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第二夢境

陽光透過洞口灑進屋內，小鳥在枝頭上啾啾地鳴叫，這是一個充滿生命的早晨。空氣中瀰漫一種屬於春天的氣息，非常的濃厚。

但屋內的氣氛，卻不同於外面的平靜、美好。

楊正楷倚靠著牆面，坐在木箱上，手中握著一把利刃。

「我們玩完了！那老頭騙了我們！」他眼中閃爍著熊熊怒火，刀子毫無預警地插入木箱。

離他三步之遙的地方，站著一位女生，她沒有答話，伸直的左手指向木箱。

楊正楷突然有一種說不出的感覺，像是⋯⋯恐懼？當他對上他同伴的眼睛，他覺得很奇怪，好像哪裡不太對勁，有淚水在她眼裡打轉？他的身子微微向前傾，想再看得更清楚。

就在此時，一陣濃濃的腥臭味撲鼻而來，讓楊正楷感到噁心，還有點頭暈。他急著站起來，想拔腿離開惡臭之地，不料，雙腳像是被釘住了一般。他站在原地，低下頭。他的腳下都是血，暗紅色的血，那些血是從他用利刃刺開的裂縫中湧出，不斷地湧出，不斷地向四周蔓延開來。

他很難過的吞下口水，冒著冷汗，雙手微微顫抖。

他抬起頭，只發現他的同伴已經消失不見。外頭忽然風聲大作，「呼——呼——。」有如鬼在哭嚎。楊正楷的心跳的很快，呼吸變得急促，他環顧四周，這個場景是如此熟悉卻又陌生。

門被猛地吹開，發出「碰！」的一聲。一群落葉隨風而灌入，他用雙手護著頭部，那片片枯葉的葉緣非常鋒利，在他的手臂上留下一條條血痕。

這樣持續了幾十秒，才終於停止。

他放下那兩隻皮開肉綻的手，門口那邊發出奇異的光芒，吸引著他的目光。此時，他已經沒有了剛才的恐懼，內心感到相當平靜。

門口出現了一個人影，「恭喜你成功地完成任務。」

楊正楷瞇起眼睛，他似乎想到了什麼，冷冷笑著。「不可能。」他搖了搖頭。「我們應該要被系統淘汰。」

「是嗎？你們 ？」那人緩步走近，雙手和握，輕聲問道。

「對，我們。」他很肯定的說。

「喔，有件事你可能不曉得，那就是⋯⋯你的財產在系統結算前的最後一刻，從破產邊緣提升到富豪排行榜的首位，所以，你可以離開這個遊戲了。但是，不包括她，她已經選擇自願淘汰出局。」

「不，不可能。她為什麼要這樣做？沒有理由啊！」

「理由其實很充分，她早就告訴過你了。」

「什麼意思？我不懂。」

「當你離開了這裡就會懂。」那人手往門的方向一擺，「去吧！」那人輕聲催促。

楊正楷看了這裡最後一眼，頭也不回的向前走去，白光將他環抱，所有這裡的一切都將塵封為記憶。

片刻之後⋯⋯。

「醒了嗎？」楊正楷迷迷糊糊地睜開雙眼。這裡是哪裡？我怎麼什麼都不記得了？剛才那是夢嗎？是嗎？他扶著頭，掙扎地從床上爬起。

這時，他瞧見一位穿著黑長袍的人，走到他床邊，手裡拿著一個碗狀的物品。「別亂動。」黑袍人警告楊正楷。

「喔。」他乖乖的聽話，靜靜地躺回床上，沒有一絲反抗的意願，因為現在他的腦袋還是處於一片混亂之中。

「這是水，小心燙口。」黑袍人將碗放置在床頭邊，然後隨手拉來一張椅子坐下。他看著楊正楷，從口袋中掏出一張照片。

然後若有所思的說：「你是在哪個夢境成長的？太陽系的，還是克卜勒1024b?」

「克卜勒1024b夢境，」楊正楷順口說出，然後反問道：「你是誰？多數人並不知道還有第二夢境。」

黑袍人笑了笑，站起身來將椅子放了回去，「你不必知道我是誰，我知道你是誰就行了。」

「那我以後該怎麼稱呼你？」他追問，試圖讓眼前的人透露出點什麼，要不然自己對於現在的處境也不太清楚。這人到底是好是壞呢？

黑袍人瞧了他一眼，淡淡的說：「那名字早已隨風而去。我不需要名字，但如果你真的需要一個稱呼，那你叫我無名。」語畢，無名便轉身離去。

小房間的門被關上，徒留楊正楷一人在這裡。

「無名⋯⋯。」他喃喃道。真是一個神秘的人物啊！楊正楷閉上雙眼，第二夢境⋯⋯，讓他忽然想起那個夢，那個夢的內容跟他生活在夢境裡時，有些雷同的地方，至少，那個地方和那個人。

