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多年前我就有一个习惯,就是站在窗台发呆,现在也依然如此。
我盯着窗外,看着在湖边散步的两个人,五味杂陈,一个是朋友,一个是妻子。我呆呆地看着他们,除了沉默,还没想好要说什么。
远处湖面升腾起水雾,湖边的两个人若隐若现,慢慢在水雾中消失,我已经看不见他们了,晨曦还未真正来临,阳光仍躲在岸对面的山林之里,周围空气伴随着丝丝寒意,我站在窗口已经感到有些冷了,于是便坐回椅子里,看着桌上的纸笔若有所思。
朋友几天前就跟我提议一起出去挣钱,但我犹豫不决,没有立即答应,可我很清楚家里现在很窘迫,需要更多的钱来维持。朋友见我犹豫,没有明确的表态,很是苦恼,因为他不想一个人单干。于是,他找上我妻子,原本是想通过说服我妻子来让我尽快拿定主意,可不承想妻子竟然自己来了兴致,说自己就可以去!朋友以为她是在开玩笑,但看到一脸认真的表情后,跑来问我怎么回事,实际上当我听到这事,也是有些吃惊,但觉得也没什么不可以的,随即摆了摆手,表示让她去吧!朋友听到我这么说,感到不可思议,再次问我,你说的是真的吗?我点头确认,朋友不再质疑,哈哈大笑了起来,并告诉我,让她准备好,后天过来接人。
当我把消息告诉妻子时,她很高兴,没想到我能同意,当即表示会给我挣很多钱回来,听到妻子这么说,我感动得快要哭了,告诉她要保重身体!而妻子着急问我什么时候走,后天!我通过朋友的口吻告诉她,其实我心里是恶心极了,自己怎么会跟妻子说这么肉麻的话呢?自己巴不得她早点离开呢!
他们从湖边回来后,开始准备离开,我已经替妻子把她的东西都装上车,他们看起来高兴极了。妻子帽子上的黑丝带飘来飘去,完全遮不住她满脸上的微笑,朋友向我保证一定会照顾我妻子的,我也相信朋友定会不负厚望。在扬起的尘沙里,我挥着手,向朋友和妻子告别!
送走他们之后,我回到房里,拿起手里的笔,心里暗自窃喜,我知道属于自己时间才算真正到来。
我首先写了一封信,寄去附近镇上的情人,告诉她妻子已经走了,她可以随时过来找我。
等邮差一拿走信后,我立即陷入无限期待的煎熬中,我等待,幻想着情人能马上过来,和她缠绵,拥吻在一起,从床上到厨房,相互肆意在对方的皮肤上游走,从渴求到满足,不断释放各自身上潜藏的欲望……我越是这样想,越是难熬,等待的日子也更加漫长。
站在窗口发呆的时间越来越久,心里越是备受折磨。我内心的期待慢慢变得越发焦灼,已经过去了好几天,寄出去的信笺丝毫没有什么回应,但我仍一直傻傻地站在窗口等待,观望, 希望那个人出现在湖边,微笑着拂着长长的秀发,然后朝自己走来……这些幻想并没有让自己平静下来,反而让欲望变得更像野兽,它也更加饥饿,从而越发疯狂地宣泄内心的愤怒,它不断撕裂着我的内心,正为没有满足期待着的东西而无休止愤怒,而我的理智怯懦无能地缩在一角,它根本抑制不住,它太软弱了。
我不能一直等下去,妻子总是要回来 的。戴上了放了很久的黑色大毡帽,我出门去附近镇上,出发前,我来到湖边,平静地望了一眼湖面,如此寂静!倒映着的山林,如同死去的尸体,发出狰狞的表情,却默不作声。我每天都在窗口看着这片湖,都没有这么真切地感受到湖面的寂静是如此可怕,可怕到自己产生一种随时都被湖水吞噬的错觉。
小镇不远,可对我来说,异常的遥远。牧羊人总是出现,和他的那群羊一起看着我,我戴着大毡帽,穿着棕色大衣,蜷缩着身体,在他们看来我活像一只翅膀受伤的猛禽,引起他们的警觉,而我低头盯着脚下的柏油路,只想从他们中间过去。
“喂!”
