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爱情买卖4.14 结束与开始

4.14 结束与开始

在收到律师给的存款后,陈墨把钱捐到了徐春红老家那个抢救张来娣的医院。处理完徐春红的事后,他选择去了美国。2010年的5月,在美国的医院意外碰上HIV感染的伊科,惨白的脸色,瘦得陷进去的脸颊显示他已经时日不多。

“红红还好吗?”伊科坐在轮椅上,缓缓开口道。

“她跳楼自杀了。”陈墨转头看向天灰蒙蒙的天空,快要下雨了,厚厚的云层盖得人几乎透不过气来。

“那孩子呢?”伊科一惊,咯出不少鲜血。

“红红在9个半月时被两个叫陈平和李明的人报复受伤早产,孩子生下来脑瘫,治不好。后来欣悦的业主闹事,孩子被抢过去当作要挟的筹码,争执中孩子掉到了地上头着地。在医院躺了一个月也没醒,红红抱着孩子跳楼了。”陈墨竭力压制着自己想打人的冲动。伊科是事情的源头,那些血腥争执甚至死亡都由他而起。

“我害死了她。”伊科本来就空洞的双眼暗下去,从上面看下去变成了两个黑黑的洞。

“红红跳楼前脑部发现有个肿瘤,恶性,位置很特殊,动不了手术。我问过红红,她不恨你,她说没有你,也许还有别的人,她说这是她的命。”缩在轮椅里的伊科瘦得只剩下皮包骨头,扶着的手微微颤抖着,像个风烛残年的老人。陈墨有点于心不忍了,对于一个垂死的人,实在没有必要叫他去死了。

“也许真的是命,我从来不找小姐,我嫌脏。就这么一次,竟然会中招。陈平和李明是我有次跟公安局的老丁喝酒时说了句他们让我失去了儿子。老丁问我要不要替我动手,我没反对,没想到报到自己儿子身上,这真是命啊。”伊科一阵咳嗽后,嘴角渗出了血。他抬头看着窗外,暗淡的双眼全是绝望,痛楚,还有后悔。曾经费尽心思得到的银行账户上那个天文数字,现在对他就只是个数字,没有任何用处的一个数字。完美的棋局以搭上自己的生命来收尾,开始的灿烂,结束得刺目。

“其实以你的能力和才华,不这么做也可以过得很好。”陈墨的心被莫名触动,甚至心里升起了丝惋惜。五十岁不到,他的人生已经走到尽头了。曾经他甚至还对这个男人的才华生出过一丝钦佩,他的年纪精通两门外语,足迹遍布全球,这样的人真的不多。

“才华?在这个社会,太久没有人提这个词,我都忘记有这么个词了,那算不上才华了。”过了好一会儿,伊科才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伊科想起了他和陈墨唯一的一次单独交集。那次陈墨对他道了声谢,那个声音发自内心,他听得出来。

“你曾经让我刮目相看。”陈墨记起那次在徐春红住院时,有个人带了一个法国人来看病。陈墨不懂法语,只能用英语问他阿司匹林过不过敏?能不能用青霉素?带来的翻译不会说这个专业词,而那个法国人听不懂英语。正在他束手无策时,刚好伊科来询问,随口就把陈墨的话翻译成了法语。那个法国人像是见到救神一扑到伊科身边,从包里拿出一大堆的报告跟他讲,然后伊科随口就把这些翻译给了陈墨。一个完全是外行的人,竟然能随口就把这么专业的医学用语英法互译出来。伊科甚至还有那个法国人聊了聊他的家乡,两人还换了名片互留了电话,那个法国人竭力还邀请伊科去法国时找他。

