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很久以前就开始清瘦,大概是那次切除胃部手术之后吧。儿时爸爸在我记忆里还是很高大健壮的,并且他有一双大手,好大好大,每次闹肚子,这双大手擦热了风油按在我肚皮上,很暖很暖。
老爸好几口杯中物,任何时候摸着酒杯了就咧嘴笑,直到他瘦了,我才发现他的口好大。都说男儿口大吃四方,年轻时候的他也确实是一枚吃货,因为工作的缘故,他需要去好多地方,吃了不少好东西,每次出差回来都会捎着些回来,有一次去武汉,带回来了臭豆腐和酒心巧克力糖,一种臭得整个纺织一号大院的人死去活来,以为哪里屎渠爆了,一种吃得我们晕头转向,被妈妈狠狠地数落了好久,爸爸就在旁边傻乎乎乐着。现在老了老了,没牙了,没法挑剔了,就余下唯一的那杯酒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爸爸那身酒味道又增加了强烈呛口的烟味。小时候不知道反抗,一度很怕靠到他的身旁,后来妈妈说,爸爸应酬多,烟酒不离家,别人送钱他不肯要,便送烟送酒了,于是养成了这个烟酒性格。大概我内心是很讨厌的,之后我所有结识的朋友当中烟酒朋友很少,但一度以为会关爱一生的朋友们也都一个个随着岁月流失了,反而好两杯的还惦记着我。
爸爸的性格外向,好交朋友,别人都觉得他大咧咧的,很好说话,其实他性子硬着呢。有次喝醉酒回来一只醉猫似的,拉着我和老妈说了一车子话,后来才知道,原来他在宴会上痛骂了某领导,某人……。之后数年,因为得罪领导,爸爸许多待遇没了,受到压制,但有次我们偶然说起,他还说不后悔,该骂,如果还年轻,就直接甩两巴掌。妈妈说,其实他有后悔的,但是那个时候,再回去,还是会说出来,有些人有些事情,就算会后悔的,还是会做,因为必须做。
我或者还遗传了父母那份爱憎分明的性格,无论如何学不会奉承别人的话,就算极好的朋友、爱人,也说不出几句爱腻腻的话,遇到自己不喜欢的人或事,不用酝酿直接掉头离去。记得好几次同学聚会是开着四方城的,我厌恶那噼里啪啦的声音,一脸漠然转身就撤了,有朋友劝我好歹应酬一下,我诧异了,又没要大家迁就我不玩了,我自己选择离开还不可以,哪门子朋友的规矩?我就回了一个字,滚。回家跟爸爸说起,其实我是想说就是因为你常打麻将到三更半夜的才让我讨厌,但没说出口,爸爸却道,青菜萝卜各有所爱,真正的朋友不会因为这个疏远你。我不由讪讪地笑,想着我这一迁怒,连他的酒肉朋友都不如哩。
我和哥哥长大后都离开了家,各自有自己的生活,喜欢热闹但又因身体不宜外出的爸爸,总归是寂寞的,因此气量也小了,前一阵子入院检查,适逢我娃连着几天高热不下,忙昏了头,没空去探看问候,老爸还向老妈嘀咕了,说闺女都不惦着他。
爸爸不是完美的爸爸,这个世界没有完美的人和事,我也不完美,还是起棱角的人哩,但即使我们偶然忘记了避讳,互相棱角扎到对方,也是为了成就家这个圆。
今天是父亲节,我本想画一幅油画送给他,但实在赶不及,就先画个速写吧。从小到大,包括猫,包括酒,一家子都在里头了,把这个热闹的瞬间送给老爸应该是最好不过啦。
在这里也顺祝其他不完美的父亲们,节日快乐!(6.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