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底的大理，正是最好的时候。

        因为是短途旅行，所以没有做什么特殊的准备。箱子很轻，就是两人的换洗衣物。只是看着两个人一个箱子还觉得有些奇怪——从来觉得恋爱没所谓的我，竟然如此“堂而皇之”就踏入了一个原本不那么热衷的环境。上次和H出行还是12年暑假，那时候别说箱子，就是连房间也是分得一清二楚。大理我去过好几次，所以攻略什么一概没做。唯一花了点时间准备的就是预订房间。新城肯定是不考虑的，老城里又怕太嘈杂。可是不住这两个地方又害怕出行不够方便。还好最终有了个完美的选择，就在古城不到十分钟的一个小村子里，新开的一家客栈，正好就临在洱海的旁边，背后离不多远就是苍山。毫不犹豫拍下一个海景房，一室一厅的格局，还陪着一个L型的大阳台。

        鉴于H从来没来过云南，我们决定坐大巴前往大理。如今的公路状况很好，大巴因为提前一天买票，买到了第一排，前面就是一大块玻璃，除了上午太远略晒，视野和景致都很好。路过陆丰和楚雄的时候，也和H分享一些之前到这里的趣事，三四个小时的车程很快就过去了。午饭是我们自带的芝士球——大巴安排的午饭太糟糕，索性没吃。反正前方就是大理，哪里还愁吃不到好吃的。

        到达大理天已经擦黑，客栈为我们寻好的车子已经在汽车站等候——这实在是极贴心的服务。包车的师傅熟悉地形，轻车熟路地就把我们带到了客栈门口，还热心地帮我们把箱子抬到了前台。因为是晚上，外面的风景已经完全隐没在黑暗中。村中有村中的好处，就是夜晚足够静谧，没有喧闹，更没有酒吧的嘈杂。只在一片黑暗无际当中听到洱海的水拍打湖岸发出的有规律的声音。天上挂满的星星，月亮很小，所以星光特别明亮。在远处星星消失的地方，是一片空濛濛的黑暗——那里大概就是大山了。

        已经向前台约好了第二天的行程，所以当晚可以放心地休息。我们在水声中入睡，同样也是在水声中醒来。高原特有的热烈的阳光，已经投过白色的窗纱，从深蓝色厚重的窗帘的缝隙中漏尽了房间。阳光被窗帘收拢成一束，期间微微飘着写闪亮的颗粒，又在地上投下不规则的光斑。揉着眼睛拉开窗帘，立刻被扑面而来的美景狠狠吓了一跳：离岸不远的湖水是一片浅蓝，水下看得到飘扬的水草和长着青苔的卵石，在靠近客栈的地方，水已经是完全的透明，和远处深蓝色的镜子一般的洱海中央，形成鲜明的对比。阳光热烈得让人睁不开眼，在水面上投下破碎的光纹，晃眼处，真不知是水在荡漾还是阳光在抖动。远处的山被笼罩在迷迷蒙蒙的水雾中，只能见一些淡淡的轮廓，青蓝色的，大概是蓝色的湖水腾起的蓝色的烟雾。客栈在水边搭出一个宽广木质的平台，随意放着几幅桌椅。平台旁紫红的的三角梅开得正盛，是湖光山色中唯一的暖色。颇有点睛之效。

        第二天的行程很简单，包车环湖一周，在著名的双廊午餐，最后停在三塔。包车最大的好处，就在于自由，可以在任何想多看看的地方停下，并且不用承受烈日的炙烤。洱海边的道路，大概少有车走，大多是些骑着租来的自行车的年轻人，所以半个路面都被当地人占去，充作晾晒的好场所。现在不是收货的季节，所以没有看到作物，但是路面也没有空闲，晒满了洱海里打上来的银鱼。原本半透明白色的小鱼，经过太阳的考验，颜色开始微微泛黄，身体慢慢卷曲，在车开过的时候，可以闻到一股淡淡的腥香。洱海旁的村子如今还是安静的，土坯的房屋外挂着两串晒干的红椒，屋顶的烟囱里冒出淡烟，趁着屋旁篱笆架上的青翠的瓜藤，非常有生活气息。想想看，住在这里可真是舒服，对着洱海这样一方水土，再远处就是苍山。春夏秋的苍翠和冬季的积雪，为整个洱海的景致带来变化。清晨，白云从林间升腾，最后化作一块白色的头巾，顶在苍山的山顶，成为飞鸟路途上绝佳的背景。

