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第三个周末,是父亲节。对于父亲,我久难下笔,这笔尖的轻盈,无法承载父亲背后的重量。
我出生在月亮山底下的一个小山村里,那个地方靠天吃饭、十年久旱。极度恶劣的生存条件和极其稀缺的发展机会使得这里的人们被称为“穷山恶水出刁民”,也被有心人在这里寻找刁民所在。我的祖祖辈辈就是这样走过漫长的岁月。我们哥仨也是在这样的环境中成长。
父亲的车,记录着这些岁月的过往。
自行车
升初中的时候,父亲托关系把我转到二小参加县城的初考。我也是那个时候首次知道,原来考试还要学号、试卷还有装订线、名字还不能写在正面,很有意思。
县城距离我们家有40公里路,周末回家和参加考试的时候,父亲骑着他新买的28飞鸽自行车捎我。那是我记忆中仅有的几次坐在父亲的单车上。
当时的我就不精明,初考时在语文考试中,作文写着写着就很困,大概打了十分钟的盹后,才完成的作文。同样,坐在父亲的单车上,看着沙路上脚下的沙子刷刷的往后退,很美、很舒服、也很困。迷迷糊糊的就开始打盹,然后身子莫名其妙的就向前倾,然后就猛然惊醒。
80里路,除去上坡人走的那部分,途中发生过好几次惊醒事件,后来也坐别人的单车,但没有犯困过。
有一回是坐在父亲的单车上去归还我拿的别人的坏手表。那一路,话不多,现在只记得一句话“你不好意思去还的话,我陪你还走”。
当我们哥仨都上中学的时候,这辆二八自行车,成为我们周末回家专用车。
有一次下雨夹雪,地上有冰溜子,北风扬雪,没法骑车。天黑我和我哥才堪堪到家,父亲把我和我哥骂了一顿,把我弟弟狠狠的骂了好几顿,现在想起,倍觉温馨。
父亲的单车就在我们上中学的十多年里完成了它的使命,现在放在偏房,成为我们长久的念想。
架子车
父亲的第一辆架子车,何时进入我们家已回想不起,应该是小学时候。三滴水小学离我们家很近,小学上面的山上和对面的山上有我家的地,有时候课间还能看见父亲拉着架子车干活。
那时候,春种、秋收架子车功不可没。月亮山的山路不好走,拉粪、拉粮食的时候上坡靠驴拉人推,下坡全靠人的手劲。
我很愁干这个活,一趟下来我就得喝一大缸子凉水,然后来个葛优躺,迷糊半小时。
在我迷糊的这段时间里,父亲需要把东西卸下来堆好,抽空干点其他活。
我感觉这个活实在是受不了,于是我寒暑假主动承担放驴放羊的活,这个工作走的更远但可以不出力。
现在想起,在那些农活里,我们哥仨都有偷奸耍滑的行为,而父亲不得不干。
父亲的第一辆架子车没用多少年就不好使了,后来新做了一辆架子车,钢管的梁、钢条的架子,美的很,邻居用时喜欢借这个车。
架子车的二十年,是经济腾飞的二十年,很快村民们有了三轮车。父亲的架子车,后来渐用渐少,现在父亲仍然有用这个架子车,而且依然好用。
我们在倒雪时也有用到。
三轮车
中考结束的那个暑假很长,要到秋收才上学,也是在那个时间里架子车渐入历史,三轮车火热了起来。
当时我舅有个兰驼三轮车,那一年拉粮食真是飞快,一天可以跑4-6趟,装的又多,人还轻松。
三轮车拉粮食让我很不舒服的地方是,兰驼三轮车只有一个驾驶座位。拉粮食显然不是一个人完成的事情,于是另一个人需要坐在车顶的粮食上面。我坐的次数不多,非常难受。
月亮山的大部分山路中间有雨水冲刷的小沟,三轮车走在上面别提多别扭费劲,一摇三晃,每坐一次,感觉我要掉下去,心惊胆战。因此,三轮车拉粮食这事情,我能躲就躲。
2000年,父亲买了一辆双力三轮车,有两个座位,方向盘式的。从此,我们家再也不用叫别人的三轮车拉粪拉粮食了,也是在那个时候,我们哥仨基本上步入大学殿堂。
2015年,十一假期,我们全部回家挖土豆,父亲很高兴。三轮车的方向感觉不灵活,父亲就到镇上修,准备换个新的传动杆。
修车师傅看了车后,建议不换,说“你这个车还新的很,配件也基本上是原装的,不要换了。现在的配件没有原装的好,这个问题小修一下就能成,换大件可惜了你的新车”。
瞬间感觉这个已用了十几年的三轮车功劳好大。
其他车
父亲有个弯梁摩托,雅马哈牌子的,比老幸福摩托晚几年出现的那种。现在我估摸着应该是跑过万公里了,我们不骑。
父亲也就是偶尔上街用一下。即便是上街,也喜欢开三轮车去,他觉得还是方向盘的稳当,再说多了一个轮子。
现在,我估计,那个摩托车应该快放坏了。
2014年,父亲第一次坐飞机去北京旅游,买了很多北京的纪念品,拍了很多照片,现在我们回家抽烟用的烟灰缸就是鸟巢版。每每用这个烟灰缸弹烟灰,感觉就是比烟盒拼的好使,还耐看。
父亲还没有坐过海船,我们想着,啥时候我们一大家子人去威海转转,听说那里有船。
2017年春节,家族里小汽车突破个位数,当上坟的车队路过行人的时候,也会引起观望,我开玩笑说,别人拼爹,我们拼车。
父亲想了一会儿,说“我也想弄个一两万的夏利开一下,关键是么驾照,也不知道现在我还能不能考驾照。要是有驾照,把你爷爷、你妈拉上上街下馆子。”
“你们三个走出大山,还上了大学,在庄里,这个算不算拼爹?”
以此纪念,2017父亲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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