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才子佳人
虽然是周日，但是要我睡懒觉还真不容易。我洗漱完毕后，端着饭盆去食堂吃早饭，我可不能大清早就饿肚子。老话说得好：“早餐要吃好，午餐要吃饱，晚餐要吃少。这句话在国外的说法就是早餐吃得像国王，中餐吃得像绅士，晚餐吃得像贫民。……”
周日早饭排队的同学不是很多，我前面的同学买完饭菜后，我瞟了一眼，见饭菜还是老一套，很简单，二个玉米面饼子，一碗小米粥，一小碟腌制的萝卜条咸菜。唉……真要命，啥时候能改善呢。轮到我打饭时，忽然，我发现今天的早饭居然有白菜炖粉条，上面还飘着几片大肥肉。
我的口水立刻流了出来。当时肥肉要比瘦肉“金贵”得多，尤其是哈尔滨，老百姓把肥肉买回来之后，大都先烤成荤油，一般三碗肥膘下去，能烤出半碗油梭子，然后掺上大头菜或酸菜包包子，那是贼拉好吃。就这个，平时也吃不到，得逢年过节的时候才能打打牙祭。
肥肉呀肥肉，久违的肥肉！……好久没有尝到肉味了，怎不令我馋涎欲滴，哈喇子都流出来二尺多长呢。那时候的大学生，大都有助学金。助学金根据学生的家庭收入多少，从几元到十几元不等。我家里是农民，自然没有固定收入，所以拿的是二等助学金，每月是十三元钱。爹和娘每月给我寄十元，曾庆春曾二哥每月给我寄三四十元。在学校里，我简直就是超级大富翁了，就算是那些带工资上学的同学，也不如我富裕。何况大多数带工资上学的同学还要养家糊口呢。所以，偶尔吃一二顿肉，对于我来讲，那是“毛毛雨”，并不感到经济拮据。可是，城市里来的同学家庭大都有固定的收入，助学金评个七元八元的就了不得了。除了真正困难的农村学生，城市的学生并不占优势。为此，城市同学十分不忿，但也无可奈何。
那时候，哈尔滨的物价水平跟全国一个样，不是一般的低，所有的大学生除了吃饭，一般来说其它的开销很少，也消费不起。话又说回来了，除了买几本书，也没什么可消费的。
我们班有一位来自“天无三日晴，地无三尺平，人无三分银”的贵州籍女同学，她拿的是一等助学金，三年没回家。等到大三暑假回家时，她居然还给父母双亲每人买了一条哈尔滨毛织厂生产的时为全国十大品牌之一的“卧虎牌”毛毯！可想而知当时的消费水平何其低也。
我端着饭盆和菜碗，边走向饭桌，边伸出舌头一舔一卷，犹如一只大蜥蜴，神速的把一片肥肉卷到了嘴里。我大快朵颐，顿觉满嘴流油，真犹如猪八戒吃人参果，全身三万六千个汗毛孔一阵舒畅，浑身那就是透着一个舒服。
忽然，我眼角的余光精确的捕捉到了“伪君子”魏俊志和“菜市场”蔡世昌站在我的身后，正在偷看我这十分不雅的吃相。
“哥儿们，瞅啥瞅，过来一块儿吃吧。……”我嘴里嚼着肉说道。
听到我主动邀请，“菜市场”跟“伪君子”有点不好意思，端着手里的大饼子、小米粥和咸菜走过来，讪讪的围坐在我的身边。
俗话说得好：“无巧不成书。”二毛钱一碗的白菜炖粉条上面竟然只有三片肉，我吃了一片，还有二片，这是老天爷‘可丁可卯’给“菜市场”和“伪君子”这两个馋鬼留着的。唉……真是缘分呐。……
“有啥不好意思的，都是哥儿们，有肉同造嘛。……来！来！来！……”我大大方方的将菜碗向“菜市场”和“伪君子”面前推了大约有十厘米。
“战智湛，你真够哥们儿意思！……呵呵……我算领教了，你们山东和东北人都这么讲义气，都这么豪爽……”“菜市场”笑嘻嘻地说着，话还没说完，一片肉已经进了他的嘴里。
我心中不悦，暗想道：“‘菜市场’你个‘王八犊子’，你这不是诚心‘当着和尚骂秃子’，明着骂俺们山东人和东北人都‘傻了吧唧’的嘛。哼……东北大部分人也是山东人‘闯关东’过来的。山东民风淳朴，讲仁义，可决不傻。山东人‘外儒内侠’，仁爱诚信，义薄云天。山东人傻，哪能养育出包括‘五伦、十义、四维、八德’在内的‘儒家学说’……”但我又想：“菜市场”不会有那么深的城府，也许就是恭维，哪能吃孙喝孙还骂孙。……