“哎……”伊科叹了口气,慢慢打开了话匣,“我留学过法国,岳父出钱供我的。我家里条件并不好,但大学毕业后,我执意要去法国。家里没钱,这时我岳父说他来出钱,但条件是我跟他女儿结婚,婚后我们一起出去。那时我跟小月只是同学,她喜欢我,我对于她,并不反感也不喜欢。那时我实在太想出去了,就结婚了。结果小月考试没有通过,我就先出去了。本来说好小月再考一年,没想到她意外怀孕了,自然也就没有再提留学的事。三年后毕业,我有机会留在法国工作,可小月不愿意跟我到法国,她拿女儿作要挟,我没办法只能回国了。还是岳父找关系进的粮食局,完全专业不对啊。我学设计的,进粮食局,做的也不开心,领导更是什么都不懂,在一次和领导吵架后直接停职下海经商了。也许赶上了时机,生意很快就做得风声水起,当然老岳父和表哥的关系也帮了不少忙。后来表哥找到我说房地产会大有前途,他有关系,我有启动资金,两人一合计,就开动了。刚开始,我也想正正当当做,只是一算,正当生意做十年也未必有偏门一年赚的多啊。再说偏门生意多好做,扔张卡过去,条件随你开,而且那些当官的,还巴不得你这么做。”

“你要那么多钱有什么用?”陈墨的心里没有了喜怒,剩下的只有哀和痛。

“钱,人只有到死,才明白钱真的是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伊科幽幽叹了口气,空洞的眼神盯着窗外。

“哎”陈墨叹了口气,把目光转到窗外。灰色的云层压得更低了,看上去马上要来一场大雨。

几天后,伊科给了陈墨一本本子,上面密密麻麻记着一堆人的名字和金额,以及转账的账户和时间,同时给陈墨的还有一张卡:“里面还有两个多亿,密码是720211,你帮我带回去吧。我以为要随我一起烂在这异国他乡,想怎么处理都随你。”伊科把东西给陈墨后没几天就离世了。

我没想到回国后参与的第一件案子就这么悬在半空中,鱼饵自杀了,办公室里没有搜到任何一点有价值的资料或是线索。伊科的出境记录,从香港到新加坡,然后葡萄牙,法国。从他生意往来的酒庄,甚至他以前的学校和居住地,好不容易追到美国。几乎横跨了整个地球,整整一年多追踪,没想到还是晚了一步。对着草地上的十字架,心理医生当然没有办法去猜一个死人的心思。找不到任何的线索,我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地蹋上回国的班机。

两个多小时过去了,面前的白纸还是一字末写。该关押的关押了,该死的,不该死的都死了。只有钱不知去向,好像从世间蒸发了一样,无从查找。我想也许这个漏洞只能永远空在这里,等着被后人指责和嘲骂。至于那些日益上访无果的购房者,我的手没办法管这么长。

办公桌上的铃声响了很久,这么坚持不懈肯定只有可能是徐雷,检查院最年轻的副院长,省组织部长的儿子。从我进检查院的第一天便问是喜欢我当他女朋友好?还是喜欢他当我男朋友?只是哄小女生的话在我身上已经不起作用了。

“你烦不烦?”桌上的电话响过一轮又一轮,我只能没好气地接了起来。顺便抛了个白眼给扔在一边的红玫瑰,隔三叉五的送花了,花店老板是他亲戚吧。

一会儿办公室的门被推开了,走进一个穿着蓝衬衫的男子。尽管只有那么一次,可我还是第一眼就认出了他,那个在我刚到美国不久时在一次派对上见过的JASON。差不多快十年了,想不到他竟然会再一次出现在我面前。

JASON坐下后递过来一个本子和一张银行卡便离开,我甚至来不及问一句“你还记得我吗?”不过这一次,我多了一个他的中文名,陈墨,下面还有他的电话号码。在检察院工作的便利就是不到半天的时间,陈墨所有的资料都被我汇总调出来了。

在办公室里犹豫了很久,我还是决定把他约出来。进程比我想象得顺利,我只是在电话里提了提有些事情想问一下,JASON很爽快同意到咖啡厅碰面。

蓝衬衫这次变成了淡紫色,我不得不承认他真的是个很耐看的男人。立体的五官并不突出,但组合起来却让人觉得很舒服,尤其是细看你会发现他有一双深邃的眼睛藏在镜片后面。我不确定他有没有认出自己,看着他坐在对面目光落在杯茶没有开口,我随便扯了话题:“我能问问你跟伊科什么关系吗?为什么东西会在你手里?”

