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纽威两年多,一直没有勇气提笔写下这些往事,曾有一些瞬间觉得我和他缘分未尽,特别想念在那里遇见的人们和事们,在人事当中,我们都在成长,我们的孩子已经开始围着桌奔跑打转,这些年里,大家都在变化,也有一些东西他们始终没变化,但是岁月如流,我相信其实一切都在变老。歌消春尽,少年远去。我思来想去,为何始终摆脱不了这些纽威往事,是因为,我爱我们在那时的年纪。
我刚进公司第一天,nathan招我办公室谈话:他说他所见过的男业务员,要不就是一塌糊涂,要不就是干得特别好。我也不知道他认为我是哪种。这段话,被我用来告诉我后来面试过的所有年轻男性求职者,最近一个是前两天招进公司的小伙子,我一直希望,也有人能被这样的话激励,在不被所有人看好时依然坚持,努力向他们证明自己是个好样的。我非常希望这段话能被某个人传承下去。时至今日,我年纪已经不小了,很多人在我面前都变成了年轻人,我喜欢和他们在一起,因为我觉得他们充满希望,也让我感到自己还充满希望。我从小不喜欢死板陈旧的人,到现在还是这样。
我在纽威的第一顿饭,和老麦三米大姐夫吃于公司楼下的荷塘月色,那天三米没化妆,肤黑,扎一马尾辫,看起来三十多,实际上她比我小一岁还,到现在这么多年过去了,人家才刚三十多。神奇的是三米从那天开始在我的印象里一天比一天年轻漂亮。我们在同一年有了孩子,当然她的是她生的,我的是我老婆生的。小sunny长得非常好看,我自己有女儿,所以一般不说别人的女儿好看,但实事求是地说,sunny的确美丽可爱,一定程度上超过我女儿。后来我们一伙男同事每天一起吃饭的饭店,有一个非常好的名字,叫南方饭店,于是我们就叫南方小队。每天中午吃饭都热烈讨论公司内外,社会新闻,国际形势,娱乐八卦,我从那时起就负责点菜,养成了我点菜快而精,一边点一边心算控制成本的好习惯,为我以后和工厂砍价打下了坚实的基础。某次酒足饭饱,天降神雨,拦住去路,彼时公司正在盘算裁员的事,饭店老板毅然要求开车送我们回公司,于是我们十数人挤于饭店每日拉猪肉的面包车中,人人回公司一身猪油味。南方饭店后来拆迁,原址变成了一个崭新的住宅小区,每回路过那里我都要怀念几下。此外还让人怀念的,养老院那个饭店里的老干妈炒仔鸡饭,环镇南路上的麻辣烫。南方小队的所有成员都陆续离开纽威,我们就这样,散落在天涯啊。公司里的男性越来越少,想谈点体育啊,政经啊,艺术啊都再也找不着合适的人了。这一度让我特别绝望。老麦,是我们这群人里的长者。他离开公司的情景对我的冲击特别大。那天Randy走来对他说,Max你有空借两步说话,结果老麦一离开位子,Tom就来收电脑了。老麦再没出现在公司里。那个给我的打击太大,觉得怎么还有这种事,这些事在我以后的职业生涯里持续发生,我变得越来越习以为常,甚至用同样的手法对待过别人,我曾特别冷漠麻木好斗,戾气很重。但老麦那一天的那个我,还是单纯善良的。
我到纽威,三年没涨过工资,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反正每次就没我,有时是公司困难,有时是改朝换代。不过我倒一点也没觉得什么,因为除了上班我其他事也挺忙的,恋爱结婚买房装修什么的,都得自己亲手办。我觉得这些也是纽威往事的一部分,那时候的我女朋友也就是现在孩她妈,我觉得她是个特别深明大义,不斤斤计较的人,关键是她特别相信我的将来到了义无反顾的地步,这点连我自己其实都特别疑惑,以至于我虽然觉得那时结婚有点早但不和她结都觉得不好意思。