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怎么变这样
我的当初倔强,我的现在痴狂,我怎么变这样——题记
时针指向了1点——呵,她蓦地笑了。
终于,最后一落雨珠在巨石的铿锵碎裂,才得以回报世间最后一抹沉寂。夜雾袭来,窗外是一片烟水迷离。仲夏的夜晚倒有点凉意,朦胧的月光下,竟看不到几颗星星。深邃的迷茫,随意而草率地点缀着夜色的浩淼。一任浮云半掩,一任晚风拂面,没有萧萧梧叶,亦无半夜鸣蝉——呵,这难道便是易感诗人笔下那一抹夜的清闲浪漫?
也罢,也罢——世人皆睡去,又有谁会有此般雅兴点缀出星火的璀璨?白天看到的一切,不过是自己心中幻象的唯美,而只有夜的狰狞深沉与心酸未知,才分明是这俗世凡尘本应有的样子。没有月光,她的脸还是那样白皙,双手相扣置之胸口,只是眼角泛红——那大抵是孤独留下的足迹。
夜风夹杂着细小的雨珠撷来几丝凉意,远处飘渺若无的兴许是那竹萧绵长凄凉的哀鸣。她不住地摩挲着纤细的双臂,冷吗?我怎么会感到寒冷呢?可六月并不那么凌厉的风却叫她感到从未有过的心寒。偌大的屋子里,就只她一人——可她迟迟不愿就此安歇,好像一闭眼就会错过什么,再也触不到。
烛光,试图照亮漆黑的远方;微颤,冰凉的玻璃映上了她淡淡的轮廓。像是梦境一般轻柔,虚幻缥缈,若隐若现。她呆呆的望着玻璃里那个似真亦假的自己,双眼空洞地将目光遗留在那张陌生的脸——她的双眸,原比高山之泉更清明,比浩瀚星辰更深邃——可当今,是什么浑浊了她的眼?我怎么变这样,变得这样倔强……
“我怎么变这样?”她缓缓地将手伸向玻璃的冰凉,眼光却不曾挪动过。她抚摸着“她”的脸,心中竟感到一阵温暖。
“是你么?亲爱的你,你可否认识我?”她嘴角微微浮起,双唇轻颤。
——死一般的寂静
滴,答——2点。
卑微的烛光,真像孤独彷徨的自己!她想,“希望”亦如水矣——手掌心上一片瘫软,是指缝间的滴滴历尽——迷茫!推开窗,雾正浓焉。陪伴她的只有那同她一般渺小而不起眼的烛光!烛光在她眼中愈来愈亮——忽地,眼前一闪——是照进了天堂?
“啊——”她惊忙起身,环顾四周——我这是在哪儿?!
天好晴,阳光明耀耀的,晃得叫人睁不开眼睛。长空无云,碧空如洗。她用手遮着眼,勉强看清了眼前。
——这像是一座小山村,白墙黑瓦,山清水秀。房屋虽没有城里的高大,却错落有致。炊烟袅袅,鸡犬相闻,稻田一望无垠,其中往来中作,山重水复也便柳暗花明,黄发垂髫并怡然自乐。她惊愕地木在原地,不知所措。猛地,像是想起了什么——这地方可真熟悉啊!山泉、木桥、青石井……
“宋妈!洗衣服去啊!”