“见过几次,没什么关系。在美国碰上了,让我带回来,仅此而已。”陈墨抬起头朝坐在他对面的女孩看了一眼。成熟了,也漂亮了,完全没有了第一次见到时那种慌乱失措。

“其实我去美国找过他,不过等我找到他,他已经过世了,什么资料都没有找到。我们以为这个案子就会石沉大海了呢。”我顺着往下接句,想起了派对上的JASON幽默风趣也非常健谈,和坐在我对面的沉默不语完全是两个极端。

“他死在我交流的医院,所以让我带回来。”看着对面的女孩欲言而止的样子,陈墨不情愿地补充了一句,他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认错人了又或者这个世界上真的有两个人长得很像。

“他们买的那块地,本来是科技用地,是不能分割销售的。后来开了协调会,形成了一个会议纪要,然后他们凭会议纪要办出了预售证,把楼卖掉了,应该是已过许志高牵的头。国土局的土地出让金是因为当时科技用地,用扶持款的名义还给了金成。国土局的新上任的局长怕出事所以就卡着不给过土地的复核验收,业主们拿不到房屋的产权证。这个开发商真是高智商的犯罪,什么都算好了。徐春红肯定预先就知道有可能会有今天的情况,购房合同明显是不公平的,他们的责任撇得一干二净。我报告和那个笔记本一起交上去,估计那些人很快都会被请去喝茶。”两个人之间冷场了,我的眼前浮现了王院长看到那个笔记本时的表情,他狠狠说了句“怎么吞去进的,要让每个人怎么吐出来”。“法律是用来执行的”是他对我们讲得最多的一句话。

“你跟我说的这些我不想知道。”陈墨自然清楚伊科的那个笔记本意味着什么,只是法律的追偿换不回很多枉死的生命。

无论是徐春红,徐春强,张来娣,宝宝还是那个从医院跳下去的老人,还有那个淳朴相信命运和神灵的徐阿四。想到这些,他的情绪更低落了,虽然蒋梅在他回来前刻意把别墅里徐春红的照片物品都收了起来了。可回到那个熟悉的屋子,他还是清晰记起了她的音容笑貌还有孩子的喃喃细语。陈墨知道徐春红做错了很多事,但她付出的代价也太惨重了,还连累了全家人。无论是沉冤得雪,还是重见天日都挽回不了那一条条鲜活的生命。

“他们说自杀的那个女的老总以前和你是情侣关系,网上传的是真的吗?”我试探性开口想把话题慢慢朝自己想知道的靠。脑子里飞快思索着如果就这么提十年前,他还会记得吗?

“她是我老婆。”陈墨抬了抬眼,脸上明显变得不悦。

“可她不是伊科的情人吗?你不是离婚单身吗?前妻叫张捷啊。”我惊讶的眼珠了都快掉地上了。

“你查我?改行当狗仔队了。”陈墨变得不悦了。因为她是苏珊,所以才来赴约的,看来世界上真的有人长得一模一样的人。

“我们在费城见过面,是不是?”我全身像被冰桶浇了遍的感觉,那个以前硬要叫我安琪的男人现在竟然说我是狗仔队。

陈墨愣住了,有多久了?也许快十年了,她飞旋的影子一直在自己脑海里挥之不去。曾经无数次挖地三尺想把她找到,甚至守在她的学校,没想到这么多年以后竟然这样坐在面对面。

JASON低下了头,似乎陷在了对某个人的思念中,他的手指反复摩擦的打火机右下角刻着了个红字。他看向红字的目光那么专注,我心里蓦然升起了丝淡淡的醋意,而就在刚才,他亲口对我说那个我们同事口中说应该挨千万的女人竟然是他老婆。

“我一直以为她是个悲剧,不过现在看来,她其实很幸福。”我并不想陪着他思念一个人,轻轻打断了JASON的沉思。

“为什么?”陈墨的目光转到了苏珊的脸上。

“因为爱情。”我莫名地变得生气了,JASON明显是在惦记着这个我们全院口中的坏女人,而他以前竟然还说爱情一辈子应该只给一个人。

“我的爱才导致了她这么快离开,她不想拖累我,带着孩子自杀了。她很可怜的,只是一颗棋子而已,被人利用的棋子。你明白吗?”陈墨一直很自责,徐春红死前见过律师,安排了所有的事情,可他一直以为那是她公司里的事,根本没有想到她会自杀。甚至她出现过几次晕倒,可那时他以为是外在的打击造成了,从一个医生的角度来讲,他的警觉性在那段时间低了。

