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没有人告诉你

1.

刚爬出楼梯口,就见窗台上坐着一团火,热烈得“噼啪”响。

那是赵美丽,一身红彤彤的运动服,一双白球鞋,一袭短发,白胖的圆脸有些婴儿肥,小眼睛笑成两道缝,右手拿着一桶爆米花,看见我,扬起手臂,扯着嗓子,“小燕儿,这里!”仿佛我离她十万八千里。

每周这节课,这个地方,都要被赵美丽"千里传音",走廊里所有人都知道我叫“小燕儿”,是她闺密。

我懒懒的走过去,"拜托,哪里像个女生的样子?"她傻傻一笑,指指我怀里的《红楼梦》,“拜托,哪里像个理科生的样子?”

没错,这节心理学选修课,是我们物理系和他们计算机系一起上的,教室在八楼。每次都要等走廊里人满为患了,才会有人来开门,而每次门一开,学生们都风起云涌般挤破门板。美丽从来不会老实呆着,她又站出来,扯开亮堂的嗓子喊,“大家不要急,排好队,这边的同学,向后排一下。”在她的疏导下,大部分同学都安静的排队,也总有几个女生斜几眼,讨厌这样的强出头。我讨厌被那样的目光斜,却直直的站在美丽身边,无比坚定。最后,我进门,她关门。

“招聘会去看了,怎么样?”她边问边从书包里拿出几本小说,扔到桌子上。

“没戏,南也跑了,北也去啦,不是人家没看中我,就是我没看中人家。简历也投了不少,都石沉大海。就好比相亲,也要有眼缘,茫茫宇宙,遥遥无期。”

“既然不去外面跑了,先解决个人大事怎么样?”她不怀好意的笑。“我给你介绍个对象吧!”美丽向我使个眼色。

“相亲?”我惊讶的捂住自己的嘴,什么年月了,还相亲?

“相亲有什么的?难不成,我给你俩制造一场偶遇,然后说,他对你一见钟情?”一时间,我却不知如何反驳,打开《红楼梦》,埋头看起来。心里忽然乱乱的,大四这半年仿佛下了好多雨,春愁难遣,黛玉也不及。美丽呢,拿起她的口袋书,会霸道总裁去了。



2.

北方的初春,傍晚还有些瑟瑟寒意。时光广场灯火通明,我滑了几圈旱冰,坐在石阶上休息,手指微凉,随即紧了紧衣领,正了正耳机,仍然单曲循环,水木年华的《完美世界》。时光如流水,一切都那么平静,在夜晚静谧的星光下,在昏黄朦胧的路灯中,一切都是那么美好,遮掩了即将毕业的焦躁,抚平了走南闯北的动荡,安慰了四处碰壁的伤口,饱含着对象牙塔最后的留恋,涂画着未来的美好蓝图。

我站起来压压腿,吹着冷风,翱翔在广场。“不知日落又升,多少个夏秋,不知我已经要,奔跑了多久,我从出生就在寻求,爱和自由……没什么能阻拦自由的天地……”擦肩夜跑的女生,偶遇树下甜蜜的恋人,越过排球团队……有欢笑,有沉默,有拼搏……

不知多久,广场上人渐渐少了许多,排球队散了,男生恋恋不舍的送女生回宿舍,只有一个夜跑的人,若隐若现,有些寂寥。我依旧坐在台阶上,看着“时光”两个字隐没在黑暗中。

突然,一声救命,响彻天际,我循声望去,台阶侧面的陡坡上,一个身影张牙舞爪冲下来,显然,他不能控制他的方向和速度,脚上的旱冰鞋严重偏离,轮子两侧的钢翼,生生在水泥地面上划出串串火星,犹如脚踩风火轮儿,一头冲进花坛,栽到草坪中。随即叫苦连连,哀声四起,不知道的,还以为多少人在一起打架。我静静的看着,听着耳机里唱“go with me,...fly with me...”,不禁一笑。