宋妈?!那不是自己儿时……哦!原来这里是我孩童时所生活的故乡?她恍然明白!这小溪,我小时候还在里面捉过四鳃鱼呢!望了望自己眼前身着旧衣,戴着斗笠,胖而憨的老大妈——宋妈!自己儿时丧母,这个非亲胜亲的女人是她唯一的牵挂,她迫不及待地想要冲上去,像捉鱼一般从背后突然抱住她……
“宋妈!宋妈!你看我抓到了什么?”未来得及走上前,一个六岁出头的小女娃忽然跳出来,梳着俏皮的双髻,一身红布衫,手上捧着一只鲜活肥大的鲈鱼,“鱼儿不听话!一直跳一直跳……”
“三三乖——宋妈要去洗衣服咯。”
三三!她心中一惊!这……
那小姑娘蹦蹦跳跳地跑远了,她更加不敢相信——三三?不是自己儿时的乳名吗?那三三就是年少……自己!她记起来,过往的日子如同旧电影般,时光的录放机中吱吱呀呀地投影在她的脑海里……
“宋妈!你记得我吗?”她激动地向走在前边的宋妈冲上去……未曾想,竟扑了个空!摔了个大跟头。再看宋妈——若无其事地依旧挎着个竹篮走着——好像完全没有注意到还有个大活人唤着她。
不甘心,一起身想要去拉那大竹篮子……竟又扑了个空!摔了一脸泥。她才惊愕地起身,手足无措地站在那儿,瞪大了眼睛。
而宋妈呢,愈走愈远,全然没有看她一眼。
她不想再说话了,傻傻地木在哪儿,只是觉得自己刚刚那一幕挺好笑。宋妈她不理我……我去看看三三吧——看看曾经的自己。她没察觉出什么,就这么想着,就这么冒冒失失地闯进小巷,凭借着自己仅存的一点儿对家的渴望寻觅着自己陈旧的温馨。
记忆中的“家”是座简陋不堪的小屋子——屋顶破了,也该补了吧;要过年了,怎么还不添件新衣呢;别心疼钱,多买些鱼肉吃点儿好的吧……三三,三三!慢点儿跑,小心别跌着了!宋妈我不怕,三儿可机灵啦……
泪了目,良久才便惊醒。眼前这莫非就是“家”?她小心翼翼地推开那扇老朽的木门,正碰上屋内玩耍的三三。
“三儿?”
三三也不理睬她,自顾自摆弄着那些小玩意儿。眼前这个天真活泼的小姑娘,于她而言熟悉,但更多的是陌生,心中不免漾起一湾酸楚。但她很想抱住这个可爱的小姑娘,同她说说话。
“三三,你认识我吗?”她轻柔着嗓子问。
“……”
“三三,今年多大了?”
“……”
话音刚落,木门吱吱呀呀地呻吟,进来的是个中等身材,健壮魁梧的男子。她努力回想着,但却真的什么也记不起来了。她没说话,像看戏一般,看着“自己”同那男子对话。
“三三啊,记得和你宋妈讲一声,晚上一同去大槐树下的戏台那看戏!”
“好的老伯!三儿这就和宋妈说去!”
“一个人在家里要小心哦……”
一个人?……那我呢?哦,你们看不到我?你们看不到我!难怪刚才宋妈她……
她兴许灰了心。她不再试图做任何事,毕竟只是徒劳——在这个时空没有人知道她,或者说没有人明白现在的她。她就这么看着三三——这个古灵精怪的小鬼娃!一点儿也不像现在多愁善感,脆弱忧郁的她。三三忽地一下从床上跳下来,急急忙忙地向外跑……哎呦!
老朽的木门不怀好意地伸出一只“脚”,叫三三吃了个苦头。屋内的她目睹了一切——但她却无动于衷,她是旁观者罢。三三要哭了,她想。
谁知未等她反应过来,这个扎着双髻的小屁孩儿突然跳起来,撩起裤腿。血染红了白白胖胖的小手——不哭!好像什么事也没有发生。拍了拍衣褶,“三三不哭!”说罢笑笑,匆匆挣脱了她的视野。
门后的她也着实震惊了。她不曾想过当初的自己是如此的刚强释然。那是我曾紧紧抓住不放的倔强!谁曾想如今的疯狂与多善——我怎么变这样……心揪着好像有什么堵着,也红了眼眶。
“有太多宽阔,老地方,依旧安然无恙,依旧人来人往——像从前一样——我怎么变这样,变得这样倔强……”
滴,答!——5点。
她蓦然惊醒。
抬头望了望窗外,天方破晓,泠雨落尽,剩下的,只有那熔尽的蜡烛和眼角淡淡的泪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