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阿颜被打劫了,就在青天白日下,三个大男人大咧咧地冲她开口要钱,虽然只有十二岁,可是阿颜知道生活的苦,本就勉强混个温饱,再让人就这么白白抢了去,心到底是有些不甘的。
阿颜和寡母花三娘在和安县码头边上开了家酒肆,为了生活,也顾不得是不是抛头露面了,所有的事情都是自己做。
最初总有些地痞流氓来捣乱,后来多亏了秦捕快照应,渐渐滋事的人就没有了。
花三娘家的酒其实没什么味,多是些在码头扛活的汉子在此消遣。 酒虽不辣,但老板娘够辣,苦哈哈的汉子们也没少嘴花花一下,故而生意也还不错,虽不是大富大贵,但衣食足矣,养着个小丫头也还过得去。
当然,秦捕快也不会无缘无故地帮花三娘。当初花三娘的相公死后,婆家想把她们母女俩卖了,密谋得不仔细,被花三娘知晓。
没想到花三娘够泼,本就是直来直往的性子,受不了这种事,直接扛上,要么死要么散,僵持间遇着了秦捕快。
也可能是合眼缘,或是欣赏花三娘的决绝,秦捕快顺手帮了她一把,花三娘顺利地带着女儿离开了婆家。
秦捕快原想着,自己帮她一把,总能占点小便宜吧,没成想,花三娘掏出自个的私藏,足有二十两银子,硬塞给了秦捕快。
这拿人手短的,也不好用强,且秦捕快自认还有些男人魅力,一定要花三娘死心塌地跟他好才是。男人就要这么自信!
这捕快虽不是正经官身,明面上看着收入也不高,但他们私下的灰色收入绝对不少,平头百姓更是不敢惹,随便找个由头,便能叫你吃不了兜着走。
所以花三娘是不敢得罪他的,只是看他似乎为人尚算正派,便有意结交一二,于是有了几分香火情。
就是这小酒肆,也是在他的帮衬下才开起来的。
2.
阿颜对阿爹的记忆也日渐模糊,只隐约还记得每天都病怏怏的,阿娘忙里忙外从不得闲,被阿奶骂成扫帚星,进门就克丈夫,还没生个儿子,简直就是晦气。
阿娘其实性子很烈,但因为阿爹,她都忍了下来,所有的苦和泪,阿颜都知道。
人的命半点都不由人,最终还是没能挽留住阿爹的命。阿颜也很心疼阿娘,所以这酒肆中,从来没少过她忙碌的小身影。
这一天,阿颜独自在酒肆打理着准备开门迎客,一般早上人少,所以基本上到了午时才开店。因为酒水不多了,花三娘出去再寻些便宜的进来。
店里突然来了三个汉子,穿得破烂,面黄肌瘦的不像本地人,一瞅店里就一黄毛小丫头,似是松了口气。
一个瘦子和三角眼守着门,大块头满脸横肉地堵在柜台前,让阿颜把钱都交出来。
阿颜拉开钱柜,可怜兮兮地说:“大爷,您看这还没开张呢,只备了几个大钱。不如这样,你们晚上再来,一般到了戌时末我们就打烊盘点了,那时肯定不止这几个钱。”
许是阿颜过于镇静,没有他们预想中的惊慌失措,说的也很真诚,那劫匪想了想,再看看柜中的几枚“天启通宝”,他大概觉得很有道理,于是喊着另两个人走了,走前狠狠威胁了下阿颜,让她到时把钱备好。
阿颜抹去了额头的冷汗,其实她的内心远没有看到的这样平静,她的腿还抖着,身体忍不住地发颤。
可是,没有谁的大钱是天上掉下来的不是,她只是大着胆子试了试,没想到那些汉子还真的听进去了。
花三娘回来后,阿颜告诉了她这件事。花三娘用漂亮的桃花眼瞪着她,气极而笑:“死丫头,你拿我开涮是不是?仔细你的皮!”一边小声嘀咕:“这世上还有这样能够有商有量的劫匪?莫不是假的?”
好说歹说,阿颜终于说服她阿娘去给秦捕快打声招呼,让他带几个人下午过来一趟。花三娘自是不信的,打定主意,下午还是破费一下请秦大哥他们喝点酒吧。
陆陆续续地来些客人,如同往日一般开些粗俗的玩笑,调戏下老板娘,日子倒也不寂寞。
到了酉时末,秦捕快他们还没来,阿颜有些着急。
这时,她看到一个削瘦的影子在门口探头探脑地,见柜台依然是她一个人,酒肆里也闹哄哄的,那瘦子刺溜一下钻过来,小声地让她把银子都交出来。
阿颜稳了稳心神,脆生生地对他说:“大哥,您怎么这个点来了,您看这还有客人,我正忙着呢。再说,我还没盘帐呢,大钱都散着,还没来得及串起来。”
说完,又把钱柜拉开少许,里面确实散放着许多大钱,那瘦子伸手就抓,被阿颜一把拍开。“大哥,您看还没弄好呢,说好了戌时末,您怎么不守时呢?再说您自个来拿,到时候拿了三四贯,别人可不知道啊,还以为您独吞了不少呢是不是?这样吧,您先回去,到点再来,保准给您备得好好的。”
瘦子犹豫了一下,只觉得小丫头那双黑眼睛亮得有些晃眼,冲她挥挥拳头,便快速离开,庆幸没人注意到他。
3.
