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花腾空的日子里,世人开始煞有介事
像她的族人地震、惊雷、冰雹、雾霭一样,成为我们安稳生活的一拳重击
像她的名字一样,转瞬即逝的美被遗忘
烟花长大了,成了我们的防范、惊恐、和敌人
烟花小时候,却是我们的玩伴、挚友、和期待
一九九九年烟花来临前,我还在读小学,在乌云密布狂风猛作的院子里,表哥和我正在开一场醉酒李白式的演唱会。
天空像云头纵吟的古诗人,更像一千个叱咤秦王宫殿的荆轲在嘶吼,正午像午夜,黑云压城城欲摧,我们从古木橱里翻出各式旧衣,走在时尚前沿大享无厘变装快感,将稻谷翻积成堆,以锄锹为话筒,以天地为舞台,纵情高歌各式流行曲乐,嬉笑怒骂沉浸忘我,赤脚感受七月的地温,赤心捧腹九九年的天真。
一夜过去,雨停了,钢坝的水漫出来一大截,那是上学必经之处,孩子们把裤脚卷到大腿根,露出细皮嫩肉,将凉鞋叼在嘴里,将书包顶在头顶,慢慢的淌水过桥,脚踩在冰凉澈净的坝面,嘎嘎的笑;再大一点的初中生从坡顶开始摩拳擦掌,弓着身子,两只脚飞速蹬起自行车,妄图像柯受良那样飞跃而过,奈何多数冲到一半就被打了个踉跄,车倒了,人慌了,稳住!稳住!淌过来了,岸边的人松了口气,也有被冲下河的,好在捡回条命,家庭作业却泡汤了。
放学了,讲究的孩子把袜子脱了揣在口袋里,就着凉鞋淌水回家,看见决堤要停下看看,遇上急流要抻脚冲冲,发现呱呱呱的青蛙要追着跑跑,运气好的还能偶遇从河里被挤上岸的赤骨鱼四方匹子,捡着放饭盒里舀点水养着,捧到家时,炊烟已经慢慢的隐了…
遇上周末不上课,馋水的孩子会穿上胶靴,或直接凉鞋,打一把伞冲到田间地头碰碰运气,碰碰从鱼塘跳出来的小天使们,没碰到,用手筑一个泥巴堤坝蓄着水守株待兔,胶靴年代久远进了水,踩着噗嗤噗嗤得响,节奏像雨后圆舞曲,兴高采烈得直想蹦跳!吃完中饭再来瞧,那堆烂泥早已被冲开,呼啦呼啦的淌着,鱼儿早就去环游世界啦。
遇上暑假天,那更是憧憬满满的,去外婆家的路上会经过一座长长的水碾桥,像从明清时被人遗忘的古迹,蓄水满且深,放眼望去,悠悠的衬着水底的龙。桥由一个一个台阶连起来,若遇上积了青苔,那是万万不能冒险的,若是光洁就可以蜻蜓点水般的过,像三百年前的隐士轻功水上漂,头上缺顶毡帽,腰间少把长剑罢了!多年后我总梦见自己被冲下河去,醒来满身大汗。
电视机里放着戏说乾隆,闷的紧,去钓鱼罢!听说涨水了黑鱼全浮到了水面上,它们在换气哩,偷偷的把垫被掀开,在洁白的被褥上扯一大坨棉絮塞进荷包里,或去田间捉上几只青蛙捆在方便袋,专门去钓黑鱼秧子,一引一提,一口吞下,上钩的快着哩!傻鱼有傻福,滴滴答答的天气里被一饱口福,比在塘内孤独的呼吸好多了!不一会儿,红桶里就乌泱泱的十几条了,提着回家红烧去!
烟花夹雨的日子里,到了家,插一盆火,把精湿的衣服摊在火桶上,吃一个锅子鱼,辣辣的,热气腾腾的冒,央求着奶奶再炒点瓜子豌豆伍的,抓几把到口袋里溜到邻居同学家看VCD,看倩女幽魂,看中南海保镖,息影了出门眼睛直冒金星,沉浸式体验的九九年,沉浸的年华齁齁甜。
天晴了,晌午的太阳晒的人趔趄,日子被烤的焦干干的,念着,盼着,盼着下一次的烟花绚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