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章（一百一十三）生死有命

一百一十四、恍如隔世

时间如流水滚滚而去，生命宛如腾起的朵朵泡沫，终会随着日夜流逝而被带向那不知的远方。

黑龙江的初冬已然十分寒冷，恰逢初雪刚刚飘过，飞舞的雪花给神州北极披上了一层圣洁的白面纱，一片银装素裹，风景美不胜收。

贾士强为了完成牛耕田的未了心愿，经多方打听，几经奔波，终于在黑龙江的边境城市找到了林小珠。

第一眼见到她时几乎认不出来，当年的清纯苗条早已不复存在。

那个曾经在校园湖边穿着红衣，飘逸着青春气息的林小珠，怎么也无法与眼前这个穿着裘皮大衣，左手上戴着大大的金戒指，右手上戴着不知道真假的大块宝石戒指，腕子上戴着翡翠镯子，胸前挂着一串绿松石的项链，走路带风，说话声响的东北妇女重叠起来。

两个人相对而坐，贾士强半晌无言，他努力想把情境拉回到二十多年前的大学校园里，可无论如何也做不到 。

他恍惚间，觉得自己走错了地方，认错了人，正在发愣的时候，林小珠哈哈大笑，抓住贾士强的手使劲地摇晃，说道：“发什么呆啊，不认识我了？”

“是啊。”贾士强有些尴尬地说道：“如果是在大街上遇到你，打死我，我也不敢认了。”

“唉，别提了，前几年得了个小毛病，找中医调理，结果就给搞成这样了。”

两个人互相诉说着毕业这么多年的情况。

林小珠当年毕业分配，跟随男朋友回了家乡，没多久就结婚了，在一家全国乃至是亚洲最大的造纸企业做账务工作，起初也是平静生活，安居乐业，但好景不长，再好的企业也没有摆脱改制的命运，在下岗大潮的席卷下，体制内的职工无人得以幸免。

下岗后，恰逢俄罗斯边贸生意火爆，她和老公在国内国外四处奔波，用中国廉价的轻工产品去做易货贸易，也赚了不少钱。

但俄罗斯历来有不讲诚信的传统，一觉醒来，莫斯科突然宣布，市场关闭，存在那里的商品全被没收，损失惨重却投诉又无门，一上火就病倒了，得了个失眠贫血加内分泌失调，去医院也没有什么治疗方案，后来找了当地一家有名的中医专家开方调理，中药弄了一堆，每天按疗程吃了半年多，也没什么起色。

老公不知道从哪儿听说，红参有疗效，恰正做对俄贸易时，家里存了不少，也就天天拿来切成片吃，没想到吃了一段时间，病情倒是基本缓解了，但身体却巨幅发胖而走了形。

“你们有钱人真是行啊，红参当萝卜吃。”贾士强听后惊讶地说。

“什么有钱人，如今就是做点小生意，混碗饭吃罢了。别只说我，你这么多年怎么样？”林小珠问道。

“唉。”贾士强叹了口气说道：“我不如你们，这么多年虚度岁月，活得既无目标，也无意义，没什么可说的。”

“别谦虚了。你们都是走南闯北，经历过大场面的人，不像我们小城市的人瞎忙一气，一生走完了还是在原点。”

“人生早晚归零，走得远，经历多，其实也没什么用。”

“这么远，你怎么突然跑这儿来了？”

“呵呵”贾士强苦笑了两声。

“找我什么事？”林小珠似乎感觉出了些什么，问道。

贾士强若有所思地回答道：“没什么事。”停顿了一下，说道：“只是，想看看你……”

林小珠咯咯地笑，说道：“看我？别逗了，我有什么好看的？”

贾士强没有回答，只是苦笑了一下。

“难得这么多年还有人想着我，来来，咱们两个也别光说话，我请你喝点儿吧。”林小珠说道。

“好啊，得喝点儿，得喝点儿。”贾士强点点头，顺手拿起房间的电话准备要点酒，被林小珠抬手制止了，说道：“不用打电话了。我车上有俄罗斯啤酒，正好给你品尝品尝。你等着啊。”说完，站起身，扭动着腰肢，飞快地下楼去了。

贾士强只闻到一股浓重的香水味道飘过，他注视着林小珠穿着裘皮大衣快速移动的背影，像是一只在游泳的北极熊，不禁摇了摇头，心想，幸亏只是我看到了，这要是牛耕田看到了又作如何感想？！

岁月果然是把杀猪刀，把一个青春浪漫的少女硬生生的变成了一个活脱脱的俄罗斯“马达姆”。

酒很快摆上了，贾士强没想到李小珠现在变得如此豪爽，连续举杯，理由不用找，举杯就是干，杯杯见底，喝得贾士强有点跟不上节奏，连忙摆手，不停地说着：“慢点，慢点。”

林小珠也不多说，每每都是喝干后，端着空酒杯看着贾士强，不停地笑。

他们说起大学时代的人和事情，感叹时光飞逝，命运多舛。

聊起林小珠当年晚会的歌声，鼓动了多少追求者与暗恋人，不禁感慨颇多。

林小珠忍不住哼了几句旋律，贾士强也随着唱了起来，脑海里不知道怎么跳出“付出了不代表能有回报，喜欢的不一定都能得到。”这句话，想像着如果是牛耕田，此刻坐在林小珠的对面，那又是怎样的情境与感受，越想越是悲痛难过，眼泪忍不住流了下来。

林小珠有些吃惊地看着他，下意识地端起酒杯，贾士强感觉到自己的失态，收住眼泪，也端起酒杯，两个人的酒杯碰在一起，房间里回荡着“叮、叮”的清脆撞击声。

贾士强站起来，举杯向天，说道：“让我们为逝去的青春，为逝去的同学，也为活着的我们，干杯！”

他们就这样边说边喝，边喝边说，不知道过了多久，也不知道喝了多少。

两个人似乎是高山流水，酒逢知己，又似乎是人之将死，世界末日。

林小珠是越喝越有劲头，不但豪气无减，似乎还酒量大增，而贾士强是酒入愁肠，已然有些醉意朦胧。

在不知不觉中，贾士强似乎自己已经幻化成了牛耕田……

喝吧，喝吧，纵有千杯酒醉去，能解平生几多愁？

醉吧，醉吧，大江东去空自流，青春肯为谁人留？

叹吧，叹吧，南柯一梦坠凡尘，醒来黑发变白头。

怨吧，怨吧，前缘难续空落泪，若有来生待重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