牧羊人朝我喊了一声,我没有抬头,只是想尽快从羊群中找出一条路来。但羊群密密匝匝的停在路上,你很难找得到路。我张开双臂,试图唤起它们的恐惧,从而给我让出一条路,可它们不为所动,无辜的看着我无力挥动着的双臂,仿佛那就是受伤的翅膀发出的孱弱警告,除了滑稽的模样,感受不到丝毫威胁的气息。
面对羊群冷漠回应,我无可奈何,只能止步。牧羊人又朝我喊了一声,这次我抬头看到了牧羊人:一张黝黑的脸皮,眯着一双眼;似乎是因为看到我很高兴,露出一排焦黄的牙齿,笑盈地向我走来,相比于我的举步维艰,对他来说,从羊群中穿行是件毫无不费力的事,游刃有余。他来到我跟前,摘下草帽,露出杂草般凌乱的头发,用那张黝黑的脸笑着问我,这么急去干什么?我不知道自己是否认识他,也不知道该不该回答他的问题。看着自己面前这个陌生人,脑袋里空荡荡的,如果他脸上没有笑,我一定会认为这是一场严酷的盘查。我没有丝毫头绪,面对牧羊人抛来的问题,我十分焦灼,待在家里时间太长了,没有任何印象,那张黑脸,无法溅起我的记忆。他是谁?发自内心的疑问,瞬间将自己带入到焦灼的挣扎当中。
从医院出来后,我就好久没有出过家门,那些以前认识的人都不约而同地失去音讯,我以为他们也出事了,后来朋友告诉我,他们只是远离了我,我将信将疑,拿出联系方式去确认,果然没有什么更好的答案。随着时间流逝,记忆中的面容已经变得越来越模糊,我只记得朋友的样子,还有就是妻子了,其他人像个模糊的概念,存在,但不真实。
待在家里的那段时间,除了妻子,还有就是朋友陪我。他们是那么的有耐心,陪一个“废物”(我是这么认为)。可总呆在家里,生活变得枯燥乏味,我想找个事做做。于是,提起笔写一些颓废的故事,除了写故事,我也想不到自己能做什么。写故事一方面可以打发家里的乏味的时间,另一方面还可以挣点外快。可事实上,根本没人喜欢这种故事,如果还能有用,那也只是满足自己的幻想。
我每天往信箱里投稿,虽然知道没有结果,但一如既往地做,不为自己能成功,只是让自己好好活下去。每投完稿,我都要站在窗台前发呆,与其说是发呆,不如说是追寻自由,因为有些自由只存在于脑海里。我看着窗外,脑袋里总想着牧羊人,在羊群中自由穿梭,无忧无虑,带着一群温顺听话的绵羊,穿过树林,翻过高山,趟过小河,寻找肥美的鲜草,然后,看着羊吃草,我想自己也会很快乐的……
牧羊人带着他的羊群走了,他没有从我这里得到我狼狈的原因。我除了沉默,不知道该怎么回复他。
小镇不远,可我已经走不动了,气喘吁吁,不得不停下来休息。于是,坐在路边,望着不远的小镇,这时,远处镇上传来阵阵响声,听起来像是丧钟,低沉悠长,我感到一阵莫名的伤感,望着孤立在眼前的小镇,心里边有些同情这座无依无靠的城镇。除了一条通往县城市区的路,真的什么也没有,周边既没有山林,也没有湖水,只孤立在一块贫瘠的地方,存在得那样突兀,令人忍不住同情起来。
小镇是没有钟塔的,也没有能发出巨大钟声的东西,我正思索这声音的由来,小镇方向驶来一辆摩托车,从远处发出巨大的轰鸣声,一直到我跟前才停下来。骑车的男人摘掉墨绿色的头盔,朝我喊了一声。我早已被摩托车的轰鸣声炸乱了,脑袋里一片混乱,听到男人的声音,只是侧身抬头看了一眼男人,男人瘦高的身材,高鼻梁,眼窝很深,藏在里面的眼睛满是坚毅,身上穿着牛仔衣裤,看起来酷酷的样子,只是少了一副墨镜。
“要不要带你啊?”男人问我,说着从衣兜里摸出烟,抽出两根,自己点了一根,另一根扔给我。男人吞吐着烟雾,等待我回答,似乎有誓要从我这里得到答案不可的模样。我拿着男人扔过来的烟,感到很被动,我不想抽烟,还回去又觉得不礼貌。好在男人并没有把打火机也扔过来,自己身上也没有带火,因此只拿着烟没有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