那人躺了半天,才坐起来。扬着胳膊喊,“快来扶我一把。”我定定的看在那里,半天也没有人过去扶他。我纳闷儿,四周环顾一下,“美女,喊你呢!”这时我才意识到,广场上只有我们两个人。本能的,我没出声,也没过去,而是站起身,滑开了。继续围着时光广场绕圈儿,谅他这样笨,被甩开老远,那人影儿站在台阶下,大喊“师傅,师傅,收我当徒弟吧!”我心笑,这是“八戒”吗?仍然滑开去,视他如空气。谁知他追上来,像个尾巴跟在后面。我有些烦,说:“我不缺徒弟。”“可我缺师傅啊!”“那你练吧,我要回去了。”

他刚要叫我,只听有人喊“小燕儿!”美丽在台阶上招手,我赶紧滑过去,她叫我坐下,笑说:“我买了烤冷面,这家最好吃。”我吃了一块儿,问,“这么晚还没回宿舍。”“在学生会刚开完会,你呢?”我没回答,反问:“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她顺口说,“路过。”这时那人影晃过来,“师傅,你滑的好快,”在微弱的灯光下,才有些看清,他一米七五左右,修长的身材,面容棱角分明,眉毛黝黑,一股英气。眼眸不大不小,看着面善。他见了美丽,说:“嗨,你好,这是我师傅。”美丽咯咯笑,“嗨,你好,这是我闺蜜。”我一脸疑惑“你俩搞什么?认识吗?”他俩异口同声说,不认识。我说:“那就是认识喽!”他俩同时摇摇头。我嘟囔一句,无聊。起身,顺着陡坡,滑回寝室。

3.

南北各地,招聘会的消息不断。班级里,同学们纷纷谋出路去了。美丽与男朋友去山东赶招聘会了,自习室的人寥寥无几,留下来,除了要考研的,就是已经签了约的,闲逛的少之又少,像我这样毫无所获,守株待兔的,也屈指可数。

这个时期,读书心不在焉,整日无所事事却又惶惶不安。本地的招聘会也去了几个,大多高不成低不就,仿佛自己百无一用。空闲的日子,我在校门外一家话吧做兼职。这家话吧在半地下,楼上是理发店,旁边是租书屋,对面是发廊。话吧足有二十平米,面积狭长,进门右边,对窗是一沙发,窗台上面放一台收费计时器。进门左边,背对背两侧共十台电话,中间只容一人通过,除了放学时间,话吧通常很安静,我索性不去自习室,一天全在话吧中度过。

这天中午,人潮刚过,我坐在沙发上,把双脚支到窗前,边吃外卖边晒太阳,看着窗外人来人往。远远的,看见了他,是我和美丽在一次聚会上认识的。三年来,也只是见面打招呼,早已忘记姓名。他径直路过窗台,蹩进租书屋。我心想,这个时候还有心情租书看,也是个心大的,租书屋里的书,我在两年前已经拜读过,文学,言情,武侠,就是没有他们数学系专业书籍。正无聊的想着,他拿着一本书,竟开了话吧的门。我惊讶的说,嗨,你...打电话?他有些不自在,哦,不,路过。我笑了,他站在门口不知所措,我让他坐沙发上,他坐在较远的一个椅子上,手里翻来覆去抚摸那本书,我没话找话问:“你借的什么书?”他说,《平凡的世界》,路遥的。“嗯,不错的一本书,现实主义,原本以为生活轻飘飘的在云里,这本书读一半,就脚踏实地了,再读下去,就变成在泥淖中前行。”他笑了笑,低着头说:“这本书我还没看过,不过之前看过他的一些短篇。”“他的短篇,在这本书里几乎都能找到影子,有人说,一个作家一生只写一本书,之前都是练笔。”

他翻开书看了几眼,有些心不在焉,又合上,问我怎么没出去找工作。我说,前一阵去了盐城,南京,回来又顺便去了长春,包括牡丹江,也没找到。先休整一段时间,在附近找找。他说,他哪都没去,只想在他家乡附近找工作,离父母近。

对于一个男生,能想到父母,很不易。他说,父母在,不远行,他是长子,有照顾父母的责任。我说,你也可以带着他们一起走啊!我认为这是理所当然,没想到,他低下头叹了口气。我不太理解,突然觉得,我仍然飘行在云端,而他,是《平凡的世界》里蹦出来的。见过大四毕业因分手哭泣的,见过因找工作心浮气躁的,见过迷茫看不见脚下路的,第一次见过因为父母而承受之重的。日影西斜,话吧里有些暗了,一抹红霞映在墙上,却很刺眼。想着各自心中那抓不住的红霞,我们默不做声,他站起身,来到窗台前摆弄着那台收费器,恰好有人来打电话,他帮我收了费,便走了。

4.

