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长沙、零陵盗贼进入桂阳、苍梧、南海,交趾刺史及苍梧太守望风逃奔。朝廷派御史中丞盛修督导州郡招募兵马征讨,不能取胜。
6、
四月二十三日,京师地震。
7、
甲申日(五月无此日),中藏府(掌钱帛金银等货藏)丞祿署火灾。
秋,七月八日,南宫承善闼(ta,小门)火灾。
8、
羌族鸟吾部落入寇汉阳。陇西、金城诸郡兵讨破之。
9、
艾县贼军攻打长沙郡县,杀死益阳县令,聚众到一万多人。谒者马睦监督荆州刺史刘度出击,官军战败,马睦、刘度败逃。零陵蛮夷也造反。冬,四月,武陵蛮夷造反,寇掠江陵,南郡太守李肃慌忙逃走,主薄胡爽拉着马缰进谏说:“蛮夷看见郡里没有警备,所以敢乘虚而入。明府为国家大臣,管辖的区域连城千里,如果您举起旗帜,擂响战鼓,应声而来的士兵也不下十万,为什么要抛弃国家委托的重任,做一个逃亡之人呢?”李肃拔刀对着胡爽说:“你走开!事态紧急,哪里来得及这计划!”胡爽抱着马头坚决谏止,李肃于是杀死胡爽逃走。皇帝听闻,征召李肃,斩首弃市。马睦、刘度减免死刑一等。胡爽全家免除赋税徭役,拜家中一个人为郎。
尚书朱穆举荐右校令、山阳人度尚为荆州刺史。二十二日,朝廷任命太常冯绲(gun)车骑将军,将兵十余万征讨武陵蛮夷。之前所派遣的将帅,大多被宦官指控以折损军费及物资之名抵罪,冯绲就请求给他派一名中常侍负责监管军费。尚书朱穆上奏说:“冯绲以财务监管为名来给自己免除嫌疑,有失大臣品节。”皇帝下诏,不要弹劾怪罪冯绲,但也不给他配宦官监管。冯绲又上奏请求让前武陵太守应奉和他一同出征,皇帝同意,拜应奉为从事中郎。十一月,冯绲军至长沙,长沙贼众听闻,前部到军营投降。冯绲进击武陵蛮夷,斩首四千余级,受降十余万人,荆州平定。皇帝下诏,赐钱一亿。冯绲坚决推辞不受,凯旋回京,把功劳推给应奉,举荐应奉为司隶校尉,自己则上书请求退休,朝廷不许。
华杉曰:
冯绲是名将,但是他出征坚持要派一个宦官来监督他。朝廷不许,他又要拉上应奉,总之不要功劳。之后大功告成,赏赐达到惊人的一亿,他一分钱不要,把功劳全部推给应奉,自己则请求退休。
为什么?
绝望。
这是因为他绝望了。桓帝昏庸,宦官凶残,凡是还抱有一丝幻想的人,想有一点作为的人,都会陷入不测之祸。冯绲如此千方百计的回避,最终还是被宦官陷害回家了。没有被害死,这是他的侥幸。
这里还有一个细节,之前出征的将帅,“宦官多陷以折耗军资,往往抵罪。”这“抵罪”是什么意思呢?当时连年征战讨叛,国库空虚,每次出兵打仗,常常削减公卿的俸禄,并且向王侯借租赋。也就是说朝廷借了将帅们的钱,他们带兵打仗,指控他们贪污军饷,两边说不清,就抵了算了,两清了。所以这是宦官的诬陷,还是皇帝的需要,说不清。在这种情况下,冯绲怎么敢接受那一个亿的赏赐?接受了这一个亿,宦官就要准备一个值一个亿的罪名,给他抵回来。
国事如此,相互都没有人品了。
王夫之曰:
太监监军,就从冯绲的动议开始(虽然此次并未成行,但是是冯绲提出了这个想法,之后就有了太监监军之事)。千里之堤,毁于蚁穴,冯绲不知道这个道理吗?他那幼稚的想法,是之前的将帅被控折耗军资,被诬陷抵罪,那让太监自己来监军,他就没话说了。但是之后,冯绲还是因为还师之后,盗贼又起,获罪免官。所以,这祸躲得掉吗?太监监军之例一开,内竖得以掌外权,后世就有了鱼朝恩、童贯、卢受、张彝宪之流,这都是冯绲的建议,遗祸万年。
汉朝到了这个时候,已经没救了,无论到哪,都被宦官挟持,京师南北军也归他们指挥,唯有疆场上的野战军,军政还在将帅手里。皇甫规、张奂都几乎受害于宦官之手,但他们在自己军队中,至少还能说了算。冯绲却要把这军事利器也授给宦官,之后蹇硕以宦官掌军权,统领袁绍、曹操等八校尉,内外大权都在他手里,谁还拦得住他?他不就挟持人主而行威权于天下吗?顺着这发展轨迹看,大家就明白了!