        我们并不喜欢双廊——这里的风景是很好的，因为可以同时看到洱海和苍山，然而却被开发破坏得太厉害。四处是新建客栈扬起的烟尘，因为临水开了一拍酒吧，所以这里的洱海里漂浮着大量的垃圾和浮萍。继大理古城和杨丽萍之后，双廊再次成为了一个符号，被人为了随之而来的利益，为所欲为。我们听从包车司机的建议，在双廊找了一家连当地人都称赞的白族菜馆解决午饭。奔波了一上午，现在显然是饿了。面对着大部分由野菜构成的菜单，H直接投降，把点菜重任交给我——酸辣鲫鱼、银鱼煎蛋、海花菜汤、米饭随意——最为地道的白族菜肴，配着大理特产的“风花雪月”，真是绝美。我先前还担心H吃不了辣，等到一盆洋红色的酸辣鲫鱼端上桌，我就发现担心纯属多余。鲜活的鲫鱼冷水下锅，配上白族特爱的嫩黄色的酸木瓜和本地的红辣椒，慢慢煨煮入味，起锅前加入大葱。辣椒的啦，木瓜的酸，鱼肉和鲜甜和葱姜的辛香完美混为一体。颜色也诱人食欲，红黄绿白，样样都有。连H这个平时不爱吃鱼的人都大呼过瘾。等到被辣得一头汗，金黄色的银鱼煎蛋和碧油油的海花菜汤正好上桌，被浓重的酸辣一衬，这两个菜都显得分外清淡，带着微微的水腥气，解辣解暑刚刚好。大理的啤酒很赞，特别是“风花雪月”，酒色清亮，入口淡爽，再经过冰镇，简直没有比这更好的了。我是不用米饭的，酸辣鲫鱼里配了云南人最爱的土豆，正和我的口味。

        直到晚饭前回到大理古城，我们才发现大理古城已经是嘈杂得不成样子，只有在主街旁的大理图书馆和其中的几株大树，还微微透着些古朴沧桑的影子。正是晚饭时候，图书馆的院子里只有几个小孩在玩耍，有点凄凉。找了一家老店吃了一碗鸡丝米线，等到正式的晚餐我们已经什么都吃不下了，只要了两盘沙拉，补充一下维生素就打道回府。今天太热，被骄阳烤了个透彻，明天上苍山，新修的大索道，可以直接到洗马潭。

        直通洗马潭的大索道是苍山三个索道中最年轻的一个。据说其能直接跨越大峡谷，把游人送到海拔将近四千米的苍山深处。虽然索道起点在一个不伦不类的天龙八部影视城中间，但路途中壮丽的山色依然能够值回票价。近距离的接触，才知道苍山为何以“苍”为名：它太绿了，不是河面上无根的浮萍，也不是阳光下清新的草地，苍山的绿色，是由千百万株大大小小的树木集聚在一起。他们在土地里盘根错节，在天空下枝叶交错，或浅或深的叶子的颜色混合成一种大山才有的壮阔。那是怎样的一种绿色啊，像火一样的热烈，又像湖一样的深沉。和着大山高耸起的筋骨，绿色不断地扩张，肆意展现自己的霸道甚至是粗暴，就连山间的水，也变成碧油油的颜色。山石被染绿了，小径被染绿了，就连血红色的深沉的土地，也覆盖上一层幽幽的绿意。最好的是有云的时候，太阳透过云层，把斑驳的阳光不均匀地洒向大山，于是绿色便有了某种层次，在被阳光照耀的地方，变得柔和起来。不过柔和只是假象，就连高原炽烈的阳光都无法穿透层层的绿色。于是阳光只能随着山坡，费力地攀爬。越接近山顶，植物就越是矮小，树叶也渐渐变得稀疏。石头和土地第一次能够冲破绿色的束缚，直接接受温暖的阳光。可惜凛冽的山风又吹散了仅有的那一点暖意，如玻璃一般透明的山泉更是增添了寒冷的深度。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中，绿色退潮了，代之而起的是白色和淡黄——那是漫山遍野的高山杜鹃，就在冰凉的山顶恣意绽放。

        洗马潭很小，水很清澈。从名字上来看，当年应当是有人走过，在此洗马歇脚的场所。将近四千米的海拔，H已经略感头疼，我们只能放慢速度，随着木质的栈道缓缓攀行。不知当年的马帮，是否也是在海拔高处缓缓攀行。穿越在波涛起伏的大山之间，路标除了头顶的星空，恐怕就是沿途这一个个小小的水潭。这些小水潭像是旅途沿线被遗落下的珠子，只要能找到它们，就能够继续前行。真是佩服当年第一个穿越大山的人，不知他是否是听着早已失去的传说找到了通向下一个起点的道路。

        从苍山回到下关，我们搭上了晚上的火车。火车在黑夜中奔向昆明，带着我们回到那个被称作家的熟悉的地方。在车轮与铁轨的摩擦声中，我们缓缓入睡，高山上的杜鹃花变成一个个小小的光点，消失在睡眠的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