第二天早上,地上铺了层小雪,我早早来到话吧,打扫门外荒径,又在屋内擦抹机器。门忽然打开,一股冷风夹杂着冰晶的碎屑吹了进来,我转身,见是他,口中呼出白气,眼镜上一层白霜,消瘦的面庞有些发红。他跺跺脚,搓搓手,从衣服里抽出《平凡的世界》,放在窗台上,说,快读完了。我很吃惊,这是一晚上没睡吗?只见他脱了外衣,拿起书坐在沙发上,读起来。读得并没有多快,但是聚精会神,一副文弱书生的样子,伴着晨曦,有些美好,如果穿一件白衬衣就好了,我这样想着,转而一笑,继续打扫。

话吧里就这样安安静静的,仿佛过了好久,也仿佛只是一瞬间。一时间,忘却白昼的喧嚣与不安,忘却黑夜的疯狂与迷途,忘却时光催促,忘却美好的希翼,忘却过去与现在……直到窗外人声鼎沸,直到窗外车水马龙,直到对面发廊小哥打开音响,满大街唱着陈楚生的歌,“看不见雪的冬天不夜的城市,我听见有人欢呼,有人在哭泣,早习惯穿梭充满诱惑的黑夜,但却无法忘记你的脸……”

他看完了,重重地合上书,长舒一口气,我说,很不理解为什么孙少平最终选择了那个女人,这是不是妥协。他说,不是妥协,是现实的选择。我还是不理解,但也不想讨论。任何人在命运突变时都有点儿手足无措,就像即将毕业的我们,要面临多少选择与徘徊,才能义无反顾。

有些累,我靠在沙发上,与他并排看着窗外,我还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料想他也不知道我的名字,我们没有彼此称呼过。于是我说,你给自己取过名字吗?他说,他把自己叫白雪风。我突然觉得很冷,望着窗外,风吹起一层清雪,冷静,使人清醒。 我说,你好,小白,我叫杭嘉木,由《茶人三部曲》得名,寓意自在书中。他笑了,我也笑了。后来,他去租书屋,换了一部《南方有嘉木》。

他看书,我坐在一旁画他的肖像,他有些闪躲,不觉,脸红了。

5.

时光很慢,我们像蜗牛一样奔跑,看不见足迹也看不见远方。小雨淅沥,混着生命的复苏,浸润着万物,像水彩一样,一会儿明艳,一会儿模糊。我双手趴在窗台上发呆,回想着前几天的招聘会,随手用一把小刀将两个橙子,刻成笑脸的模样。

手机响了,他发来短信,邀请我吃饭,刚放下手机,只见他已站在门口,还背着一个单反相机。

我们顺着街道向市中心走着,仿佛漫无目的。小雨零星,若有若无,湿润而舒适。我们没有打伞,竟有一些潇洒与放纵。路过公园,便去公园散步拍照。路过北山,便去爬山,在森林中深吸清冽的空气,在山坡上奔跑,在山间呐喊,听对面的幽谷回声。走累了,他伸出一只手,带我到向阳处坐下,眼前豁然一片洗净的乾坤,向下俯瞰,众生如网,烦恼如云,均在脚下。

我不禁伸开双臂,仰头向天,闭眼感受阳光的暖意,迎接那一点点,如雾如雨如风。他说,每次来山上都要到这里坐坐,这是他的秘密。我们在这里取景,留作纪念,他说,你随意活动就好,抓拍瞬间自然之美。开始觉得总有个镜头跟着我,拍几次后习惯了,便不在意。一路上,大多他在拍,我在笑。

