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鲁斯.D.佩里:医学博士、儿童创伤研究院的资深治疗师,FBI顾问。曾任德克萨斯州儿童医院精神病学首席医师、贝勒医学院精神病学系研究部副主席。
本文根据佩里医生的诊疗手记编写。
1990年,美国伊利诺斯州库克县。佩里医生接到一个电话,斯坦律师委托他帮助一个年仅4岁的女孩桑妮(化名)做心理辅导。
一年前,桑妮亲眼目睹自己的妈妈被一个熟人杀害,凶手在小桑妮的喉咙上割了两刀后逃之夭夭。桑妮跟妈妈的尸体在房间里待了整整11个小时,被人发现后带到医院包扎伤口。在她出院后,先住进了孤儿之家,后来又被人收养。近期,谋杀案快要开庭审判了,法院希望桑妮出庭作证。斯坦律师接手的这个案子,他担心出庭作证对本来就受到巨大心理和生理创伤的桑妮带来不可估量的影响,于是请佩里医生帮助桑妮。
此时的桑妮有很严重的失眠问题,还极度焦虑,会被突如其来的非常微小的声音吓一跳,且经常出现短暂的白日梦,有时还会突然爆破性的发脾气。她拒绝喝牛奶,甚至害怕看到牛奶瓶。当听到门铃响起来的时候,她会迅速藏起来,有时会藏在床下,沙发后,橱柜里,每次养父母找到她时,会发现她蜷成一团,晃动着身体,小声抽泣。
桑妮这种情况是典型的儿童PTSD,也就是儿童创伤后应激障碍。PTSD是指个体经历、目睹或遭遇到涉及自身或他人的死亡或受到死亡的威胁,或严重的受伤,所导致的个体延迟出现或持续存在的精神障碍。儿童PTSD症状一般表现为梦魇,反复再扮演创伤性事件,面临相关提示时情绪激动或悲伤等;回避症状在儿童身上常表现为分离性焦虑、黏人、不愿意离开监护人;高度警觉症状在儿童身上常表现为过度的惊跳反应、高度的警惕、注意障碍、易激惹或暴怒、难以入睡等。
那么,佩里医生是怎样帮助桑妮,让桑妮走出阴影的呢?
一、卸下防卫
佩里医生第一次与桑妮见面时,是在政府大楼的一个小房间。由斯坦律师把佩里医生带过来,在向桑尼简单的介绍医生后,斯坦为了缓和气氛,用非常欢快的,类似幼儿园老师的声音说道:“好吧!太好了!很好!你们两个好好在一起哦!”。佩里医生在斯坦走出房间时,莫名奇妙的看着他,像看一个疯子一样,回头看着桑妮,她也是这样的莫名其妙的表情,于是佩里医生摇了摇头,耸耸肩,对桑妮微笑了一下,就好像是看见了镜子中的自己,桑妮也跟着笑了。这是一个好的开始。
佩里医生注意到房间里有颜料和画纸,他为了拉近与桑妮的距离,且不要惊吓到她,提出自己也要涂颜色,然后就静静的涂色,他在好一段时间都是跟桑妮一样,坐在地板上涂色,偶尔低声自言自语说要选什么颜色,尽量让自己表现得随意和友善,而不是像斯坦那样表现出过分的“兴奋和高亢”。在这个过程中,他始终没有突如其来的移动,还尽量靠近地板涂色,显得自己更小一点。
之后佩里医生和桑妮的大部分治疗会见时间,几乎都以一起涂色或一起玩游戏作为开头,让小桑妮觉得和佩里医生在一起安全、轻松,逐渐卸下防卫。
二、重现场景
在佩里医生第一次与桑妮见面,一起画画了一会儿后,他指着桑妮的伤痕问:“你的脖子怎么了?”她表现得像没有听到一样,他又重复问了一遍,这一次,她停止画画,凝视着其他地方,没有问答。再一次,他又问了一遍,桑妮站了起来,抓起一只毛绒兔子,用蜡笔在它的脖子上划着,然后把兔子扔到地板上,跑向暖气管,一次次爬上又跳下。佩里医生让她小心点,可是她没有理睬,他就站起来逮住她,让她乖乖坐在椅子上。桑妮终于用一种缓慢的,呆板的像机器人一样的声音讲述了当晚发生的事。
