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寞和孤独是两码事。
在时间巡讲会的会场有150人,百分之九十五是女人。叽叽喳喳地扎堆说不完的话,听着我有点儿头疼,有时候要闪远点否则毛都要竖起来。需要履行组长义务的时候我侃侃而谈,关注每一位组员,任务结束马上切回自己秒变高冷。我想起,我会刻意拉开与别人的距离,排队的时候太近或者被碰到,我都会很难受,感觉边界被入侵。我知道我过分敏感,但我就是这样。我爱独行,爱享受寂寞。聊得火热又如何?就不孤独了吗?多年了,我已经放弃。
曾经我为了避免成为一个怪胎,假装合群扎进人群里,摆脱得了寂寞,又岂能骗得了自己?现在的我心安理得做一个怪胎,安静地守着自己的边界。
那个孤独的自己周围,有一个结界。
我一直没有意识到,我居然结了一个结界。既保护了自己,也把爱的手挡在了结界以外。直到我完成了孤独小孩的团体疗愈,和认识不到三天的小伙伴差点坠入爱河。
孤独小孩疗愈是一个团体场,因为情绪会蔓延开来,那正是设计这个场的人要的。灯光被调到最暗,音乐舒缓而忧伤,配合精油的勾人心魄的力。
同学们开始找自己喜欢的搭档,就我这怪胎,我一开始就放弃了,我准备站到台上作为没人要的后补去,这时候小凡冲上前,一把把我拉下来,我说: 呀还有人要啊。
我和小凡搭档,她个头有1米7多,像个男孩子一样飒爽,刚好我的头能埋在她的胸口。刚开始老师说先做孤独者的人举手,我就指了她。她问为啥?我说最近处在退缩型号,而我知道她是前进型号,至少此时是。
灯光开始调暗,音乐缓缓响起。孤独者坐在地上,头靠着埋在膝盖中间,深深吸入精油,跟着老师的意识引导,跟自己最不被理解和支持,最孤独的感受连接,让自己待在那个孤独的感受里。小凡开始抽泣,老师引导着孤独感的加强,愤怒的出现,孤独者开始启动那个坚硬的结界。老师引导支持者开始触碰者触碰孤独者,孤独者开始把支持者挡开。此时的我早已泪眼模糊,小凡只是轻轻地摇晃身体甩开我的手,我就已经感到刺痛和失落。曾经的我在触碰超级老结子孤独者的时候,被他推开的那个情形,历历在目,推得我几近摔倒,牙齿把嘴唇咬出血印,可我还是没有放弃。老师继续引导支持者,不要放弃,换另外的方式,继续温柔地触碰孤独者,连接她的感受,用爱的力量抚摸她,静静地支持她,观察孤独者慢慢接受支持,继而拥抱她,在她的耳边呢喃: 我在这里支持你,就算你推开我也不走,你推开我一千次,我也会回来,我就在你身边,我在这里。此事我怀里的小凡仿佛被另外一个人附体,一个我知道孤独了几辈子的人,如果此生我再放弃,那要几世才能终结这孤独呢?小凡开始慢慢抱住我,我轻轻抚摸她的背,她开始变得柔软。我感受到她的信任和倾诉,被支持后的丰盈轻松。这一轮结束后老师引导大家互相拥抱。小凡说,谢谢。我说: 我会一直在的。
第二轮,大家转换角色,我做孤独者。我给小凡打了个伏笔,我说你做好准备啊。我知道,我有多少愤怒。老师引导孤独者坐下,与自己的孤独感连接,可能是场的作用,我头脑里闪过从何小到大无数孤独的场景,没有人试图懂我的内心,我的哭喊被压制,没有人给到我支持,我只有被要求做这些那些,当做一个机器,还有那些被误解被拒绝的场景,声嘶力竭地想要被理解真心却又被甩开的时刻,心碎成了一瓣一瓣,我看见自己周围那个暗黑的结界。我双手紧握,不断颤抖越来越愤怒。老师引导支持者开始触碰我,我的后背被碰到的那一刹那,我本能地用结界弹开了她,那个结界只容得下我自己,那个入侵者让我好恐慌。老师引导支持者继续尝试,可我的结界不断反弹着,几乎是自动的,然后我不断往旁边撤,我感觉她好像要放弃了,突然好绝望。但老师的引导下,小凡抱住我的肩,我的双手开始慢慢松弛,抖动的后背慢慢平静,我享受她的抚摸,她在我耳边说她不会走,老师引导者孤独者,要做出选择,是选择继续堕入黑暗,还是选择勇敢地相信。老师引导支持者把孤独者扶起来,我刚好够到小凡的胸口,那时小凡不是小凡,就像从前,我把头埋在他的胸口,像个小女孩一样哼哼。小凡说: 我很开心你能这样。我说,谢谢小凡。
结束后,我们几个小组进行交流。我听到有的伙伴说,没感觉快要睡着了,那要是前一阶段的我,也很难跟自己的孤独触碰,那个禁忌的脆弱地带。小凡说她感觉到我强烈的攻击性,如果不是老师的引导,肯定放弃了,我说,我感觉到强烈的入侵感,我不确定那时支持还是入侵,所以本能地反抗。
小凡单独问我,感觉怎么样?我说很爽。她的眼神里充满了依恋,她在交流的时候说把我当成他爸爸,我知道她在继续对父亲的依恋。于是,我知道虽然让会她失望,但我们的爱并不在同一条水平线上。
人世间的真爱之所以稀缺,是我们没有被教会支持与被爱的能力。
我们被教会入侵--不断地扭转别人,要求别人该如何如何,符合什么标准;
我们本能地做着结界--这是人类进化了上亿年,自动在运转的防御系统;
我们本能地愤怒--因为经年累月被压抑后堆积如山无处释放的攻击性;
我们自然地放弃--被推开的手已经伤痕累累,有多少人能承载地聊这份拒绝?
好像只有万分之一的机会,孤独能够被终结,冰雪能够消融,结界被打破,一个人从孤独的黑暗中跃出,走入全新的阶段开始创造生命的奇迹。只有万分之一的机会,一个全新的物种才能够得以诞生,具有自我进化的能力。
人类灵魂最深处的渴望就是被爱,被支持,那是自我进化的唯一养料,缺乏养料的进化,会把生命榨干。
在练习中有老师的引导只是做一个演习,真正真刀真枪的终结孤独靠什么呢?哪有这么快就打破结界的?只有不断地去试,不断暴露出结界保护下的软弱内在,去迎接抽打。
正常情况下谁会为这万分之一冒险?不会。在舒适圈里能多待就多待吧,我并不忍心看到那么多软弱的内心被抽打后的血痕。
可我已经无可退路,本来就是一个怪胎,要么做个孤独的怪胎然后郁郁而终,要么走上进化的险道,还有一丝希望成为新物种热情地活着。我根本没得选,只能忍着剧痛,踏上终结孤独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