傍晚,牡丹江边,微风吹过,江面在灯火映照下,波光粼粼。江水似乎也有些醉意,秋波清浅。他看着彼岸,突然问,你有喜欢的人吗?我顿了顿,平静的回答,没有。却不知接下来,他要说什么。他说,曾经暗恋过一个女生,表白了,同时也失去了。我看了看他,不知说什么。“算了,最后才知道她喜欢别人,她提前几天告诉我,找到了工作。”“你要去找她吗?”他摇了摇头。我们继续沿江岸走,灯光渐渐少了,江面上越来越暗,什么也看不清。他说送我回去。我说,你回去吧,我去话吧看看。

晚上八点多了,街上冷清了不少,只有两侧的广告和店铺还努力热闹着。对面发廊单曲循环着那首《有没有人告诉你》,唱的格外动听与深情,“有没有人告诉你,我很爱你,有没有人曾在你日记里哭泣……”

我坐在那里不想回去,安静的只听得见歌声与心跳。突然,一声师傅,门像被撞开了一样,是那个“八戒”。一进门便大声说,师傅那天不辞而别,我都伤心了,后来好几天也找不到你。说着挤到我身边,魔术一样从背后变出两根糖葫芦,我们一人一串儿,并排坐着,望着窗外。窗外很暗,清晰的,是我们的影子。

“八戒”说,师傅一天都不在。我说,哦,出去走走。他说,好不容易等到你回来。我诧异的问,你有什么事儿吗?他神秘的说,不告诉你。我摇摇头,好无奈。“呀!有点儿晚了,快收拾一下,走。”不由分说,他便拉着我冲出去,锁上门。任他在空荡的街上撒欢儿的跑,跳,还怪叫。我跟在后面,哭笑不得,总觉得,自己是在遛狗。

只见他跑到一个小餐车前,回头招呼我,是关东煮,清冷中冒着热气。他搓搓手,点了好多串,拌了调料给我。他说要比赛,我没吃几串就辣到不行,额头上浸出汗来。他笑着擦了一下,帮我带上帽子。可是越辣越想吃,竟觉得很开胃。他开了两瓶酒,两个人,在早春的晚上,空无人烟的街道,以瓶对饮,加上影子,也算是狂欢了。

6.

美丽回来了,工作没找到,男朋友也散了。但好像很开心,她一来,话吧里热闹非常,满屋子都是阳光。她说,工作暂时没找到,是正常的,以后终究会找到。男朋友分了,也是意料之中的,本来就应该大四说分手。好聚好散,谁也别拖着谁。我说,能这么想也很好,不过你俩处了七年了,你不难过吗?她摆摆手笑着,当时难过一点点,后来就忘了,说他们现在还是朋友,偶尔还聊天吃饭,没什么。

她凑近我,坏坏的说“倒是你,有没有情~况啊?”我一笑,哪有!她盯着我仔细看,好像在寻找答案。这时,小白突然进来,手里拎一兜零食。美丽“哦?”一声,冲我挤挤眼。我一脸无奈,小白说“来还书,路过。”

美丽又“哦?”一声,说“路过就多坐一会儿,反正也没什么事儿,我看这袋零食够吃到中午了。”我看着美丽,摇摇头。美丽倒像没看见,双手在袋子里扒拉着,找了一代薯条,自顾吃了起来。我看了看小白,他起身说先去还书。

美丽望着窗外说“呀,我这个灯泡还挺亮的。”我告诉她别乱说话,她说不行,今天一定要探个虚实。我只有祈祷着小白不要回来。可是,门开了。是“八戒”。美丽一回头,他俩异口同声“哎,是你。”我笑说,你俩真是天生的搭档。美丽拉住他“来的正好,四个人够凑一局了。”我对"八戒"努努嘴,你有事先回去吧。“八戒”忙道,我没事儿。一副休想赶我走的架势。小白也回来了,对着“八戒”说,这是……。“八戒”指着我说“这是我师傅。”

美丽抢过来,拿出手机,说,先合个影,好不容易聚到一起。我站在那里说,算了吧。美丽咔嚓一声照完了。她举着手机给小白看,小白不好意思的笑了,脸红了。料想没什么好事,我来抢手机,美丽不给,只得意的大笑,恨不得满世界张扬,她顾不得听我说话,只对小白说,怎么样,你说我照的好不好,一会儿我就发到网上去。