她妈妈的一个熟人来到她们住的房子。她在自己的房间听到妈妈在客厅大声尖叫,等她跑到客厅时,看见妈妈已经“睡着了”,这个男人开始拿刀划她,还说“这是为你好,小家伙”。凶手在她的喉咙上划了两刀,她马上昏了过去。后来,她恢复了意识,试着把妈妈“叫醒”,当然没有得到回应。她还从冰箱里取出牛奶,想要喝时却呕吐起来,牛奶从她的喉咙伤口的裂缝处流了出来。她还想给妈妈喂些牛奶,但“她不渴”,她这样告诉医生。一个亲戚,因为担心桑妮的妈妈没有接电话而顺道过来看看,才发现了这恐怖的犯罪现场。
在佩里医生对桑妮治疗的头几个月里,他们每次会面的开头都差不多:静默无声。然后桑妮拉着医生的手,将他带到屋子中央,将他推倒,并用手势示意。佩里医生会躺下来,身体蜷曲,好像是脚被捆住的姿势。桑妮自己会在屋里到处翻看,又不时走回到医生面前。最后她都会走来背靠着他躺下,嘴里哼着宁静的调子,并轻轻摆动着身体。经过十几次见面并重复上面的程序后,桑妮开始要求医生改变躺在地上的姿势,不再是捆住腿的姿势,可以侧躺着,接下来又是同样的例行程序。她在房间里探寻着,又总是回到医生身边,给他带来吃的东西,掰着他的头,像是要喂他东西,有时好像是吓到了一样突然停住,有时又会突然哭起来。
桑妮做的这些,显然是在重现她亲历的那个凶杀案现场的一部分场景,真是令人心碎。
随着时间的推移,桑妮的重现内容有了改变。自言自语及在房间里探寻的时间渐渐变少,而摇晃身体及哼唱的时间越来越多,终于有一天,她没有继续让医生在屋子中间的地板上躺下,她拉着医生的手,让他坐下来,递给他一本书,然后坐在旁边,“给我讲个故事吧。”她说道。
三、重新获得控制感
创伤体验的决定因素之一就是完全失控和感觉到强烈的无力感,特别是那种非常严重的创伤,会让人出现分裂的状态。在分裂时,血液从四肢被分流走,心跳缓慢,大量的内源性安片(大脑中天生的类似海洛因的物质)被释放出来,可以消除疼痛,保持冷静,还能与正在发生的事保持心理上的距离。白日梦和失眠,是分裂较轻微的表现形式。极端的分裂情况,人会与现实完全脱离,感觉不到痛苦甚至恐惧,看着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就像是在看电影中的人物一样。
应对创伤压力的一个重要方法就是重新获得控制感。如果能让人“小剂量”、重复的回忆创伤场景,并在这个过程中将创伤体验转化为可以预见且可以控制的压力,会使得真正的压力减轻,从而慢慢恢复。这样的方法通常都是有效的。
佩里医生通过配合小桑妮反复重现场景,当然还配合了专业的语言引导和药物治疗,让她在安全的环境中,处于自己能完全掌控环境、场面和人物的状态,从而慢慢恢复。
在佩里医生的帮助下,桑妮的睡眠情况得到了改善,且出现精神崩溃的频率、强度及持续时间都有所减少,在家里和幼儿园开始表现得更加适应。虽然她之后进步缓慢,但总算慢慢好起来了,很少出现之前这些症状,入读小学后成绩还挺不错的,与他人交流互动时也表现得友善和有教养,可以说她之后在生活和学业各方面的表现几乎与普通的孩子无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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