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日本是近邻,一点儿不假,从北京起飞,屁股还没坐热,飞机就降落在大阪了。
虽说是近邻,可是拖了很久才来,主要是因为心中有些隐隐,日本毕竟和中国有过非常不愉快的过去,而且还没有认错。但每次听朋友去过日本,又都是好评不绝于耳。这次,借着女儿还能和我们旅行的机会不多,而她又想去日本的缘故,终于成就了我这两周的日本之行。
两周的行程我一点没有操心,全由太太女儿筹划。从机票到酒店,到每天去哪看什么都是她俩拿主意,我就是专心的体验。而这两周的体验极大地超乎了我的预期,留下了极其深刻的印象,甚至可以说有些吃惊。
然而,日本令我最为吃惊的不是马桶盖和电饭煲,而是它的博物馆文化,这一点在东京看展览的时候体现得最为深刻。
我在世界各地去过不少展览馆和美术馆,特展也参观过,但从没有见过像这次在东京看到的这几个特展,策划精细缜密,布展别具匠心,这让我非常吃惊,甚至为之叫绝!
在东京的几天里,我们在西洋美术馆看了“北斋与西洋画”的特展。在东京都美术馆看了“梵高与日本”的特展。在新国立美术馆看了“安藤忠雄:挑战”的建筑作品展,每一个都让我拍案叫绝。
先说北斋与西洋画展。北斋是一个日本非常出名的画家。他有一种海浪的画法,是他的独创,也是他的招牌,在日本流传家喻户晓。他也画过一些日本风景人物的白描漫画,在日本,我感觉他应该相当于齐白石在中国的知名地位。
如果是一个齐白石的画展,大家都能想到是什么样子,把白石老人的画摆出来,配上一些文字说明创作背景,这也就可以了。
可是北斋的这个画展完全不同。他的画作是主线,在画中提取了一些元素,把西方的艺术家的画与北斋的作品放在一起展览。为了观众好识别,北斋的画作用蓝色标牌表示,西方画家的画作,用白色的标牌表示,一目了然。
东西方画作的对比选择也是相当的有趣。比如这边可能是北斋的白描画作,这几位日本的汉子,身穿兜裆布的背景,双手插在腰间。而旁边的衣服是德加的大作。几个芭蕾舞女,身穿舞裙,裙摆撑开,身体微倾,我们看到的是背影,双手也插在腰后,看起来和身穿兜裆布的日本汉子异曲同工。看到这里,观展人不尽会心一笑,心里也会暗暗赞叹策划人水平之高,见识之广!
就这样一副一副对比地看过去,日本文化和西方文化的对比,就有趣地被呈现在观展人的面前。
这个展览似乎让北斋担起了东西方美术对比中东方画派的重任。做对比的西方画作是来自世界各地美术馆或者私人商品,而西方的作者都是非常有名气的大家,包括莫奈,梵高和德加等。这是西洋美术馆的一个展览力作,馆名虽西洋,画展也东瀛啊!
在东京都美术馆看到了凡高与日本的特展,享受加学习两不误,也了解到之前并不知晓的关于梵高的轶事。
从未想到全世界为之痴狂的荷兰艺术大师梵高竟然和日本有着那么深的渊源。在他生命的最后一段时间,居住于法国,但是受到了日本浮世绘画风的重大影响,甚至几乎完全临摹了1886年5月巴黎画报日本专辑中的一幅“花魁”。画的是头戴若干粗大发簪的日本和服女艺伎形象。令人忍俊不禁的是,梵高的画作和日本大师的原作的朝向是一左一右相对的。通过语音导览知道巴黎画报当时在印刷日本原作的时候,把画作做了镜像的处理,所以梵高的画作是按照巴黎画报来画的,也就和原作产生了镜像。梵高和日本画作的渊源可见一斑。
这个展览并非只是梵高的画作,而是陈列出相应的日本浮世绘画作,展示日本艺术对梵高的影响。展览还介绍了梵高最后几年的生活经历,包括变疯后的治疗,也让我了解到梵高在移居法国的阿尔勒Arles小镇居住的时候,他认为阿尔勒就是日本的样子。他希望在那里建立艺术家联盟,艺术家们都住在一起,像家人一样相互帮衬。他找到了一个艺术上的知己,就是大名鼎鼎的高更,两人同居,这也就是后人评说的“两个疯子”伟大的友谊。这段介绍帮助我理解最近才看到的《至爱梵高》的电影。
在观看展览之后,我又做了一些延伸阅读。原来梵高的名声大噪,和日本不无关系。历史上有一些日本买家用令人咋舌的天价,在国际市场上拍得梵高的作品。梵高的画风受到日本画的影响,但独成一体,后来又反过来影响了日本的多位艺术家,真是和日本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我们在东京看到第三个特展是建筑设计展。如果不是亲身经历,我绝不会想象的一个建筑设计展览,能够办成这般模样。
安藤忠雄是这位设计师的名字。观展之后,我觉得他确实是位值得日本人为己骄傲的一位设计师。
这位设计师现在还健在,已经70多岁了。他自己最为得意的设计制作是三间教堂,分别是光之教堂,水之教堂和森林教堂。这其中尤其是光之教堂给我留下的印象颇深。他本人也应该是对这个作品非常满意,所以把它做成了整个展览宣传画的背景。
光之教堂是因为一个巧妙的设计,他用光构建了一个十字架。那是室外的光,透过4块方正水泥的间隙射入教堂的光,让身在教堂之中的人们感受到光笔之神奇,刻划出耶稣受难的痛苦,及其宏大之精神。
这也是展览当中最大手笔,光之教堂的设计,按照原样一比一的比例,一模一样地在展厅的外面,用同样的水泥材料搭建起来,让我们不在大阪也如亲临现场般,能够感受他这神来之作。
这个光之教堂的展出是在于整个展览的中部,并不在开头。说实话,像我这样的人对之前对安藤一无所知,刚开始看展览时候,多少还有些疑惑。
这个人有这么厉害吗?是什么值得作为新国立艺术馆的开馆十年纪念的特展呢?这种疑问多少也来自于展览的策划开始部分讲的是他设计的民宅。
一栋他为客人设计的居住用的房子,设计出来之后,居住并不是很舒适和方便,因为他的理念是,人类的居住依然要接触自然。所以那个房子从居住的角度来说很不方便,从客厅到居室,要经过一段露天的天井。
客人问他,“如果天要是很冷怎么办?”
