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来讲讲我的故事吧。
我从小学起就成绩很好,大概是在年级前三,偶尔会掉出来。学校里基本没和同学发生过太重的矛盾,发生矛盾都是因为所谓的理念不同。比如,小学时候因为不同意考试让爸爸同事的女儿抄,于是她就不理我了。我觉得很难过,因为我觉得这不公平,对别的同学不公平。社会上的肮脏都是从这些小事来的。
我也不知道我这种想法哪里来的。我经常喜欢想社会上的问题。因为成绩好又不同意舞弊的事,不知道内心有过多少委屈。可是从来没表现出来过。给人感觉就是很淡然,什么事好像都不太在意。不和我做朋友,但我还是可以像对待普通同学那样。其实我内心很在意。但我就是想坚持。
有一个最好的朋友,她很瞧不起差生,一起上街玩她会经常对穷人嘲笑。她对我非常好,好到差不多一条裤子穿。可就因为不能忍受这些势利的想法。我慢慢远离她。后来她好几次来我家和想我和好,但最后还是差不多成了仇人一样。后来她在学校遇到我的时候,会故意哈哈大笑然后,然后哼着说“真有情操”、“好高尚啊”这样的词来讽刺我。
如果有人愿意去现在的学校里看一看,会发现无声息处波涛汹涌,上课没人愿意积极举手,如果是成绩不好的学生举手发言,同学们会觉得他是想吸引别人的关注。而私下里,重点高中里比的是成绩、排名,余下是家境父母。如果你成绩不是特别出挑,又表现得特立独行,别的同学会看不起你的才华,甚至贬低你的才华。不只是同学了,大人之间也是一样的。每个人都对比自己耀眼的人会心有不甘,而去比较他的附属价值,例如家境容貌等,从而产生鄙视贬低。人类是群居动物,他们会接纳和自己一样的人,而排斥异类。如果把有自己人生追求的孩子比喻成动物,他们毫无疑问是进化后的。而那些依然循规蹈矩,按照特定轨迹走向命运的孩子是尚未进化的。进化后的混在一群未进化的族群里面,除非他心智足够强大,足够睥睨,不然只有被人打下去,踩下去。
我和多数同学关系都平平淡淡,不会和谁玩的太近。我很讨厌流行歌,爱听纯音乐。各种兴趣爱好和大家不一样。没人和我玩,我就开始看书,家里有很多书,不过父母一般不看,我就经常去翻,最喜欢村上春树和黑格尔的作品,他们将我的思想引到了更深邃的地方,从那时起我开始用更多的时间思考。
大人老师都夸我是最好的孩子,以为我就是爱学习。其实我心里面想很多事,有时候很苦。 我也分析过自己为什么这样,越来越孤独,越来越更多时间想社会文学神宗教上的事。可是因为年龄小,对社会上很多事觉得很无力,就有远离尘世的想法。
我爸爸有点权力,我小时候非常讨厌别人上门送礼。不管是吃的还是喝的还是玩的,我从来都不碰。有时候有的来送礼的人看起来很贫困,我就躲在房里偷偷流泪,因为无能为力。也因此我不太喜欢爸爸,父女感情很淡漠,到现在都是。只是我也从来不说,有时候我甚至会装出撒娇讨爸妈开心。他们以为我是不爱那些东西,夸我乖。倒是有一个族里的老婆婆有一次看着我对我妈说,这孩子忒清冷了。意思是凉薄,与父母都不亲。我一直记得她的眼神,那时候我上小学二年级。 因为家庭的一些原因,我很害怕老婆婆的话。主要是怕妈妈伤心。所以我会装着很多其她孩子一样,说点幼稚的话逗妈妈开心。那是我学别人孩子的,就连句子语气都是学的。但越是装,内心就越累,就越想逃。
三年级的时候在学校有一次上音乐课,新来的音乐女老师在放流行歌曲。我听不进去,就在写练习册。那老师就很奇怪,走过来看着我写,在旁边看了很长时间。我就对她有了好感,这是第一个把这么多注意力留给我的人吧。下课她找我聊,她也看过村上春树的书,我和她聊了很多关于村上春树的事。后来她就一直关注我。有一次我站在窗前想事情,她走过来问我为什么不和楼下的同学去玩,我没应声,她就叫我去和她们接触一下。我知道她是真的关心我,希望我融入集体,于是我假装下楼去找同学们,等她走了又回到原地。
