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针织厂“那个”主任

爱之城

7、针织厂“那个”主任

几人几番交涉后,他拿出手机打给车间主任,以偏厚重的语调说:“老张,有人来应聘,你过来一下吧。”浑厚的音色合情合理,合乎他的长相,若是软绵绵的音色,倒会让人诧异万分,当声音异于一个人长相匹配时,那么这个人一定不是一个常人,总会有一些别具一格的习性,在旁人看来,普通的眼光总在习以为常的定论着。

“好的,这就过去!”

电话那头的声音铿锵有力,尽管刘羽凡与手机有一定距离,他还是听到了。倒是那个在纸上画来画去的女青年停下笔头,从思虑中走出来,不时打量着刘羽凡,略有所思,一双少女般发亮的大眼睛里充满着自信,迎面给人的气势感,也完美的遮盖了她长相的异样之处——不协调的面容,不少麻点子。

不多久,个头中等的壮硕男士敲门后,大步流星地跨进了办公室——门槛做得偏高。此人浓眉大眼,圆润方正的大脸盘活像一个白色圆盘镶嵌在上面,突兀而出的粗犷五官,明明整个人看着身强力壮,但偏偏面貌上细皮嫩肉,除了下巴密集的胡茬子暴露了他已不似青年。仿旧的牛仔长裤,蓬松的白色短袖,新潮的网鞋,敦厚的气质。

一股浓郁的香水味对于男性而言实在过重,一丝幽深与犀利隐于眼神之间,比斑鸠还要敏锐的打量而去的余光,让刘羽凡略感凛冽。这个职位夹在老板和工人间,暗地里协调和处理许多不能明面的事情,鱼和熊掌不可得兼,他能做的只是尽量微妙的平衡着。

本身各人心中,各有所求与所生的性格,其中的调和需要一些慢慢调节着来地规划。几人你一言我一语,交谈了好一会儿,而后黑大汉指了指刘羽凡,敦实男子点了点头,了然于胸,他走定两人跟前,微笑着说:

“我叫张德厚,很高兴认识你们,走吧,情况我大概知道了,现在我带你们先去车间里看看。”说着做了个请的手势。

徐婉婷看向刘羽凡,他轻点了头,既来之则安之,他怀着先看看的心态率先走出了门口,跟着张德厚沿着悠长暗深的廊道,转了几个小弯。幽暗的屋廊,一块连一块组成了一条显得深远的隧道般,一直到尽头的一面落满黄渍的绿墙,还有一面巨大的小小框格拼凑的玻璃窗前。尽管如此,外面的光还是很艰难地才挤进来些许,因为窗外是一堵新盖的墙。之前有多么光亮,现在就有多么黯然,仅存的光线打进去的也只照亮了一隅之地,细弱游丝的并无多大作用。

一行人在寂寮之间,缓步而行。张德厚手指着各处,初步介绍厂房各区域的用途,一半是存储毛纱的仓库,里面的明晃晃的灯四季长亮。一卷卷被围在四面厚实的大木板中,一筒筒批次的大量毛纱。这是一座空间紧凑的仓库,旧墙面上镶嵌的掉漆的绿框,框格镜面接口处,密布着或大或小的裂缝。

一条条粗大的房梁,廊下透着一股霉霉的染料味,还有潮湿的气息,人走过都会迎面而来的阴冷感,像置身于山洞岩层深处,少了光明的味道。若不是浑浊镜外有光线缕缕的挤过来些许,绝对会让来人感到像走在幽深的山底隧道,心头莫名升起一丝颓然的气息,轻轻刮扯蚕食着裸肤上的余温。

三人一条线一段长直路,目之所及大都晦暗,他们左转进了一扇小门,放眼望去,上百台机器运作的声音,它们像波浪般激流回荡地冲击在众人耳边,而张德厚和赵婉婷无有半分异样,表情上稀松平常,倒是刘羽凡不适地抚了抚耳廓,不禁感叹着:机器多了,一同运作起来声音甚为嘈杂啊!

横机作坊间被精致的隔成了几处区域,二车间大些占一半面积,另外一半分别是一车间、车间主任办公室、一大片空地区域、毛纱间。空地上偶尔会放置些材料杂物,或拆洗机器时会用到这块地方,也只有这空荡的一块稍微清静一些,其他塞满了机器的区域,也塞满了“哗哗”不休。

“我像一个任人宰割的小鸡仔,低头默默地跟在后面,听着张主任讲述车间情况,慢悠悠逛了一大圈。一车间主要是十六针机器,针板用的针型偏细,需要操作工有一定技术水平,工资相对高些。二车间分别是八针、十二针、十四针,十四针的机器多一点,主要生产鞋面、坯布、衣料。毛纱间,各种批号、色调、材质的毛纱很齐全。