“不明白。大家总是找各种借口说不得已,可每步路都是自己选的。不管有多少迫不得已,在做错的时候,难道有人把刀架在脖子上逼着她?”我一点都不同情这个自杀的女人。

专案组里不少同事谈到这个女人都是自私,贪婪,愚昧,冷血,甚至觉得她死有余辜,罪有应得。徐春红卷进的是四百多个家庭的血汗钱,她在蒙骗这些人的时候,有没有想过那些购房者的死活。那个房子是很多人一辈子辛苦的全部所得,凝聚了多少的血?多少的汗?有些甚至是两代,三代人的血汗。她的合同欺诈实质上和杀人放火没什么区别,只是她的刀更狠,更冷,而且不见血。既然做错了事,就不要怪报复来得狠。在检察院的案件定位中,徐春红从来只是条诱饵,就算不自杀,结案以后,她一样难逃法律的制裁。

“她是个可怜的人,家里很穷,要供弟弟上学,要……”陈墨有了跟苏珊聊一聊徐春红的兴趣。

“有些事情就算她不想做的,就算是被人逼着一步一步往前走。那也是她心存了侥幸,一开始以为错一点点不要紧,以后可以挽回的,然后越走越深。很多人都是等到无路可走想调头时,才看清楚这是条死路,而身后的桥早已经被自己拆掉了。她上过大学,不可能连最基本的行贿是违法的都不知道,反正我觉得她不是一个好人。”我不置可否摇了摇头。JASON的故事很长,透过玻璃窗看去,霓虹灯依然在闪烁,但街上的行人已经从络绎不绝转成稀稀疏疏。我记起了那个派对,他抓着我的手说给我捂一捂,他似乎也讲了这么久。只是那时的他跟我讲得是费城,是栗山的植物园,当然我们也聊到了宾夕法尼亚大学的女孩。没想到十年后的今天,我竟然坐在他的对面听着他慢慢讲述着另一个女人。

“你知不知道她全家因为这而死?”陈墨摇了摇头。徐春红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他不想评价,但父母,弟弟,孩子全都搭进去,付出的代价太大了。

“啊?”我一愣,手上更多的是伊科的资料,徐春红只是个工具而已。从伊科在事发当天就离开从新加坡转机,我就判定伊科根本不会和徐春红联系了。只不过办案要广布撒网,所以另外一组的同事空时也顺便监控一下徐春红。而我从一开始就对徐春红这条线不抱希望,不过没想到她竟然和JASON一起。

“也许真的做了太多的错事,回不了头了,或许这就是她说的命。”陈墨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说出来后似乎就放下了。

4.15美好一如从前

从咖啡厅出来已经凌晨了,冷冷清清的街上连行人都没有了,偶尔有辆车子驶过,然后又迅速湮没在无边的黑夜里。我站在JASON的身侧犹豫着该朝哪个方向,听到我说徐春红不是个好人,JASON没有反驳,但作为心理医生的我还是发现了他对我的话表示不认同。

“要我打车送你回去吗?”陈墨朝身边沉默的苏珊问道。

“我送你。”我按了按手里的遥控钥匙,不远处有辆白色的跑车闪了闪漂亮的车灯。这几年爸爸的生意做得很好,回国后的生活比我一个人呆在美国好得多。

“不用,两个方向。”陈墨摇了摇头。想起了十年前那次说送她回家,结果她像变了个人一样用力推开他,然后自己跑了。

“JASON,我们可以再续十年前……”我上前一步拉住了他的手。

“哎……”JASON的叹息在深夜里听来特别清晰,然后伸出手将我轻轻搂住了。

我不知道那声叹息是什么意思,似乎十年前,他也这样抱过我,然后十八岁的我对着突然贴向自己的唇慌乱后选择推开。猜想那里应该很软很软,在跳舞的时候,我用脸颊感受过。只是那时速度很快,在我悴不及时便已经离开了,抬头有双深邃而温柔的双眸正笑盈盈看着我。我微微踮起脚尖,鼓起勇气慢慢贴上那两片唇。JASON接受了,我甚至能够感觉到他有丝颤抖,但却在我双手搂到他脖子时却抓着我的手臂阻止了。