我很喜欢去山上庙里玩,庙里有个尼姑,用方言念经里有一句话我记得特别清楚——“菩萨有一法,能离一切世间苦。”。我当时觉得像见到光明一样。用慢慢攒起来的零花钱在书摊上买了金刚经。翻起来喜欢的不得了,就在家里看。我爸妈看到,以为我想要信佛,搞迷信,吓的不得了,严令禁止我再看这种东西,我向他们解释也没用。我真心喜欢金刚经里那些深邃得能让人思考许久的话。就又攒钱买了一本金刚经放在学校看。
有一次学校号召捐书给山区小朋友,我在家翻了半天,都是哲学书和比较深刻的小说(我家里没有故事书)。感觉都不太合适。就准备把学校那本金刚经拿了出来。我认为大道至简,山区读不起书的同学们比我更需要它。临上交前我还在里面夹了一封给山区朋友的信。
交给老师后,我每天都在想遥远的朋友收到我的书时的反应,他会不会感觉晦涩难懂就丢到一边?于是又提笔写了封信。没写太多说教的话,主要就是我自己读书的心理感受。
第二天,我把信交给了音乐老师(她是我在学校里唯一不感到疏离的人),希望她代我寄出。她接过信,看了我半天,然后突然哭了起来,断断续续的和我说了很多,说我上次思想深刻、写作手法运用朴实娴熟(她看后的评价)的作文被老师批成不知所云,原因是没运用多种修辞手法,老师们在办公室讨论我说这孩子怪得应该去医院检查检查,甚至上次捐出去的书其实根本没有寄给山区小朋友,其实都被老师分给自家孩子了,从书里掉出的几封信都直接扔进了垃圾桶……
她说这些说得泣不成声,她说她心疼我,要我快点转学,搬家也好,出国也好,快点离开这里……我只是在静静的听着。
第二天我得到消息,这位刚来不到一个月的音乐老师辞职了。一个唯一距离我不那么远的人离我而去了。班主任告诉我,音乐老师指名让我去收拾她的抽屉。
下课,我到她的桌前,抽屉里有基本我没有的村上春树的书,还有她给我的一封信:
“不管全世界人怎么说,我都认为自己的感受是正确的。无论别人怎么看,我绝不打乱自己的节奏。喜欢的事自然会坚持,不喜欢怎么也长久不了。
哪有人喜欢孤独,只是不愿意乱交朋友罢了,感谢上天让我遇见了你,让我知道我并不孤独。
因为没有人可以理解,
没有人可以包容
没有人可以安慰……
所以才会让你有无处可去的感觉,就是说躯壳可以找到地方安置,可是却没有一个地方可以真正的容下你这个完完整整、纯洁的灵魂。
不过不要着急,每一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一片森林,迷失的人迷失了,相逢的人会再相逢。孩子,我们还会再见。”
看完这封信, 我久久无言。我还能希求什么呢?我不敢向父母提出转学,他们已经为我付出的够多了。我开始收敛自己的锋芒,我开始试着融入集体,融入那些我不屑的人,并小心翼翼的不被他们同化。我开始用丰富的修辞手法写作文,我开始把以前看书的事件花在和“朋友们”一起玩上,我渐渐变得受欢迎,我渐渐成为了老师眼中的好学生。我还能希求什么呢?沉重的锁已经挂在我的心上了。
我知道我的爸爸妈妈限制我的方法,用他们对我的好换取我心中的一把锁,从而具有了控制我的砝码。我也将这个方法用在了别人的身上,小心翼翼的对他们好,小心翼翼的在他们心上挂上一把属于我锁,在世间小心翼翼的行走,保留内心的一块自留地,不被同化。
但是,又有谁能解开我心上的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