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是在半夜才从家对面的山湾里跃出来的,像是刚睡醒的孩童,散发出淡黄色纯净的光,明亮直抵人心。几天前,白雪悄然洒落,并在一夜间包裹了这个远离喧嚣的小山村。于是这个本就四面环山的村庄,雪落后就显得越发宁静。耳边孩童们的欢笑声,雪地上鸡狗的脚印,屋檐下透明锋利的“冰棍儿”,菜地里孩童们堆的的雪人儿,沟那头在风中沙沙作响的白绿相间的竹林,以及远处纯白的山峦,这一切皆予我喜悦与敬畏。我知道,白雪,是此间如期而至的恩惠,就如同白日里的太阳、夜间的月和星辰那样,美好并且神圣。眼睛看去最远处的那座山上,有一块巨型的大石头,因似人形被村民称为“石将军”,雪后它就成了活脱脱的“雪将军”了。
我在这里出生,成长,记不清发生过多少故事,只是每天都觉得无比安定。一草一木,都与我亲近。这儿山峦众多,连绵延伸到视线最远处,包围着这个人数不多的村子。山上植物繁密,种类颇多,春天时,漫山遍野的山花竞相绽开,山便由绿色变成了绚烂的彩色。这里缺少河流,但也不会有用水问题,水往往是从山林深处涌出来一汪清泉,清冽甘甜,通过一股股人工挖凿的水道,流到村里人家。
我时常遥望着家对面的高山,总想着什么时候爬到它的顶上去,好“一览众山小”。虽然对于从小就在山里长大的我来说,这并不是什么难事,但这样简单的愿望也从未实现过,因为决心不坚定。 我想爬上山顶,并不是想要征服什么,因为你知道,即使在山之巅,星星仍需要仰望,而我,也仍将渺茫如常。我只是想在这个年纪在此地再多一些痕迹和美的记忆。这里如此纯净,它是人们心中的穷乡僻壤,我却在这里看到了所有美好的东西,我那样爱它们。清净,才会是常态,喧闹中人容易茫然麻木,而我们也并不需要它表面呈现出的欢乐。满眼的青山怪石,松柏翠竹,缤纷花草,蝉鸣鸟啼,勤劳耕作,而所有这些,已足以使这里的生活充实。我要的,就是亲近这一切。
想爬上那座高山的愿望未得实现,这使我想起余秋雨先生在《文化苦旅》中的一篇《沙原隐泉》里说道的:“世间真正和煦的美色,都熨帖着大地,潜伏在深谷。君临万物的高度,到头来只构成自我嘲弄。我已看出了它的讥谑,于是亟亟地来试探下削的陡坡。人生真是艰难,不上高峰发现不了它,上了高峰又不能与它亲近。看来,注定要不断地上坡下坡、上坡下坡。”许正是这个道理吧!站的高望的远的代价并不是所有人都能承受得了,那种远已超出了空间,是心灵的隔据。而人生事亦何尝不是如此,当你坚持一步步攀爬并最终坐上人人向往的宝座,你也许也在某一刻感受到春风如沐,而最后,多是孤独寂寞的。你享受着众人之上的荣耀,却也无法阻挡它所滋生的偌大的孤独,且这孤独强大于你最初的征服欲所带来的热烈。因此,“不断地上坡下坡”,让生命如水般流动,保持清澈以时时照见自己,明白内心最真实的需求并踏实前行,如此,才使身心真正充盈。
“下辈子想成为森林里的一朵蘑菇,生在地面上,长在大树下,高兴时就努力地汲取甘露,难过时就慵懒地靠在树边,鸟儿低头亲亲我的帽子,松鼠好奇地戳戳我的脸颊,我看见阔耳狐跟着你的脚步路过了青色的枝丫,梅花鹿抬了抬眼便温柔了你的发,你轻轻蹲在我面前说带我回家。(引用自青春美文官方微博)”在一青春美文官微看到这段文字,温暖溢满心间。这样的美好,让我想起家乡,那块原始的绿色的不受“现代化”侵犯的干净的土地。
记忆中一直留有某些儿时的场景,想起来觉得快乐美好。三间两耳的老房子,铺着青灰色的瓦,门前种着两棵一到春天就“白花花”的梨树,有一排柳树,其中有三四棵高大粗壮,一到夏天,柳条垂成荫,我们一群孩子就在树下戏耍,折下柳枝编成帽子,把自己挂在树干上“荡秋千”;大人们则坐在院子里或聊天,或做针线活。往铺着青色瓦片的屋子旁侧走不几步,挂满淡黄色果实的棕树就在路边,硕大又细碎的粽叶阴影下,挤满了正在打瞌睡的各家养的鸡。阳光温暖,白云洁净,蓝天澄澈。庭前屋后开着细碎的小野花。
有时下雨,雨后常常会有彩虹。于是在七彩光的照耀下,提着小小的竹篮跟着奶奶到村后的松树林里捡蘑菇。雨后松软潮湿的泥土散发着某种芬芳的气息,一朵朵大大小小的蘑菇从它里面冒出来,新鲜得雨滴都还挂在它稚嫩的脸颊。那小小的伞状的各色蘑菇静悄悄地在土里站立着,在那时幼小的心灵留下奇妙而美好的印象,是那样的喜悦。拾完蘑菇,回来时在路边摘一把野花,追着翩翩飞舞的彩色蝴蝶到处跑。傍晚时分,总能听到远处传来的牛铃铛的声音,那是放牧的人吆喝着牛羊回家了——伴着那一抹在天边泛红的渐渐落下的夕阳。在每个晴天的夜晚,星星繁密如织,整个夜空像童话般梦幻······所有这些,都带来简单明朗的快乐。
长大后,很多人都会离开家乡,去追寻种种心里涌现出的梦和理想,家乡就这样被我们别在脑后,却更深刻地印入脑海、心间,成了我们抹不去的情感印记。家乡,是我们出生成长的地方,我们载梦出发的原点,我们在旅途中、挫败时、异乡里心心念念的港湾,它承载了我们多少情感,引起了我们了多少牵绊。故乡,就是不论我们走了多远、爬了多高,它都会始终静静的守在那儿,坚定无比的等候着我们的归去。因为它知道你会回去,因为你知道它会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