即使孩她妈现在变得越来越像上海老婆,有时对我依赖得让我受不了,作得厉害了点,我其实一直是个特别不喜欢被别人依靠的人,我以前的女朋友年纪都比我大,我从小到大的历程都在寻找一份属于我的温暖的安全感,为此我可以特别努力。但不得不说,从那以后我变化太大了,我自己感觉自己变得靠谱了,甚至有很多人对我说我的存在对他们来说变成了一种安全感,这让我诚惶诚恐了好一阵子。时至今日,我也不明白孩她妈到底看中我什么,我现在问她,她直截了当跟我说她当时脑子不好,现在后悔了。但无论如何,我都特别感谢她那时那刻对我的那份盲目的信任。
我和小徐从纽威第一天开始一起工作了六年多,经历了Craft的所有沉浮斗争,悲欢离合,来来去去,这些东西可写的太多了,就全部略去吧。总之我们并肩作战过结下了深厚的战友情,这个是结果。我这样一个人,混到craft 亚洲采购经理,负责三千五百万美元采购,管理供应商数十家,我那时真是太惶恐了,心里一直在问,他们到底看中我什么?我最后总结他们就是看中我傻。如果没有小徐,朱姐,Cindy,Emily这些人的倾力相助,我当时小心脏就崩溃了,哪还会等到最近?对我这么一个毫无管理经验,或者说有一点管理经验全是从三国水浒梦幻西游里来的人来说,管理一大帮老大姐,她们工作经验专业知识都比我丰富,在行业里是我前辈,过去领导过我或者就是干脆带我入行的师傅。那样的不安让我至今记忆犹新,仿佛昨日,拿一句俗套的话来说,年轻人就是这样成长,好在我们干的也不算太坏。这样的管理经验让我觉得管理和权力绝不是高高在上,道貌岸然,颐指气使,但好像哪本管理学的书上都不是这么写的。
还有一个理由,让我对纽威念念不忘,是因为Craft改变了我的生活态度和生活方式。一个人一生可能做很多工作,给好多老板打工,挣少挣多,不在话下。但能碰到一个改变你理念的工作并不容易。我现在仍然认为这些态度是非常有益的,就是你首先知道你在做什么,用什么样的态度面对生活,就会以什么样的态度面对工作。我从来没见过一个人,对工作消极但对生活特别积极的,反之亦然。如果有人举出反例,我也不相信,因为那些东西必然不长久。即使我现在的时间已被工作弄得支离破碎,有时觉得琐事汗牛充栋,但那些事缺乏内在精神,员工完全是靠自己内在的动力在工作,缺乏支撑,其实是不能长久的,忽然一天就崩溃了,为什么说一个公司内在文化底蕴很重要,就是这个道理,他是对员工心理的一个支撑。
这里我其实特别不想说那些激烈的公司斗争,我只是特别想说,我对我曾经伤害过或企图伤害的人表示抱歉,这些人里包括GD,土总等等所有,有些事非我所愿,通俗地说,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其实我没有给所有人带来很好的结果,但大家看起来并不埋怨我。我只想说我们在一起工作的时光,我们经历的那些人和事,变成我们美好回忆的一部分,每次坐在一块吃饭都能说上两句,我觉得已经不错了。再说说我和胖总,其实胖总是个很有能力的人,我们曾志同道合过,如果我们河蟹的工作下去,一定能取得骇人听闻的成功。其实我也不是忘恩负义之辈,我得解释一下,有一次和胖总一块完饭,他和一个女同事在前面走,一边走一边他说他脖子上有个粉刺,他捏了一下以后那个脓就飞到前面那人身上了,然后他们就放身大笑,笑声淫荡。我一瞬间觉得怎么和他混在一起了,实在接受不了。以至于到后来他说的话,我连标点符号都不信。我知道这是不对的,每个人都是复杂的,多重的,有许多面目,包括我自己也是形形色色。而我是个显而易见的难以被控制的人,对下宽容,对上傲慢,中间自己很累,造成整个团队虽然战斗力极强,但形式上更像地方武装,任何一个强势的领导都不喜欢我这样的人,我年少读史,其实深知这样的团队最后的结果就是主将被擒,余部作鸟兽散。