小白开始还只是笑,后来忙说,不行不行不行。美丽仍不放过,追问,怎么不行?是你配不上,还是她配不上?我赶紧拦住她,你乱说什么,快给我看看。抢过手机,见照片上只照了小白和我两个人。我又气又恨,来抓美丽,美丽笑着求饶,躲到“八戒”身后,“八戒”不护也不拦,僵僵地站着,面无表情。而小白,还在说,不行啊不行。美丽见无趣,把手机收了起来。

一时间,屋里安静极了,场面一度尴尬。美丽却又提意,玩扑克。我心想,刚才已经更难堪了,又出什么新花招。刚要阻拦,美丽望着我说,我们三个玩儿,不带你。于是,他们斗地主,我在远处呆呆的看着心里忐忑不安。只见美丽冲“八戒”眨眨眼,手在下面偷偷递过去两张牌。我喊美丽,美丽歪了一下头,一副能奈我何的样子。我提醒小白,对他们说,好好玩儿啊。可是,一人怎敌二手,小白还是输了。

美丽笑说,愿赌服输,说吧,你喜欢哪个女生?小白笑说,没有。任美丽催促,只说没有。“八戒”抢过话,“我喜欢我师傅。”美丽拍一下他,说“别跟这捣乱。”我站起来,冲美丽喊,你觉得有意思吗?随即摔门而去。小白也跟出来。他叫我,我没回头,他追上来说“别生气,她开玩笑的。”我生气的说,你为什么还在这,快走!

我独自转来转去,又回到话吧,对美丽说,你又何必呢,我说过只是朋友。美丽也有些生气,说“我看不见得,总得有人来说破。”我说,是你想多了。“八戒”插嘴,“喜欢就说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我喜欢就是喜欢。”“求你别添乱了好嘛!”我们去吃饭,却只有一个话题,我觉得没有什么好说的,就去时光广场滑旱冰。“八戒”也跟来了,面向我,倒着滑。

不知沉默了多久,我好似突然看见他在我身边,并且发现他滑的真好。他笑了,说是这段日子练的。我们坐到台阶上,他拿出一个耳机,递过来半边,塞进我右耳。“有没有人曾告诉你,我很爱你,……有没有人曾在你的日记里哭泣……”

我们都没说话,任旋律萦绕耳畔,萦绕整个广场的夜色,有夜跑的女生,有依偎的恋人。

7.

日子还是一如既往,只是小白好久没来了,美丽偶尔来坐坐,"八戒"这个无厘头的家伙,竟然把毕业论文拿到话吧来写,让我赶走了。自己在这里很安静,偶尔,对面关东煮的大姐,来打电话,她笑,我在一旁听着,她哭,我也在一旁听着。我了解她的故事,理解她的心情,我们却不是朋友,总好过有所期望,却无疾而终吧。

写写日记,画画漫画,翻翻那本书,那是美丽送给我的生日礼物。她说下午论文答辩,不能陪我,晚上有事,也不能来,这个生日,索性不过了。

这样想着,晚上也没吃饭,在话吧一直守到九点多。街上已经没有行人了,我刚要锁门,见小白匆匆赶来,没等我开口,他严肃的说:“过生日怎么也不告诉一声,什么也别问,跟我走。”他把我拉到火锅店,桌上摆着一个大蛋糕,粉蓝相间的花纹,上面写着,“生日快乐”。“你平时总是可以用动物来形容人,这个蛋糕像什么。”蝴蝶蹁跹,美丽至极。

夜晚如此动人,微醺暖风吹酒醒,半醉半梦夜阑珊。话吧很近,路很长。他问,大四了,还要不要找女朋友。我说,看你能不能放得下。他又问,“咱们俩怎么办。”我说“你喝多了?咱们只是朋友。”