“我很快要回美国了。”陈墨竭力压制着自己,这个吻迟到了差不多十年。

“什么时候回来?”我感觉两颊发烫,自己能够猜想到脸红也许一直持续到脖子。

“不回来了,我今天刚签了卖房的合同。”陈墨摇了摇头,经过了这么多事,陈永清也不再固执了。他回来除了把伊科给他的东西带回来,还有就是处理掉国内的事情,然后接父母去美国定居了。

“可以……”不去吗这三个字硬生生被我咽了回去,对一个十年只见过两次面的人提出这种要求似乎太过分了点。

“你给我的电话打不通。”陈墨的笑容惨淡,这么久的惦念,最终还是只能错过。

“那天晚上房东出事被抓,我第二天只能换地方。”费城大学的治安并不好,抢劫强奸时有发生。那天我推开他一个人跑回去时碰到美国四十多岁的房东迷奸了隔壁的邻居,我转身到公用电话亭报了警,第二天自然只能提着包袱滚蛋了。

“那天你突然……推开我是因为……”陈墨一直很不明白,为什么前面好好的,说送她回去,然后就突然像换了个人似的。

“我不想玩。”我摇了摇头。那时刚到费城,一个人举目无亲,也没什么朋友。路过餐厅躲在屋檐下避雨,橱窗里向我招手的那个女孩我只在学校走廊上碰到过一次。雨下了很久都没有停,我觉得冷推开门想去取点暖,她拉着我的手上了二楼。

里面全是中国留学生,她跑去跟人打招呼把我扔到了一边,然后JASON拿了块毛巾让我擦干头发,还递了杯热可可到我手上。捧在手里好温暖好温暖,可我怎么也没想到那竟然是一个ONE NIGHT STAND性质的派对。

“不想玩?”陈墨变成了一头雾水状,她明明吃得挺开心的啊。

“我不知道那是个ONE NIGHT STAND。”

“谁跟你说那是个ONE NIGHT STAND?”陈墨惊讶的眼镜都差点掉到地上。

“我在洗手间里听到PETER说的啊。”我想起了当时的情景。在偏离大厅的阳台一角,JASON从背后轻轻拥护着我,在我耳边说安琪的英文名更适合我。我能够感觉到他身体发出的那种呼唤,借口时间不早要离开,他却突然收紧了双手说一起走,还把手伸进了我的衣服。我借口要去个洗手间再走,他才无奈地松开了手。

在洗手间门口,我隐隐听到“ONE NIGHT STAND,JASON FALL……”,“The body is loyal……”后面那句是JASON说的。果然等我从洗手间出来的时候,两人正站在门口聊天求。JASON靠过来把手搭到了我腰间,我的手无意中碰到了个坚硬的东西,然后迅速推开了他。

“所以你就推开了我。”陈墨恍然大悟,PERTER性格大大咧咧,说话口不遮拦,更是喜欢乱开玩笑。那时年少心高气傲觉得被这么一推丢了面子,所以负气没有追上去问原因。想不到以后的的费城中国留学生聚会中再也没有了她的身影,错过了差不多快十年,又是一个十年。

“我……”刚到美国的我过得很不好,英语不过关,与人交流起来很困难。爸爸的生意也在因为被骗后跌进低谷,失去经济支持的我只能租到最便宜的贫民区。一边上预科班,一边打一零工,一个十八岁的女孩要赚一年将近三万美元的学费,其中的辛苦数都数不尽。派对上的JASON英俊,幽默,风趣,健谈,绅士,学校又是比我高出不知道多少阶的宾夕法尼亚,我似乎一下子被俘获了。他替我把头发擦干,说欢迎我到来,还给了我一个大大的拥抱,那时的我差点哭出泪来。

“PERTER最喜欢开玩笑,经常乱说话。”陈墨当然记得第一次相见的情景,乱蓬蓬的黑发下是张出水芙蓉一样的脸孔,那双明亮又带点胆怯的眼神让他不由自主想靠近。自己甚至在和她跳舞时情不自禁还去轻吻了她的脸,柔软嫩滑的感觉让他怀念了那么久。