工人一副副无精打彩的脸色,一个个蔫茄子似的,在各自角落灰沉沉,默然不消停地干着手上活计,绕是牛儿耕地时也会哞哞的喊上几回合,而眼底映入的只有沉默。有不忙的抬头看一眼,眼底是惯有的淡然,随着横机的运动而走动着,像那来回摩擦的针板,注定的步伐和范围,只是在完成着机器带给他的任务而已。已是无数次的新旧来回交替,新人来,旧人走,再来人,再走人。

来来往往并无过多表情,闷头干活。我以往的工作状态总是跃跃欲试,这个样子一直都饱满地收获,不是应该很积极快乐的吗!怀揣着太多不解的疑惑,摇了摇头,先把思来杂虑抛置一旁,开始了这里的初生活。”

几人转了一圈又回到了车间办公室门外,它像一颗明珠正好镶嵌在通往二楼的楼梯口旁边,像秤砣中间的支架,平衡着两个车间的生产与生活,而作为工厂打理者,他需要从中周旋和操盘的事情众多非一。

当然此后数月间刘羽凡在这里的衣食住行,埋头苦干,也在慢慢知了张德厚的生存伎俩,他是个面面俱到的完美主义者,为达到厂区业务地平衡运转,他迫切地证明着自己,需要更加平步青云的地位,需要更加蒸蒸日上的声望蒸蒸。为了取得成果,他果敢地展开他盘算已久的计划,有意无意地排挤老员工,源源不断地招揽新员工——有老乡来他这里应聘时,他极力挽留,应用他本身不大的特权,来稳固他的明天。

此举无可厚非,老员工大多数对他印象不好,甚至有些已是厌恶不已,好是一个循环,不好也是,无非一些特殊利益关系。

一个隔断玻璃墙小房间,小而方,活脱脱一个卡在大树裂缝中的小草窝,它显得十分滑稽可笑,就那样拘谨地独立在那个角落,说它灯火辉煌吧,又显得粗糙简陋,说它庞大吧,它的周围一片皛旷。它就那样矛盾地卡在那里,黄渍的玻璃面,证明了它真的已经卡在那里漫长岁月了。我猜它一定不想再坐落于那里,我敢肯定这个猜想。

因为它四角的倾斜程度一直加深着,塑料槽做的底座和框架,总有脆而不坚之感,瘦骨嶙峋的支架,看着似个弱不禁风的病人,扣其上的玻璃面泛着浊暗色。简陋的办公室陈列单调,这和“轮椅”相似的房间缓缓地拖着里面不再年轻的领导们,慢悠悠地老去。

三张长桌沿着一束墙一条线不断往里排,像大面包里浅黄的奶酪,均匀的层次排列着,间隔的空间上谁也不曾“侵略”进另一方“领地”丝毫,桌子前的领导们彼此有着间距的相安无事着。另一墙边是两张大木柜,最便宜的木料合成板,边边角角不规则的钉子线,大部分连涂料都没用,做工粗砺,当然所有的不精致正是它需要融入环境的。

“我看到一个领班斜躺在座椅上,埋头于电脑前,不知道在倒腾着什么,他看着有三十出头,高个头,向右撇的短发,红白格子的短袖衬衫,牛仔马裤,脸盘瘦瘦方方,浓眉大睛。我们进门后,他漫不经心地瞅过来,看到张德厚时喜笑颜开,同样笑脸相迎地客套了几句欢迎我们的话语,而后继续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数据,计算着什么,大家的神情中满是客气,少了一种无言的真挚。

张主任坐在靠门第一张长桌转椅上,我们坐在他进门就放好的两张木凳上,凳面油亮的发着光,把我的面目全然映去顺便折射地清晰透亮,眼底不禁有了些慌乱之色。想必这是刚刚他在路过门口时,细心周到地挑了两个最好的搬了过来,如此下意识之中,眼疾手快的举动,可以说驾轻就熟,估计在之前已有了不少人来毛遂自荐。”

“怎么样,车间情况大致了解了吧。”

张德厚的眼神细细地打量过去,对视着刘羽凡,他不禁流露出心虚的神情。

张德厚接着说:“既然你已经做这行有数月时间,操作电脑横机上应该能做到得心应手了。”他在尽量把粗沉的语调舒缓些地说道。然后左手摸着下巴似是而非的目光看过去,又透过窗面看向车间,可清晰地看到员工的一举一动。张德厚的眼神没有太多情绪外放,平静的像一弯深邃的没有波澜的湖面,一切在他心底似乎有了些底。

当然他们说得有三四个月的工作阅历是敷衍他的,年轻人在外求取工作时,最好是照着最好的方面去说给应聘官,让对方感觉上心里边还过得去,真诚固然重要,却也要因势利导,一切合理着目前常规才最为重要。

看向张德厚衡量的目光,刘羽凡下意识挠着头,他实在不知该当如何表述才恰当,不至于词不达意,说到操作的技术方面,他深感差强人意,仅限于稳定机型能熟练的看护三四台。为了坚定个人决心,他只得硬着头皮对上张德厚量忖正定的目光,声音干涩地说:

“车间流程算熟悉了,操作机器是可以的,就是还有点不通透,需要适应时间。”

“适才走了一圈下来大吃一惊,他们大都看护八台机器,就像一只骡子拉着好多架子车,时间久了牲口也会累得松松垮垮,何况人的各种工作量掺杂一起属实不少,这,,底气属实不足,心中无数,直打起鼓来。”

“上手会很快,只要勤勤恳恳,下功夫,定然可以做到后者居上,给我时间,跟上大家伙不是问题,我有这个信心!”像是为自己鼓鼓气似的,他用右手狠命地捶了捶左胸口,表达出胸有成竹之状,他也不知从哪里蹦出来的自信,反正想到了就说了出去,他想着麻缠事先放其后,应付了眼前再说。

徐婉婷坐不住了,赶忙站起来笑盈盈地打着圆场,说:“是这样的啊,小羽他中间停了两个月左右,回家了,没在那个厂子一直做着,现在从家里回来从新进了这里,一开始难免会手生,可能需要磨合一段时间,先让他看的机器少一点就行。”

“婉妗子如此期望这里接纳我,为此语气都放得轻柔了许多,她流露着恳切的目光,我一直在作坊里吃喝住行,寄人篱下的滋味,心余力绌之感,让人身心交瘁,总是这样依附在亲人身旁,终究不是个事,不是小娃了,有些事勿需他人多言,应有自知之明。

俗话说‘人,知进退,明始终,关系往来之间,方才显得长久而自然’,小作坊开张不到一年,这家亲戚家境未见殷实之象,少张吃饭的嘴,少个操心事,他们必然喜闻乐见。不用他们说,我也清楚该自己走出去了,生活的路,走一圈还是要回归自身这道关卡,然后才有了更为恒久的茁壮成长,青年人唯有饱谙世故,才可成就真正的人中之龙。”

张德厚点点头心领神会的笑了笑说:“哦,这样啊,也可以,看几台都行,正好厂里也在招学徒工,就是工资会少点,你们看?”

“他们定是极缺人手,明眼人乍一看都心知肚明,工人们大部分看护八台机器,显得忙忙碌碌,这里按件计工资,为了工钱!这样的生活,时间久了,工人们大都甘心情愿,总感觉,这计件的标准不怎么高,甚至于有点低,工人们手头的活计周而复始,少了杂乱想法多了循规蹈距,忙起来也就没太多花花肠子,我心里却在七上八下。”

刘羽凡只得迎合着说:“嗯,对,慢慢适应一下,会逐步上手更多,一开始学徒工的身份不介意,一定会在短时间内成为熟练工!”他说完后,眼神异常坚定和明亮地看着他,目光灼灼,看得张德厚不得不暂时移开了视线。他太想证明自己!一颗种子长成不断发叉的树苗,而后总是不见新芽的萌生,总是小小姿态,拦不住更多雨滴和阳光,实乃生命最痛苦境地。试问谁会想这样窝囊着生活下去,他需要给自己添加勇气!

“古有项羽巨鹿破釜沉舟,今有我桐乡力争机工!有份工作可以挣钱了,独立生存了,这些就是眼前最真切快乐的想法。有些生活实在受够了,就必然要去改头换面,想到这一面,瞬间放下了所有隐忧,管它呢!先试着把生活“支楞”起来,就行!”

张德厚看到刘羽凡如此坚毅的眼神和果敢的语气,与一种文艺气质莫名冲突之感,让他诧异了一下,他的眼神游移了一会后,说:“可以,那就留下吧,给你七天实习期,证明你有能力很快适应它,好好学习,好好加油吧,当然话也是说在前面啊,太差劲,我们这里可是坚决不收的!”

张德厚盯着刘羽凡看了好一会,突然坦露出淳朴的笑脸,方正脸旁上几条弧线微微地鼓弄了出来,像一条条起伏的小山丘蜿蜒在白净的眼睑下。眼角细微的皱纹隐藏着诸多往事过后的心酸历程,他站了起来,重重地拍了拍刘羽凡的肩膀鼓励着。

刘羽凡忙不迭地憨笑着急忙回道:“好的,一些规则,都知道的。”

张德厚快速地伸出右手,表示热情地留下了一个老乡,圆脸盘上绽成了一朵花似的。

“好!那就先留下吧。”

张德厚话音未落,刘羽凡也急忙伸出手迎上,两只手轻握了一下。

刘羽凡神情激动地感谢地说:“谢谢主任。”张德厚摸了摸他的头回道:“没事,好好干,尽量做好它。小伙子风华正茂,未来定是可以独当一面,我看好你!”

刘羽凡马上对着二人露出最灿烂阳光的笑脸,接着,低头的瞬间,再次爬上心事重重的面容,他安静地站着,心中天旋地转茫然于天地之间的浮萍似的,遨游心海中,一片无声的虚妄无垠,他心中并无半分欢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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