“伪君子”也不再客气，伸出筷子从我的碗里把肉夹到他的碗里，然后很绅士的咬了一小口，细细的嚼碎吞入肚子，又故作风雅的拿出手帕擦了擦嘴角，又抖了抖手帕，慢声细语的说道：“哎呦呦……‘菜市场’，你就不能文雅一点？……你看看你的吃相也太差劲了。……”
“嘿嘿……我说‘伪君子’呀，你真是人如其名的‘诗礼发冢’。……你就算不是像我似的几辈子没吃过肉，也不至于这么能装呀。……”“菜市场”毫不相让，立刻绝地反击。
“怎么是‘装’呢？……你的汉语水平太次，我这是莫里哀的小说里的绅士风度。你懂个球呀。什么也不是那伙儿的。……”“伪君子”像看外星人一样看着“菜市场”说道。
“呵呵……我是什么也不是，穷学生而已。不像你就像答尔丢夫，一见女仆桃丽娜，就掏出手帕，要桃丽娜把袒露的胸脯遮起来，仿佛是个断绝一切欲念的圣徒。……”“菜市场”笑道。
“……”“伪君子”正想反唇相讥，忽然，一个女高音让他把话又吞了回去：“哎呀……战智湛，你让我好找！……你怎么还在这儿磨磨蹭蹭的吃饭呀？怎么那么让人操心！……”
我们转头望去，原来是我们班的文艺委员 “每周一哥”章楷凤，风风火火的跑进了食堂。据“每周一哥”的老乡讲，章楷凤在高中的时候就以换男朋友的速度快而让人瞠目结舌，十天八天的就换一个，人送外号“每周一哥”。
我和同学在一起的时候，就称呼她“每周一哥”，当着她的面，则叫她“张开缝”，“张开缝”也许认为是我这个山东人说标准话的口音不正吧，并不在意。
“每周一哥”章楷凤来自内蒙古的包头，长得很有点“京城四美”之一的甘薇的意思。“每周一哥”一九五九年生人，身高一米六四。……
“唉……大清早儿的就‘叽哩哇啦’的，什么时候能学的文雅一点，有个淑女样儿呀。……”“菜市场”似乎是受“伪君子”的传染，把勺子扔到饭盆里，不满的低声嘀咕道。
“整天疯疯癫癫的，连吃饭都不让人消停。哼……这都是什么事儿呀。……”“伪君子”又和“菜市场”统一了战线。
“尻！……这是让狗撵了咋的，真他娘的扫兴！……”我正在幸灾乐祸的看“伪君子”和“菜市场”“掐架”，没想到“每周一哥”屁颠儿屁颠儿的跑来，给搅合了。我边暗自嘀咕着，边放下勺子，十分不满地问道：“‘张开缝’，你这是咋的了？火上房了还是地震了？……”
“比……比火上房还……还急。……”“每周一哥”手抚胸口，上气不接下气的说道。
“‘张开缝’……你到底啥事儿这么急着找俺？咋‘磨磨唧唧’的……”我有些不耐烦了。
“柳……柳老师的宿舍来了……来了一个男人，……两人吵起来了，那个男人还……还要打柳老师。……你快去看看吧。……”看得出来，“每周一哥”确实很急，是因为柳老师。
看来，我这个“护花金刚”当定了。我急忙跟着“每周一哥”一路小跑到她的宿舍楼前，只见门前停着一辆军队牌照的吉普车，不会是柳老师宿舍里的男人开来的吧。我几步窜上二楼，悄悄把柳老师的房门推开条缝，向里面望去。只见背对着我站着一个身穿军装的男人，说道：“小烟，我都说了半天了。……你怎么大礼拜天的都闷闷不乐？……为什么呀？……”
我心里帮着柳老师说道：“还用说嘛，指定是‘咯痒’你呗。你不来人家那才叫开心。……”
“我没有闷闷不乐呀，也谈不上‘为什么’。……你怎么来了？……你不是说你们部队不能随便请假吗？……”柳老师显然是在极力控制自己，才没有出言不逊，赶这个军人出去。
“哦……那要看什么事儿了。……请假也得分人儿，我说我妈病了，要去医院探望。……可明儿一早我就得回部队，我今天就是特意来陪你去逛街的。……”军人大言不惭的说道。
“今天？……我都说了好几遍了，我今天真的没空呀。……”柳老师显然是在推脱。
“今天不是休息吗？……我就是特意今天过来，就是怕你说今天没空。……”军人十分执着。
“我今天是休息呀，可是我还约了其他老师去办别的事儿呢。你也知道我刚来学校，需要多跟其他老师经常沟通呀。……”柳老师的牵强附会似乎很难自圆其说。
“‘沟通’什么?……我不管，反正你今天无论如何一定要陪我。……”那个男军人上来了横蛮劲儿。