“那时我不懂……”十八岁的我从来没有谈过恋爱,我只知道有爱情这个词,但当它来临的时候,我却那么无措,无措到只会逃。那晚之后的第二天,我便搬家了。接着没多久,我找到了份固定的中餐馆洗碗工作。白天上学,晚上到餐馆洗碗,半夜回到住处再温习功课。经常凌晨两三点才睡觉,然后早上八点拿个面包后匆匆往学校赶。这样的日子整整持续了四年,一直到我上大三以后,有篇论文被导师看中,导师把我介绍到一个心理诊所做文件归档,我的经济状况才略有缓解。

“也许错在我,但那晚真不是你想的。”那个24岁的他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对着巧笑蔫然的她,总觉得大脑控制不住自己的双手双脚。他就是一而再,再而三想靠近她,想抱抱她,想把她搂在怀里。陈墨在那个时候相信身体是会说话的,而且它只说实话。所以当PERTER开玩笑问说他晚上要留下的节奏,他承认在那一刻,他真的想,所以才说了那句话。

“我三年后才知道。”经济和学业的双重压力让我根本无暇分身,一直到三年后我才再一次无意中接触那个社团,明白自己误会了,只是当时的老人大都工作了或者回国。我只知道他叫JASON,而光社团里就有五个JASON,PERTER也有三个。

“很晚了,我送你到车上。”这么多年的疑惑解开了,陈墨选择结束。

“我后悔了。”我的眼泪下来,任性地扑上去抱住了JASON不放他走。九年多了,我不记得自己有多少次在无人的深夜里默默想起那双深隧的双眸和阳光一样灿烂的笑容,许久以后才发现自己脸上流淌着两行泪水。我心里很清楚不是徐雷不够好,而是他不是JASON。

“别哭啊。”陈墨的心像被人纠了一下,苏珊一哭,又变成了以前那个让他我见犹怜的女孩。可他要走了,不想再留一份牵挂,牵挂了十年,已经够长了。上天在这个时候安排两人再次相遇,他不想说感谢了,甚至想问责问上天说是不是闲得慌。

“不……”我固执地贴上去,泪水粘到JASON的脸颊,他抱住了我,从贴着的脸颊到唇齿相依,然后舌头的缠绕越来越紧……我能够感觉到我被他紧紧抱着,好像要把我搂进他的身体。如漆墨一样的夜色里,全世界仿佛只剩下两个人的紧紧拥抱。

“跟我去美国。”也不知道过了多久,JASON才放开几乎要窒息的我喘着气说。

“你留下来不行吗?”我回国才一年多,爸爸的生意在走出低谷后迅速得到了发展,现在几乎已经到如日中天的地步,上个月爸爸刚刚在西溪拍了一块地,准备造一个五星级的酒店。父母只有我这么一个女儿,他们想我呆在他们身边,而心理学硕士在美国只能从最低的资料管理员做起。

“我决定了。”陈墨摇了摇头。

“我爸爸是……你不用担心房子……我上费城大学是因为没考好,那个学校分数低,好申请才去的……”我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不管怎么解释,JASON还是坚持要去美国。我想只剩下最后种可能,这个城市有他不愿接受的东西。

“你是因为忘不了她而执意要离开吗?”车子到小区门口,从来没有想到我们两人的小区竟然只隔了一条马路,可我们从来没有碰见过,就像电影里的《从左走,从右走》,总在错过。

“Love related,life entrusted我只在一个女孩的身上找到过。”陈墨把十年前那句话又重复了一遍。

“爱情是生命的托付”这句话听来很美,我却在好久以后才真正明白,最美的爱情总在我们最不懂的时光来临。那天他坐在我对面,谈论这个话题时他从医生宣言里改的。JASON说完还看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那个目光以前的我不懂,现在的我想起来却满满得都是蜜。

我不知道美国对他为什么有这么大的吸引力,车子到家门口,JASON没有下车。我试着拉他的手,他伸手把我抱住了,那么紧的拥抱,好像要把我揉进他的身体一样,在耳边告诉了我,他找了我快十年。浓密的树荫在凌晨像给车子披上了层黑色的外衣,再次碰上他的坚硬,我已经不再是那个一无所知的小女孩,JASON却选择了压制自己。