戌时末,三个汉子又来了,瘦子和那三角眼护卫着大块头大摇大摆的,就像当初想要收保护费的地痞一样,肆无忌惮。
大块头直奔柜台,另两人分散开,看着店里的十来个人客人,心里有些纳闷,不是这个点就打烊了吗?怎么还有人在吃酒,两人也没想那么多,都扭头看着壮汉,想着今天一定收获不少。
一会出去打打牙祭,看能不能再去找个花娘乐呵一下,这里虽好也不能多呆,要不还是先离开。
正做着美梦,突然却见那十几个人围了过来,他们居然还个个都有武器。壮汉一伸手想要先把小丫头拎到手里,却见那小丫头往柜台下一钻,他手没捞着便被人围住。
这三人就是色厉内荏的主,对打的事情根本不存在,秦捕快几人押着这三个外乡人往外走。
阿颜觉得他们也怪可怜的,至少还没有泯灭人性,居然还带着点小天真。这样的人,别判那么重就好了,正同情着他们的遭遇,却见那壮汉冲她嚷“臭丫头,等我们出来有你好受的。”
秦捕快目光闪了闪,心道,回去后一定要给县令吹吹风,看哪个矿山还缺人,这辈子,他们就别想出来了。
于是,冲着花三娘说:“三娘子,拿两壶酒来。”又加重语气,“别拿味淡的!”
晚上,花三娘搂着阿颜一阵心疼,她觉得阿颜如果是男孩子就好了,这样聪慧大胆,胜过男儿。
阿颜安慰她:“阿娘,女孩子也不比男孩差,我绝对不会像大伯他们那样,一家子好吃懒做。阿娘,等我长大了一样可以养你。”
4.
这天底下从来都没有不劳而获的好事,白长那么大个子,却往歪里长,好手好脚地又有什么用呢?
阿颜觉得那三个汉子真的是想不明白,连她个小丫头都知道,想过好日子,就要付出努力,那才是踏实过日子,靠偷靠抢靠赌去过活,那都太虚幻了。
其实,在这世上,唯一能让人不劳而获的,只有慢慢爬上额头的皱纹了,他们也就白长了这个年龄。
在阿颜感慨的日子里,秦捕快又来了,说起那三个人,也都是苦命人,家乡遭灾,迟迟也等不到救济。
只是朝堂上宦官干政愈演愈烈,民生凋敝。皇帝一心只做木工活,两耳不闻国家大事。
没有谁会把目光投向乡野村民,于是,大家都背井离乡,四处讨生活,有那胆大的干脆做了剪径的强盗。
他们一路走来,看到这里倒是一片太平,虽只是个小地方,但人们都是安居乐业的,不受朝堂的影响。
一念之差犯下错事,只想着就做这一锤子买卖,以后踏实做人。然而,即便是天灾人祸,也不应当是你做坏事的理由,做了就要承担相应的后果。
阿颜的日子过得忙碌而充实,每天都有无穷的干劲。
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她深知,靠山山倒,靠人人跑,所以最终还是要靠自己。
不能总是依赖别人,自己即便是女孩子,也一定能立得起来。
一时之间,阿颜就像野草一般焕发出强大的生命力。
对未来她还有很多畅想,她想把酒肆做得更好,她还想把阿娘再嫁出去,阿娘太辛苦了,要不还是先和阿娘说说,酒里能不能不要掺水了……
5.
花开花落又一年,花三娘突然就做了绸缎铺老板的续弦,劝都劝不住。也不知俩人啥时候看对眼的,情投意合地有些快。
阿颜觉得,那周老板又矮又胖,也忒难看,绝对配不上阿娘这样水灵的美人,只是这样的一个人,在阿娘的眼里,不知怎地就成了可爱,看来秦大叔的男人魅力还是差了许多,这么久都没捂热阿娘这块石头。
唉,娘大不由儿,随她去吧。
现在酒肆都由阿颜来打理了,阿娘不在,也不用再往酒里掺水。反正,阿颜的目的就是,把它做大做强,阿娘虽然嫁人了,但把这个小酒肆给了阿颜,说是她以后的嫁妆,自已好生打理吧。
因此,阿颜虽然还小,可也是小有资产的人啦,将来肯定不愁嫁。
阿颜已经有些长开,乌发不再是蓬松敷衍地扛在头上。明眸皓齿,顾盼生辉,样子美丽而优雅,如果忽略她那大马金刀的坐姿,就更完美了。
现在的酒够烈,人够美,生意更胜往昔。阿颜的日子过得有滋有味地,未来的日子还很长,这样自力更生地活着,很有盼头。
另:本文抢劫情节来源于一则新闻,生活原来真的可以这样狗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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