”虽然秦西鸣不知道她到底发生了什么,但他感觉自己的眼角有些潮湿,身体里生出一种强烈的保护欲望。他想把这女孩孤立无援的小身子抱在怀里,鼓励她给于她生的勇气。

小彦被他拥在胸膛哭了一场,他的怀抱曾经是她朝思暮想的地方,没想到现在自己成了这个鬼样子,竟然得了老天的垂怜她拥有了。想着想着,明明堆起的笑脸又沾染了泪迹。为什么人在幸福的时候,眼泪总是趁机溜出来作乱?

秦西鸣把贾小彦抱在怀里,像哄小孩儿一样低声地哄劝。经了她地允许这才扯开窗帘。尽管他在黑暗里不止一次的假想了,贾小彦的脸毁坏到了什么程度 。

当阳光迫不及待地闯进屋子,女孩曾经那张俏美的脸蛋上,这一堆那一簇糊满了红印子,像抹了鸡血又像被热油烫过、雾气熏过一般令人心战,看上去还是那么的丑陋。

生病的人心思缜密,哪怕对方脸上表现出的一丝痕迹,她都能清楚地捕捉到。

贾小彦还是捕捉到秦西鸣细微的表情,她摇着头流泪了,用手捂住自己脸。秦西鸣上前一步紧紧抓着她的手,轻轻地替她擦去脸上的眼泪。

“别怕,会好起来的。”贾小彦用力地甩开他的手臂,哀伤满面的依旧倒退着。

“别哄我了,红斑狼疮这种病,就连大医院说都治不了。我完了,你走吧,我不想让你看到我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等过段日子我带你回我老家走走,那里环境好,一定对你病情的治愈有帮助。”秦西鸣并没有接着贾小彦的话往下说,而是答非所问地自言自语。

秦西鸣回了学校,上网查了这种病的治愈率,原来目前医学上真的没有什么特效药可以医治它。他突然想哭,贾小彦这样的花季少女难道要一直活在痛苦中?她那么爱美最看重自己的外表,长期下去怎能受得了。想到这里他的心竟然莫名地疼了起来。

“娘,过段日子我带个同学回家。”吃了晚饭寝室里空荡荡的,他给母亲去了一个电话。这是他多年的习惯,每当他遭遇到来自各方面的压力心情抑郁的时候,他总会给老家的母亲打个电话。

母亲,这个从苦难堆里爬出来的农村妇女,虽然没有多少文化,每每娘俩经历了一番谈话,总能令他枯寂的心看到一丝的希望。今天他为了贾小彦的事又这么做了。当他心中的阳光被乌云遮挡的时候,母亲,就是帮他拨开迷雾的那个人。

“孩子,是不是遇到事儿了?”秦母是个聪慧的女人,这么多年以自己对儿子的了解,那头儿肯定又有事儿了,而且还是很严重的事,因为以前他心里再怎么苦,都没说要回家看看。

“我,我的同学得了红斑狼疮,精神很颓废我怕她有轻生的念头。”

“是女同学吧,这种病最折磨的人就是女孩子。”

他没有吭声,惊讶着母亲的思想竟然这般敏锐一下子就猜透了。

“带你的同学回来吧!娘有法子,保准几剂药下去让她恢复如初。”

娘的话,如同在秦西鸣头顶打了个响雷又送来了一束光,他像是惊掉了下巴,愣是没回过神儿来。他的记忆追着童年的影子一路倒退,隐约地想起曾经听母亲讲起他的曾外公,好像是治疗红斑狼疮的手艺人。

小时候每当家里没米下饭锅的时候,娘就抱着他在耳边絮絮叨叨,说曾外公有一项手艺能卖很多钱,只可惜她在外公去世前就下了狠誓,再苦也要保全下这门传代的手艺不卖了它们。

贾小彦有救了。秦西鸣突然想朝天大笑一声。他推开寝室的门几步出了楼道,朝着贾小彦家的方向奔跑。走出校门才发现,现在已经是大晚上了,天黑的伸手不见五指,只有远处一排排笔直的路灯,为这座美丽的城市点燃篝火一般的光亮。

头顶上的风悠闲地坐在树梢上晃动着腿脚。灰茫茫的夜空也被黑色的纱幔笼罩。起风了,风掀起纱幔的一角,露出里面隐约的光亮。看,是月亮,它就要拨开云雾喷薄而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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