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际大厦里发生着一场抢劫。
尖锐而惊恐的尖叫声,瞬间打破了大厦内的宁静。听到尖叫声后,大厦内的各种人员纷纷四散逃离,有的惊慌失措地冲向出口,有的则躲进了附近的办公室或卫生间,生怕被劫匪发现。在逃离的过程中,不少人恰好遇到了枪管,地上留下了几滩触目惊心的血泊。
不久之后,警车呼啸而至,迅速包围了这座大厦。
抢劫犯在众目睽睽之下,从大厦里镇静自若地走了出来,他的步伐稳健而有力,仿佛无视周围紧张的氛围。他劫持了一名人质——大厦的总裁。平日里她以雷厉风行之姿游走于此,而现在她的眼神有些游离不定,额头上甚至渗出了细微的汗珠。而这名抢劫犯的脸上没有丝毫的慌张和畏惧,反而透出一种冷酷而狡猾的神情。他利用人质作为盾牌,巧妙地规避着警方的追捕和围观人群的干扰,仿佛一切尽在掌握之中。
允岭,一名该大厦的工作人员。而众人都不知道的是,他是一名资深的狙击手,他躲在二十米开外的中巴车旁的草地里。如今他的老板被劫持,他想着救援就可以为自己升职加薪。他将要射杀一个和自己一样的人。换句话说,他要杀掉的,是敌方的狙击手。
允岭猎杀过很多人,贪官、污吏,那些人的脸在最后一刻定格,然后在他的脑子里反复播放。他试图忘记他们,结果却是愈来愈清晰。有圆圆滚滚的脸,有棱角分明的脸,有白皙洁净的脸,也有长满浓密胡须的脸。他们的表情平静或者恐惧,当子弹射穿额头、眉心、嘴巴或者胸膛,他们甚至来不及改变他们的表情。夜里那些脸说笑着,叫喊着,扭曲着,撕裂着,在他的眼前晃来晃去。几乎每一次都是噩梦,醒来,他需要第一时间摸到他的狙击步枪。缠着粗布的狙击枪并不冰冷,它柔软温暖,这感觉给他安慰,让他能够再一次浅浅地睡去。梦中那些脸再一次出现,顽固地将他纠缠,直到他再一次大汗淋漓地醒来。
现在他伏在地上,伏在中巴车的后面。他随时要准备好应对劫匪帮凶的情况,他从瞄准镜里寻找着目标,他一无所获。可是他知道就在不远,或者楼内,或者楼外,或者一棵树的旁边,或者一块石头的后面,或者,就在他的脑后。他保持着匍匐和瞄准的姿势,一只蚂蚱跳上他汗津津的额头,强有力的后腿蹬踢着他的眉心。他没有动,没有眨眼。他感到了恐惧,恐惧铺天盖地,转瞬将他吞噬,他其实并不怕死,也不是担心老板的生命,他只是怕不能完成任务拿取赏金。
与此同时,劫匪用枪指着总裁的脑门。
“都别过来啊!过来我就杀了她!”那总裁叫得更尖锐了,周围的警察却不敢轻举妄动。
“这个人……不,你这个畜生!贪污受贿,无恶不作!我一个刚毕业的大学生,就被她谎骗到公司里,现在倒好,说好的一个月一万呢!好啊,下个月再发是不是?信不信我现在就让你死!”他把枪管抵得更用力了,总裁的太阳穴都将要被戳破。
允岭清楚地听到此人的叫嚣。狙击步枪平躺在那里,枪口后面,紧贴着一只眼睛。眼睛杀进了瞄准镜,瞄准镜的十字中心与劫匪的眉心完美地重合。他看到了,允岭的手心开始冒汗,眉心的肌肉蹦跳不止。蚂蚱被訇然震落,发出炸弹爆炸般的巨响。两个人,一样的冷静和动作,一样的相貌和表情。然后两个人一起笑, 看不见彼此的嘴和脸孔,笑的只是目光。然而那笑冰冷尖锐, 就像一把长着牙齿的刀了。
扳机迟迟没有扣动。时间格外漫长,远处的警笛时时刻刻都在响,那声音真实并且虚幻,空洞并且恍惚。声音里夹杂着真真切切的惨叫声和哭泣声,似乎,皮肉烧焦的气味,阵阵袭来。
枪响,声音微小短促,子弹突然蹿出枪膛,拖着长长的尾巴……
他故意打偏了。
然后,世间的狙击仍然继续,他们的狙击戛然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