安藤就会说,“那你就多穿些衣服喽。”
客人又问,”如果经常下雨怎么办?”
安藤又说,“那你就打算把雨伞喽!”
这些都是从中文的语音导览当中得知的情形,特别能够帮助我一个外国人理解这位日本设计师的设计思想。
看着看着,渐渐觉得安藤这个设计师有非常厉害的地方。
世界各地有很多他的名作,在建的项目当中,就包括巴黎的股票交易中心的遗址,要改建成的博物馆;意大利威尼斯的海关大楼,在废弃150年后要翻新复活,任务也交给了他。还有在北京有他在建的Genisis博物馆,等等,他可真称得上是世界级的设计大师。
其实除了在东京参观了三个特展之外,这两周的行程当中还参观了不少博物馆。在京都参观了汉字博物馆,在奈良看到了奈良国立博物馆和县立博物馆展览,也都是相当不错的。
看展览一定要排队,这非常容易理解,但是在看到展览的过程当中,见到人的排队的场景让我印象深刻。
在到日本之前,我已经听说日本的秩序特别的好,有位久居新西兰的朋友说带着孩子去了一趟日本,原来孩子很顽皮,见到日本井井有条的秩序,就老实了。
就我的所见,其实排队的现象随处可见,最常见的排队在是饭馆门外,这和我们国内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区别,但如果看一个展览,甘愿排很久的队,这对我是非常新鲜的。
那天在上野公园,我们要去看展览,经过公园中心的一片花园绿地远远的,我就看到乌压压的人很多,在排队。走近一看,朝向对头的方向是一个美术馆。我十分好奇,什么展览能够吸引这么多人排队走近一看,是一个“恐怖绘画展览”。
不知有什么大名堂蕴藏其中,反正排队的人非常非常多。我作好事者,从队头快速走到了队尾一遍,竟然用了三分多钟。在队尾,还有个工作人员,手里举着个大牌子,上面写着很大的数字,200。代表着从队尾排队排到可以买票的售票处,需要两百分钟也就是三个多小时的时间。
这是东京的冬天,气候不能算冷,但是也3度的气温不暖和。在寒冷的空气当中,排队要排三个多小时,到买票进场已经是快下午4点了,但是还有这么多人在排队,他们脸上并没有显露出焦急的神情,似乎排这么长时间的队等票,看个展览是个非常正常的事情。
我不知道这样的排队是否能够通过更好的预约方式来缓解,但这样的长队的确让我看到了日本一道独特的风景,可能是因为岛国资源的缺乏,不得已,而必须接受,在生活当中不断等待的状态吧。
还是说回展览吧!对日本的特展震惊的来源之一是比较。比较的对象呢,是我见到的国内的特展。
刚从日本回来,发现中国美术馆正在举办一个特展,叫做”美在新时代“。好作品真多啊,还都是大家名作,齐白石,徐悲鸿,吴冠中,吴昌硕,李可染,等等等等,看得我如醉如痴。快五十岁了我还是头回这样一次过能够瞻仰到这么多中国名师大家的佳作!
作品是真好,策展嘛,不好说。也许是刚刚看完日本的展览,相比之下觉得这个展览有些草率。大家名作只是简单粗暴地堆砌在墙上,没有什么机理,除了对每位名家有个生平介绍,每幅作品甚至没有什么介绍,全程没有语音导览。要知道,语音导览对一个外国人了解中国的艺术会起到怎样的作用!我想起来,最近都在谈自信。文化艺术上的自信可能体现在“你不懂我你活该”的表现上吧。
当然,中国美术展的这次特展和日本的展览比起来有一点好,就是不收门票。不过如果只是缺点门票收入,我更愿意我们的中国美术馆特展收些门票,把展览也办得像日本美术特展那样让我震惊!
万万没有想到,日本给我留下印象最深的不是美食,不是风景,不是电饭煲,甚至不是马桶盖,竟然是美术馆的特展。这虽和我之前预期的大相径庭,但震惊之后,收获颇丰。日本曾对中国犯下的罪行在我心中没有丝毫因此而减轻,但这次日本之行却让我通过自己的双眼看到了一个我完全没有想到的日本,让我吃惊的日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