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镇魔法
来了,那些要人命的鬼念头又来了。
一条条绝望的锁链密密匝匝地射向我,顶端是锋利的刀刃,我躲不开,又扛不住。
很多朋友不明白这种体验到底是怎么回事儿,打一个粗鄙的比喻,你玩王者正在晋级赛,看到队友们不明所以的选了四个辅助角色,你大声疾呼,可是没人在意。你想退出,可是系统不允许。游戏还没开始,在你心里就已经结束。恰巧坐在你身边没有玩过游戏的人拍拍你的肩膀,爽朗地鼓励道“别这么丧气,不努力一下怎么能知道结果呢?”你心里清清楚楚地知道,即将面对一场屠杀,所有的反抗都是徒劳的挣扎。你进退两难,无处可逃,无论怎样都是掉星降段的下场。
有人说,这不过是游戏吗,别那么认真,娱乐心态不就好了嘛。可是游戏就是认真才好玩儿的啊,不认真也就谈不上任何的游戏体验了嘛。
有人说,那就找好队友喽。可是只有你自己知道,你只能玩单人匹配局,一切都只能交给系统随机匹配给你一堆不明所以稀里糊涂的队友。
继而有人说,既然这么糟心,那就不要玩儿了嘛,去干点正事不好么。
看,答案出来了,逃避,放弃。
如果这个游戏不是屏幕里的王者荣耀,而是你的人生呢?这就是我所体验到的绝望。
你清清楚楚地知道所希冀之物不存于世上,你所奋进争取的结果注定是一个泡影,你所珍视的无法被挽留,你知道所向往的是什么,只是无论如何你也得不到。你对悖谬和荒诞理解的越多,越发清晰自己的无能为力。你拼命地索取知识想寻找一个出口,可是越深入越绝望,你所敬佩的榜样都在承受,被荒谬捉弄。
你不清楚自己该去做什么,能够做什么,做什么能够再挣扎一下。你看身边的人似乎都有一条看得到方向的轨道,而你抬眼四顾一片漆黑。你所敬重的事物得不到敬重,你所认同的价值了无回声,你所钦佩的模范都在苦苦支撑。
你的爱人就要嫁为人妇,你却在不知何地继续毫无意义的流浪。你想安定下来,可是没有什么机遇认同你的价值,你做着最低级的工作默想难道就这样荒废自己的时间和精力么。你不甘心,你还想再挣扎一下,可是没有机会,没有方向,没有伙伴,没有老师。
你没法向任何人求助,人们都有自己无法解决的问题,你心里清楚大家都很难了,谁不是在挣扎和不甘里了却残生。于是,你想到了逃避,放弃,死。
马上就要过年了,你不知道该怎样熬过这个年关。去哪里?做什么?你除了深夜在清冷寂寞的街道上游走,像一只孤魂野鬼,还能怎样呢?你没法在生活中看到希望,感受快乐。任何的一点想法都会被绝望污染,立刻转化为细碎锋利的刀子刺向自己。你不敢有任何幻想和期待,你缩回那座太平单间,像个尸体一样躺在地上,全心全意感受冰冷潮湿与狭小。
在你看来,读书是逃避,流浪是逃避,工作也是逃避,你曾向往的职业说白了是最大的集体逃避,逃进幻想中去,帮助别人逃避。偶尔你回首,狼狈不堪地喊上一句老子逃够了,有什么尽管来吧,可是找不到对手。原来折磨你追赶你的,一直都是忽视和无意义。你寻求不到能够支撑自己把某件事做下去的动力,你的躯体也在接连不断的否定中失去生命力。你懒得吃饭,畏惧出门,害怕交谈。你对任何涉及到未来之事都心怀恐惧。
你自责却提不起力气抵抗,改变。一个为什么,一个意义,这两个该死的问题就像两只魔鬼触角,什么碰到都会被污染,最后被烧成灰烬。
最后,你终于承认了一点,你对一切都无能为力。
你一直,一直,一直都只是想找一个,能接受你的家啊。能让你不再这样逃下去,能让你的委屈有一处可以安放,能有你爱爱你的人在那儿,告诉你一切没那么糟,会好起来的。
你曾有过这样一个地方,可后来又失去了它,同样的无能为力,你拿什么回报这份恩赐呢?你一无所有,所以无以回报,所以不配拥有一个家。
就这样,你继续流浪。
以上,都是病态发作的魔话,当不得真。
心魔再起,如何镇压?