“你怎么这么霸道？这么不通情理？我都说了我没空。……”柳老师秀眉微蹙，十分不满。
“我们认识三个月了，你一直对我不冷不热的。你瞅瞅，我都升副营职这么长时间了，却连你的手都没碰过。……”军人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大，情绪渐渐激动起来。我想这个军人似乎忍耐不住了，很快就会有好戏上演。
果不其然，柳老师冷若冰霜地说道：“我明白了，原来你就是为了碰我才来看我的。……”
男军人顿时哑口无言，半晌才叹了口气说道：“唉……要成为一个伪君子是多么不容易。他们不仅要有肮脏的灵魂，更要有能言善辩、搬弄是非的本事。就这一点来说，伪君子很难被人识破，他们常常以道貌岸然的样子示人，给人以正直、有修养的感觉。……看来我做不了‘伪君子’，只能做个真小人。……”
听到这里，我转身看了看身边的“伪君子”，他的脸一红，说道：“我可不会搬弄是非……”
“嘿嘿……‘图穷匕首见’！你要做‘真小人’，又能吓唬得了谁。……”柳老师冷笑道。
男军人似乎忍无可忍，大声吼道：“我是你父母介绍给你的。虽然我们不能因循守旧，相信‘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你自己也没反对。你却碰都不让我碰，你说你有没有道理。……”
男军人说着，就要伸手去捉柳老师。可柳老师一闪身，就让男军人扑了一个空。柳老师鄙夷的说道：“张强，你说的没错，我是没有拒绝，但我也没同意呀。……在我心里没有真正接受你之前，不管你是‘伪君子’也好，是‘真小人’也好，我是不会让你碰我的。……”
男军人气得要命，阴森森的说道：“你信不信，不管你接不接受，今天晚上我一定要碰你，不但碰你，还要直接得到你。……既然你这么固执，我只好勉为其难做‘真小人’了。……”
见柳老师气的俏脸通红，我一听男军人说得穷凶极恶，再不出现柳老师恐怕就会吃亏了，急忙敲了敲门。听到柳老师说了一声“请进”后我推开了门，说道：“柳老师，刚才王老师让俺来请你过去一趟。他说如果你五分钟之内再不过去就带着同学们来找你了。……”
男军人一看我进来，理智战胜了冲动，收回了抓柳老师的手，恶狠狠的瞪着我。柳老师如获大赦，几步跑到我身边说道：“哦……那我们马上过去，让他们来太没礼貌了。……”
柳老师说着和我向寝室外走去，走到门外，停下了脚步。她想了想，又转身对寝室里的仍在发愣的男军人说道：“张强，你回去吧！你的事我会向我爸爸妈妈说清楚的。……”
我想柳老师当然不会说男军人什么好事，男军人自然也明白，悻悻地走出柳老师的寝室时，恶狠狠地又瞪了我一眼，走了。
柳老师和我又返回寝室，在窗中看到吉普车风驰电掣地开走了。直到军用吉普消失了踪影，柳老师长出了一口气，笑着对“每周一哥”、“菜市场”和“伪君子”说道：“谢谢你们了，幸亏你们帮忙。你们都回去吧，我找战智湛还有别的事儿。……”
“柳老师没事儿就好。……那我们就回去了。……”“菜市场”说着，和几个同学走出了寝室。
寝室里安静了下来，柳老师盯了我半天，这才对我说道：“真的谢谢你闯了进来，要不然我可就惨了。不会真的是王老师让你来找我的吧。……”
我被柳老师盯得心里发毛，直到她说话了，我才长出了口气，说道：“当然不是了，俺只是唬唬他的。如果刚才不唬唬他，他真要对你动手动脚的可咋办？你是俺的老师呀，俺可不能让他伤害你。……”
柳老师对我的话似乎有点感动，看来在她心目中对我又有加分了，如果说原来她对我有好感的话，那我这次冲进来阻止了男军人的鲁莽行为，在她心目中我一定不止加了十分了。见柳老师若有所思的不知在想什么，我说道：“那个人还是个啥解放军呢，这么没有绅士风度，部队也不知咋教育的，你咋跟这样的人好上了？……”
柳老师幽幽的叹了口气，将她的家世和张强的情况用她那娇美的声音娓娓向我道来。