来说一说纽威给我带来的负面影响,我一直以来以知识分子自居,知识分子就该胸怀天下。但在纽威我变得特别敏感警觉,足智多谋,甚至可以说诡计多端,深渊有底,人心难测,我对他人始终总抱有怀疑的态度。其实我自认为自己是特别情深意重,难以自拔的人,这在工作中是极大的弱点,唯一的解决方法就是对一切特别冷漠,这是一种被训练出来的自我保护,因为怕被欺骗愚弄而选择不去相信。这种态度在到新的环境后有所好转但无法根治。但我觉得自己其实还是个特别真诚的人,在生活里特别随意,丢三落四,不可救药。这两种截然不同的态度使我看起来特别奇怪和难以接触。我一直在尝试改变自己,变得更加开放,好在人的角色在不停的变化,我们永远在路上。聪明人有一个特点,就是善于把无价值的事做得有声有色,在玻璃鱼缸里游泳,也有乘风破浪的气魄。我努力要做一个聪明人。
最后说一些温暖的事,我刚到公司时坐867上班碰到马姬,我们互相自我介绍,我觉得马姬是个特别热情的人,以至于后来被我们推举为工会主席,我觉得每个公司都应该有这么一个人,组织各种活动,传播各种八卦。在这个公司,人们来来去去,没有来去的人也会被很多事改变,人们互相猜忌,从如胶似漆到反目成仇,比比皆是。但马姬是一个没有被时间改变的人,至少我是这样认为的。马姬和小福,是和我们这个年代所有人不太一样的一对。在他们身上能看到许多积极的东西。让你觉得这世界并不是所有的东西都像电视剧和真人秀里表达出的顺理成章。特别是前两年听说小福从乐凯斯辞职,开始挑战自己的职业生涯和生活。我特别替他们感到高兴。我觉得一段好的婚姻应该让一个男人变成男子汉,不管他的年纪有多大,家里原来有没有钱。婚姻对一个男人并不意味着从此有了固定的性伴侣,传宗接代啊什么的。而应该让他面对生活坚强勇敢,当他面对着永恒开战的时候,她就是他的军旗。
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们都义无反顾地变老了,仿佛朝如青丝暮成雪,一切似乎真的无可挽回。我们长亭外古道边,相聚又离别。因为害怕心碎而选择冷漠,停留是刹那,转瞬是天涯。在这样一个日子里,我想到了我的纽威往事和那些心情。纽威,就像一个站牌,公共汽车开过来,把我们从这个站台接走,驶向下一个目的地。此时此刻我忽然特别珍惜今天在一起战斗的战友们,在将来的某一天,我也会写下另一段往事和心情。只有穷途末路的人才会对过去眷恋不已。我觉得我们应该好好地度过这天赐的让我们相遇的每一天。这些都是往世前生我们亲手种下的缘分。我们该让这哪怕一日长于百年,要让拥抱无始无终。
20151213
后记
补这段后记是因为最近很多曾经纽威的朋友来找我,表示还可以写的更多,我觉得已经写得太多了。这些东西在我陪女儿思明堂视力矫正时坐在他们的沙发上,整整两个半小时,完成时别字很多,因为第一次我发现手打字的速度跟不上脑子里想写下的内容,他不是被一次一句写出来的,而好像从我们做的大货裤子上一直拉一直拉,拉出一条两米多长的线头,这,就是我的纽威往事。小米同学特别还申请了一个新的qq号,我还特荣幸成了她的第一个好友。有时候我显得特别匆忙,因为我觉得我们时间真的不多,生命里特美好的时光,逝者如斯,不舍昼夜,红颜都在变老,即使蜉蝣一生,也努力想让此行不虚,何况我们还生如夏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