在与其抗争的前线,我时常败退,经常输的溃不成军。失败的次数多了,竟也练就出一身抗打耐耗的功夫。尽管大厦将倾,我仍固守先天一气,用仅存的清明琢磨出一条相抗衡的法门。
经过长期的实践总结,我发现敌人一旦出动,总是声势浩大,用庞杂纷乱的思绪导弹多方位全方面深层次地轰击我方阵地。敌人眼光毒辣,下手刁钻,每每在弹头里灌输辩证病毒,一旦被感染,防线立刻土崩瓦解,只能束手就擒惨遭鞭挞。
据我分析,瓦解敌人攻势的关键,在于如何抵御铺天盖地的轰炸,且免疫辩证病毒的侵蚀。
关于这个问题,我思考了很久很久。
打游击战?不行,战场空间有限,根据地就在我脑子里,失守了就前功尽弃。要是我有两个脑袋,大不了爬雪山过草地建立新的革命根据地,可这种战役不行,必须拿出保卫斯大林格勒那种同归于尽的架势与抑郁侵略者抗争到底。
打消耗战?也不行,敌强我弱敌众我寡,敌人消耗的还是我方的粮草弹药,最后被熬死的只会是我这个无辜百姓。
那怎么办呢?打不过还跑不了,难道就真的没有办法了么?难道我的抗争就此结束,革命的旗帜落下帷幕么?
不,绝不。
“你要毁灭就毁灭我,要拯救我就拯救我,我掌握自己的舵。”
“凡杀不死我的,都使我更强大。”
“男人可以被毁灭,但不能被打败。”
调来三尊重炮射住阵脚,守住最后的战略高地,我一个飘忽闪身来到飘渺之境,久不复梦周公矣。
我屈身抱拳,周公捻须颔首。可突然有些手痒脸痒,我竟抓耳挠腮起来。
“老头儿,这妖怪好生厉害,教我老苏吃了不少苦头。你若有什么法宝借俺老苏用用,赶紧拿出来。”
“大圣,此一难乃天定,在劫难逃,莫得办法。”
“好老头,在这儿瞎说话,小心惹得俺老苏不乐意,就在这儿不走了,哼,不走了!”
“大圣,哎,大圣莫怪,大圣莫怪。小仙也没得办法,这劫难是上级给的指标,我也没有权限解除啊,况且这也是我今年的绩效,使不得耍赖,使不得呀。”
“你堂堂仙家,用凡人的生死祸福做绩效指标,算什么东西。难怪马列小将们要革你们的命,砸尔等的碑,老苏我一百个不痛快,都是你们惹得。”
“大圣这般急切,倒也不是没有办法。只是···”
“老头儿少废话,打点关系调整用度我全包了,回去就烧给你,有什么但说无妨。”
“大圣是个明事理的,这破解之法说难也难,说简单也简单,全在一念之间。”
“说,说,但说无妨。”
“大圣可知戒,定,慧三法门么?‘定’之一门,正是克服心魔的良招。”
“怎么个定法?”
“说白了,就是专注,专注于一事一物,只是千万莫要专注于一人,人是靠不住的。心魔来犯,莫要抵挡,莫要纠缠,不理睬不抵抗非暴力不合作。您权当自己甘地附身,专注于一件事儿,一个念头上,当下就有奇效。”
“多谢,多谢老头儿。”
我一个忽闪元神归壳,躺在地上的尸体有了一丝生气。
我翻开笔记本,开始码字,的确好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