那天晚上,我写了两封信。一封给自己,一封给他。

附一,燕,愿你有情,遇见爱你的人。

附二,白,风能吹草动,因为草不坚定。一切到此为止。

第二天早上,他早早来话吧,我给他信,他坐了半天,才打开看,然后说,“我不同意,你这样决绝,我们还是好朋友,我们还像从前一样好吗?”可是我知道,如果不断绝,終将爱上他。

他仍旧每天都来,即使不说话,也要坐上半天。我们聊兴趣,聊家庭,聊理想,聊未来,话题都说尽了,又好像,永远也说不尽,我们聊美女帅哥,也聊行人陌路。话吧窗台上,摆着心相印纸巾,包装上是一幅漫画,一对男女,衣襟在风中飘扬。我们并排坐着,猜故事的结局,我说像两个人在告别,他觉得应该是远归重逢。

8.

一天晚上,“八戒”打电话来,说论文通过啦,一起去滑旱冰吧,他已经在楼下。我草草梳一下头发,穿上旱冰鞋下楼了。他拉着我,径直向时光广场滑去,又直奔大门,来到校园外的马路上。开开心的说,“咱们绕学校一大圈儿。”于是,他在前面,东拐拐,西拐拐,还能从某个石头缝里变出一朵花来。再向前,路边草丛中,路灯下,树干上,都能变出花来。

我捧着满怀鲜花,有些站不稳。他牵住,扶着,架着,磕磕绊绊,总算绕校园一大圈,最后累倒在时光广场的台阶上。我闻着花香,有玫瑰,百合,勿忘我……他问,喜欢吗?我说喜欢。他说,“家里已经安排好了工作,跟我回去吧。”我愣在那里,这是表白吗?他说是。我说我是你师傅。他笑说,这套你也信。我把花塞给他,说声对不起,随即滑上陡坡,却不知,他跟在后面。

9.

不知怎么冲昏了头脑,我径直滑到小白宿舍楼下,大声喊“白雪风,白雪风。”小白闻声赶来,我说,咱们一起找工作吧。他踌躇片刻,说,对不起,我已经答应陪我一朋友找工作。我笑了,笑自己笨,什么也没说,转身走了。

到美丽宿舍,我哭了,美丽一边给我擦眼泪,一边说“都怪我,不该给你们拍照,不该主动告诉他,你的生日。”我捶着美丽,泪如泉涌。我哭的伤心,美丽气愤,“你等着,我倒是找他问个明白。”说着,就冲了出去。我仍趴在床上哭,窗外雨有些大了,好似能淹没我的哭声,又好像哭声滂沱,我也愈加难过。

不知美丽什么时候回来的,睁开眼又是一天了,索性不吃不喝不下床,望着天花板,了此余生,美丽叹着气,说,忘了吧。只这三个字,泪又流下来。

日夜昏沉,不觉,半个月过去了。指甲长了一截,刘海遮住了眼睛,衣带渐宽,雨打枯荷。饭量小得成了习惯,想多吃一口竟也不能。美丽骂我不振作,这个时候怎能儿女情长。她拉我起来,去话吧。我说,你去忙吧,我没事儿,出来走走挺好。于是,我悠悠的走着,身体轻的要飘起来,脚下突兀全不在意。我看到天空有些灰暗,看到雨滴落溅眼里,看到一样的行色匆匆,看,那是谁,“八戒”与一女生挽着,迎面走来,他把手从女生肩上拿开,一直看着我,终究擦身而过。

到了话吧,有些腿软,我坐在沙发上,写日记,又撕掉,就一场梦,醒了,就忘了吧。电话响了,是小白,时光广场上,終要有个了断了。

天空微雨,时光无痕,他说,“我们一起找工作吧。”我有些胃疼,俯下身,半晌,说“对不起,我答应美丽,陪她一起。”他拦住我,“答应我。”我抽开身,“对不起,那幅漫画,不是重逢,是向左走,向右走。”

我离开,校园广播里唱起陈楚生的歌,“有没有人曾告诉你,我很爱你,……有没有人告诉你,我很在意,在意这座城市的距离。”

你以为她在时,她确实在。

你以为她还在时,她已离开。

在离开牡丹江的火车上,美丽告诉我,那晚,她并没有找到小白,只是在他们楼下,看到一捧鲜花和两瓶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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