相拥了一整晚,直到太阳从东方升起,他还是坚持要回美国,而不是去美国。不知道是我学业不精,还是爱情迷惑了双眼,JASON的眼神没有欺骗,他在离开前还一遍一遍地吻着我。可我怎么也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坚持,他只愿带我走,却不愿意为我留下来。

一夜末睡到办公室,我把案件的资料重新调了出来。我知道今天会很忙,跑银行和请本子上的相关人员喝茶需要同时进行。犹豫许久之后,对着那份盖着红色印章的文件,我敲下了辞职信三个字。徐雷敲门进来说提议让我担任案件的组长,我把签了名的辞职信递了上去。

2011年,屋子里静悄悄的一点声音都没有,窗外的紫藤花快十月了还开得如云彩般绚丽,花架下的草地依然郁郁葱葱了,JASON答应我说买个秋千放在花架下,可惜他一直没有时间。医生在美国的高收入同样是用辛苦换来的,陈墨大清早从医院回家后只来得及匆匆忙忙洗了个澡,换身衣服就去走了。

我把床头的电脑拿过来,在互联网上看到江部长等那串名单上的名字都出现在法院的公告上。7月19日,许志高因贪污1.98个亿被执行了死刑,案子结掉了,徐雷职位前的副字去掉了,还有一张他授奖的照片。也就在一年前,我根本不会想到自己会在费城生活。

一个人躺在床上,心情却没有由来觉得有一点点寞落,JASON好像有三天都没有好好抱抱我,甚至连亲吻都变得匆忙。在床上犹豫踌躇之后,我做了一个连自己都吓了一跳的决定。妈妈说我像个被宠坏的小孩,好吧,我就任性了。

陈墨在如雷的掌声中从院长手里接过勋章,一眼便看到了站在台下的苏珊。高腰的蓬蓬裙也无法掩饰凸起的肚子,再往下,他的眉宇微微皱了起来,苏珊脚上穿了双高跟鞋。

“不是说不来了,累不累?”陈墨把手轻轻放到苏珊隆起的肚子上,苏珊的脚都有点肿子却穿了双高跟鞋。

“小墨,你不能这么宠着她,穿着这么高的鞋子跑得飞似的,摔一跤怎么办,还有医生不是建议你不要倒处跑了。”我还不不及开口,旁边的妈妈抢先告了一状。

“你可以抱……”苏珊的话还没说出口就被打断了,跑到这里她原本就没打算自己走着回去。被自己的妈妈这么一抢白,她的话变成了拉长声音的“妈……”

“妈什么妈,没看到出门时,你婆婆看到那鞋吓得脸都绿了,她不说你,我还不能说了。”妈妈根本没给苏珊留面子的打算。

“爸,她是后妈的吧。”苏珊向自己的爸爸搬救兵。

“我是后妈,那他也是后爸,两百多块钱就把女儿卖美国来了。”老妈又一次成功抢了白。

“亲妈,亲妈。”爸爸选择站在妈妈的一边。

苏珊的嘴角偷偷笑了,想起爸爸在得知她要跟陈墨到美国生活时,要不是他手掌上那道穿透手心的疤痕,差点就用扫帚把陈墨打出门。然后这件事就一直被妈妈拿捏在手里,这一招妈妈用得从来没有失手过。

“我们先回去吧。”陈墨笑着把勋章塞进苏珊的手里。

“啊?他们……”苏珊一愣,晚宴似乎只进行了一半,今天的主角是陈墨。

“没事,你才是最重要的。”陈墨弯下腰把苏珊轻轻抱了起来。

苏珊趴到陈墨肩膀上,朝着后面的妈妈得意地晃了晃脚上的高跟鞋。她看到后面陈墨医院里的不少同事都跟了出来,面带笑容轻轻朝两人挥手。苏珊明白了,在这个庆功的晚宴,哪怕主角走了,他们也会玩得很开心,因为快乐是自己的。

陈墨轻轻把苏珊放到一辆银色的跑车边,朝着他身后的同事挥挥手后坐进子驾驶室。皎洁的月光洒下来,陈墨伸手替苏珊把几缕落下的刘海理到脑后。苏珊光洁的脸颊和第一次他见到的时候一摸一样。

(大结局,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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