原来，柳老师的父母都是军人，她和妹妹柳如风虽然籍贯是吉林省通化，但都出生成长在浙江绍兴。姐妹二人都是在军人的家庭长大，家教极其严格。柳老师的父母要求她工作以前不许谈恋爱，直到大学毕业柳老师都没有谈过男朋友。直到最近，柳老师的父母觉得女儿的年龄确实不小了，才把老战友的儿子，在二十三军政治部当干事的张强介绍给女儿，说是两个人都在外地，互相之间也好有个照应。据说，张强在部队里干得也很不错，很有前途。只可惜柳老师自小见惯了孔武有力的军人，并不是崇拜父亲职业的那种女孩儿，所以对张强没什么兴趣。但柳老师出于对父母的恐惧，只能勉强同意试试。也许是先入为主的原因，第一次见面张强就给柳老师留下了不好的印象，所以，柳老师就给张强来了个“敬而远之”。
“嗨……战智湛，还真没看出来，原来你也喜欢文学呀？而且才高八斗，文采飞扬。……呵呵……没想到我们还是知音。……”柳老师忽然转移了话题，笑眯眯的望着我问道。
“知音？……”我心中一阵狂跳，黑脸一红。但不知道柳老师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边揣摩着她的意思，边含糊答道：“呵呵……谢谢柳老师。俺也只是业余爱好而已。……”
柳老师笑道：“呵呵……你别太谦虚。我虽然是学篮球的，但很喜欢文学。你写的诗我看过，从你的诗里能看出来你是个有感性，分析能力很强的男生，不像有的学生只知道学习。你好像还谈过恋爱吧？……”
“哪儿有的事儿呀。……”听了柳老师的话，我的黑脸不由得又是一红。这是实话，我虽然曾经有过几个女孩儿，但是还真没有一个是称得上是恋爱的。
“是吗？……不过你有一首诗我挺喜欢的……”柳老师的凤目中透出一丝狡诈，随后吟道：“柳堤漫步倾心事，事必关心烟雨迷。迷途战战如痴醉，醉当柳树作柳枝。枝头摇曳笑我痴，痴情少年有所思。思念如烟如梦幻，幻境太虚两心知。……”
我大吃一惊，这首并不严谨的诗是我报到的第一天，撞了树和“足球场”刘丽后闲极无聊时写的，题目就是《柳》。
“这是哪个‘欠儿登’打‘小报告’……”我心中暗骂。
柳老师似笑非笑的看了我一眼接着说道：“你的这首诗虽然平仄掌握的不好，不过把你撞在柳树上的事也写了出来，里面还有你和我的名字，我很喜欢。……”
柳老师见我瞪着眼睛看着她，笑道：“呵呵……你别不服气，七律的平仄有四个类型，即‘平平仄仄平平仄，仄仄平平仄仄平。仄仄平平平仄仄，平平仄仄仄平平。’七言律绝诗体的节奏一是限定三个音顿数量，二是限定二种音顿种类，三是限定上二下三的音顿排列。不按‘三大限定’行事，当属‘违律犯法’呦。……”
我暗想道：“在这首诗中，我把思念柳美女的心情刻画得极为明显。柳老师冰雪聪明，又喜欢文学，不会看不出来。嘿嘿……她只不过不好意思说而已……”
想到这里，我恨不得有个地缝钻进去，扭扭捏捏的说道：“写得不好，让柳老师见笑了……”
柳老师笑着说道：“写得不错，虽然不是七步成诗，八步成章的，你也算是有才华的学生了。不过你现在要先把心思用在学习上，不要总想着虚无缥缈的‘太虚幻境’的事儿。……”
“虚无缥缈‘太虚幻境’的事儿？那不就是说她自己是老师，怎么能跟学生有情爱呢？她转弯抹角说了半天，潜台词不就是告诉自己也有机会嘛，来个师生恋也很浪漫呀。……”想到这里，我转守为攻道：“柳老师的话虽在理，可俺想只要是不影响学习，写些思慕‘梦中情人’啥的东西也不算过分。……更何况俺这么个大小伙子正处于青春期，不想‘梦中情人’那才叫怪呢。……柳老师，你是不是十几岁的时候也想‘梦中情人’呀？……是谁呀？……”
柳老师的俏脸“腾”地一下红了，笑得花枝乱颤：“老师那时的‘梦中情人’呀，可都是大才子呢。……”
我犯了浑劲儿，赖皮赖脸的坏笑着说道：“柳老师，俺算得上才子吗？不知是大是小……”
柳老师愣了愣，红着脸，极度妩媚的说道：“你再努力吧，也许有机会成为才子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