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SAM,超级自传性记忆症,一种记忆力超好的症状,患者能记住很多很多听过的,说过的话,看见的人,穿着的衣服的颜色,礼拜一下班后公车上年轻女孩手机里正在播放的歌曲,尼古拉凯奇用袜子套在头上抢尿布的样子,事无巨细,开心难过,样样不落下。据说全球只有六七十人患有这种症状,有人听到超级记忆时,可能会大声的喊'whooo,cool ',只是个中滋味,只有自己才能体会。
我没有患上这个症状,做不到过目不忘。刚记下的手机号码过几分钟又得从新去记,课文上写着阅读并背诵的文章我连老师叫什么都记不起来了。我不是能记住人生日的人,记不住老师的样子,记不住女朋友是哪里人,大多数事都不在乎。但一件事发生时有去注意到,又或者曾经对我重要过,就好像一直忘不掉。谈恋爱时在河边瞎逛踩着对方的影子,半夜就着路灯和蜡烛在岸边斗地主时手上的三四五六没有七,凌晨五点半在操场上跑步时饭堂大妈传来的铝制粥桶和大勺的碰撞声,二十楼宿舍同事放的碧昂斯,某个夜晚在山上过夜所说过的话,每句话的次序和表情至今都清晰无比。
本来困的要死想睡觉的时候看到同学群里截图出来的阿伦退役的消息,马上打开直播吧看了所有有关的新闻和评论,看了他写给年轻的自己的一封信,以前的一幕幕场景开始在录像回放,他信里空军基地的样子,大学灰色球裤,早上起来看到睡着沙发,地上的朋友,还有还有。白天和同学聊天的时候他说过几天出来找工作,还在想着让他把印有20号的球衣拿出来,就是在热火时候的20号。
时间回到2012年的夏天,公司集团举办的职工篮球赛。去年入职的时候刚刚错过了比赛,在出口站岗的时候看着以前的同事一群人去训练,心想着明年一定要去打。这次报名的时候并不之情,部门开会时也没有听到比赛的消息,以至于错过了第一次的训练。在他们第二次训练的时候我就自己跟着去了,没有球服,鞋子,在球队的大名单之外。训练中途队长把我名字加了进去,还有几件球衣可以选。20吧,我说。'我想的也是把20号给你,比赛换衣服的时候他跟我说。
我没有过什么比赛经验,正儿八经的比赛五根手指数都嫌多。初中时我们班篮球是比较牛逼的,用现在的话来讲就是:我不是针对谁,在场的各位都是辣鸡。晚上坐在花坛边端着饭盒一边吃饭一边吐槽着球场上训练的篮球队有多烂,谁谁谁的动作有多丑。班级比赛的时候班主任换人都是五上五下,以至于很长很长一段时间都在质疑他到底懂不懂。我是属于后面五上中的一个,在第二节开始阶段和第四节二十分分差后的垃圾时间上场。五上五下的好处是至身几件同样球衣中不容易被人认出直至出丑的那一刻:被对方冒了,运球出街了,走步了。除了学校的比赛,春节村里的篮球比赛也是我登场的机会之一,和一群平均年龄在三十左右穿着解放鞋的大叔在场上折返跑,他们强有力的双手经常游离在稻田,化肥,糖桔树,三公,麻将,女人的乳房,还有儿子的屁股之间。我混在人群中把自己的两个膝盖摔伤作为新的一年的开始,他们以群架结束了往后几年里都不曾有过的球赛。
在公司的这一次比赛,我们打赢了一些比较强大的队伍,有因对方主力扭伤脚,鼻子被撞出血的;被扔进十几个三分抬不起头的第二轮,决赛里有已经时间结束了对方还有两个罚球的判罚,只要进一个我们就挂了的两罚全炒,绝杀与反绝杀,戏剧性的结局。最终球队在庆功宴上不断地回顾着这几场比赛的各种场景,老板娘看到我们那么高兴还唱了一首莫斯科郊外的晚上,这是我唯一一次认认真真的听完这首歌,她脸上的皱纹也清清楚楚的记得。
你说,你在获得总冠军的夜里凌晨一直睡不着,早上直接起来去厨房做了早餐然后驾车出去兜风,你说你只是想逃离房子,你说你想整理一下牙齿,你说这就是成功的样子,你说你就是那种获得总冠军之后清晨去看牙医的人。你说生命中最重要的问题不是“我该成为怎样的人”,“我该做什么才能获得另一个总冠军”。
你说,你面临的最重要的问题是:爸爸,你猜,今天在课堂发生了什么?”
我想,我阿婆现在面对的最重要的问题是,两个孙子什么时候才能结婚。
她很少在我俩面前提这个事情,总是用她自己的方法去做着一些事。她迷信,问了庙里的神婆(姑且说是神婆),说命里有些什么东西挡着,要了我俩的现在住的地址,然后去庙里起福消解。我不信这个,也没去劝说阻止,这样做她老人家才会安心点,我也想她安心。
不知道这是不是她旅途尽头的奖赏。
大多数时间人是孤独的,因为你记住了太多太多只有自己记得的情节,画面。你是,阿婆是,阿飞是。
江湖上流传着一个故事:小李飞刀,飞刀一出,有去无回。今天过后,球场上,再无君子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