汉朝没救了,作为大臣,应该怎么办呢?我竭尽忠贞,继之以死,我也不怕什么诽谤陷害!不然,隐身而退而已。你越是防备他诬陷你,就越是放纵他为所欲为。如果监军之权都归了他,那你的生死成败都全靠他的意旨,到那一天,你想退出就退不了!冯绲不想想这些,反而恐惧招祸,自以为这是自保之道,不知道其实适得其反吗?我们要找这宦官之祸的源头,冯绲不能说他没罪!
10、
羌族滇那部落入寇武威、张掖、酒泉。
11、
太尉刘矩免职。任命太常杨秉为太尉。
12、
皇甫规持节为将,又是回到自己家乡为官,但是,他对任何人都没有私加恩惠,反而举发弹劾了很多人,对宦官呢,深恶痛绝,不和他们结交。所以所有人都恨他,一起诬告他用金钱贿赂羌族,让他们假装投降。于是,皇帝讥诮责让的玺书一封封接连而来。
皇甫规上书自辩说:“延熹四年秋天,羌虏唇戾,长安惊骇,朝廷西顾,臣振奋国威,羌虏稽首,所省下军费,在一亿以上。以忠臣之义,我不敢夸耀自己的功劳,所以耻于以只言片语来陈述自己的小小成绩。但是和之前那些败将比起来,我也可算是无罪无悔吧。到任之后,我举发了孙隽、李翕、张禀;转战南征,又弹劾郭闳、赵熹,陈述他们的过错罪恶,执行死刑。这五个人的余党,满布半个中国,从县令以下到小吏,支党还有至少一百多人。官吏们要为他们的老领导报仇,儿子们要为他们的父亲雪耻,载着礼物,奔走四方,交结豪门,竞相散布流言谤语,说我私下贿赂叛羌。如果说我是用自己私财来贿赂,那我家无余粮,钱从哪儿来?如果说我用的是公款,那军费支出都有账簿,一查便知。以我的愚昧疑惑,也知道前朝还将宫廷姬妾赏赐给匈奴,甚至把公主嫁给乌孙。我只不过花了一千万去招抚叛羌,以良臣之才干韬略,兵家之所厉害算计,我又有何罪?又有什么负义违理之处吗?自从永初年间以来,率军出征的大将不少,其中打了大败仗的有五位,军事花费数以亿计,而这些败军之将,回师之日,多载珍宝,甚至把朝廷拨付的金币,封印都没打开,就直接输入权贵之门,他们反倒名成功立,得到高官厚爵。如今臣回归本乡本土,却纠举州郡官员,和过去的亲友绝交,还戮辱故旧老友,大家对我诽谤陷害,也是应该的吧!”
皇帝于是征召皇甫规回京,拜为议郎,讨论他的功劳,应该封赏。但是,中常侍徐璜、左悺要向他索贿,几次派宾客去向他询问功劳的具体情况,皇甫规(假装不懂事)始终不回答。徐璜等愤怒,又将之前指控他的事拿来诬陷他,交给有司审查。皇甫规的部属想要筹款去捞人,皇甫规誓死不许,于是被控以余寇不绝,关押到廷尉监狱,罚到左校做苦工。诸公及太学生张凤等三百余人到宫门前申冤,这时候正赶上赦令,皇甫规得以释放回家。
华杉曰:
比较冯绲和皇甫规不同的态度和选择,再对照王夫之的评论,读者可以仔细体察。
人之常情,趋利避害,但是,不能有利必趋,有害必避。没有百分百的安全,只凭着良知,凭着大是大非,朝着自己的志向,顺着自己的性格去做。人死卵朝天,过好每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