但他始終不懂夢裡最後一句話的意思，什麼叫：「當你離開了這裡就會懂。」而那個對他說話的人，他怎麼不覺得在哪見過。

難道那是自己想像出來的？楊正楷倏然睜開眼睛，有可能。

楊正楷用手撐起上半身，慢慢地讓自己坐起來，然後舒舒服服的靠在枕頭上。由於右腿的傷勢嚴重，他還不能夠下床活動。

他低著頭，看著那用白布包紮的傷腿，想起了那個又黑又暗的地方。他記得，一群及他腰高的迅猛龍將他逼到牆邊，然後，他用手裡握著的最後一顆手榴彈，試圖為自己開啟一條血路。

當時，他還一直找不到機會，隨著迅猛龍來得愈來愈多隻，存活的希望似乎變得渺茫。

上天似乎有意給他一條生機，防禦系統的警告信號突然亮起，長廊上亮了整整兩排的紅燈，不停地快速閃爍。迅猛龍們好像被驚著了一樣，高高的抬起頭和尾巴，左右互看。

楊正楷的眼角餘光捕捉到鐵捲門即將拉下的跡象，隨後他便聽見機器轟隆隆的運作聲，他知道自己絕對不能和一群龍困在同一區。他抓準時機，以跑百米的速度衝向鐵捲門，穿梭在龍與龍之間的空隙，最後再一個滑壘動作，在鐵捲門徹底拉下之前，成功達陣，並順手將手榴彈滾回那群還未反應過來的迅猛龍之中。

一切好像都很完美，但是忽略了一個變數——迅猛龍。對，就是迅猛龍。

當他滑過去後，扭頭往後一看，那手榴彈低飛在空中，眼看就要落地。卻萬萬沒想到，那群迅猛龍像發了瘋似的衝過來，好死不死把手榴彈踢了回來。

然後，「碰！」

楊正楷被突如其來的巨響嚇得差點跳起來。他往門邊一看，是無名回來了，手上還提著一袋東西，不知道是什麼，不斷有暗褐色的汁液流下。

他們對望幾秒後，無名才開口說話：「你認識范岳？」

楊正楷點點頭，「認識。」他小心的回答。

「那⋯⋯，他現在過得如何？」無名往前了走幾步。

他們認識？這是對老朋友的關心？楊正楷皺起眉頭，「你和他什麼關係？」他質問道。

無名聽到這句話，先是一愣，然後露出明白了的表情，「曾經的同袍。這樣的回答你滿意了吧？我是救你的人，不必對我保有敵意。」

「我⋯⋯，」楊正楷一時之間不知如何反駁，選擇了正面回應他的問題。「范岳現在是第八艦隊的隊長。」

無名微微一笑，將那不知名的東西放在角落的木箱內，在地面上留了一條暗褐色的線。

「那是什麼？」看來無名暫時不會再多問什麼。

「食物。」無名頭轉向楊正楷。「一隻死龍。」

「龍？」

無名「嗯。」的一聲回應道。

安靜了半分鐘⋯⋯。

「你有想過堡壘的那些人現在在哪嗎？」

「我想⋯⋯，不！是我希望他們都逃出去了！一定的，指揮官會帶領他們！」楊正楷激動地說，雖然他內心深處藏有疑慮，但仍舊肯定的回答。父親一定會做到的。

無名看著他，面無表情，「指揮官終究不是萬能的，屬下的死活和選擇，始終都無法在掌握之內。你該是清楚的，不是嗎？楊昱的兒子。」

「你怎麼知道？」他感到背脊一陣涼意。

「因為⋯⋯，第二夢境裡的遊戲，我也有參加。」

淘汰遊戲，是世界軍政府為了培訓全能者所研發的系統。克卜勒1024b夢境，又稱作第二夢境，本來是比照太陽系夢境的2.0版本。放任他們自由發展、建立文明。

但是臨時新增了這個系統，用以篩選人才。

所以，這代表無名以前應該也是被選拔任用的人之一。而且一定是最頂尖的人，因為只有冠軍才能離開那個遊戲。

他們對望了大約三秒鐘，「訝異嗎？我為什麼離開了堡壘。」

難道無名決定向他坦白一些事嗎？楊正楷挺直腰桿，「為什麼？」

「你可能聽過那件事吧？那起范岳所經歷的慘案。」

「五十的隊伍，一人生還。」他自然而然地脫口說出。

「嗯，其實⋯⋯，除了范岳，還有兩個人生還。其中一個就是我。」

「那⋯⋯那你為什麼不回去，還有另一個人呢？范岳為什麼從沒提過你們？」成堆的疑問在楊正楷腦中浮現。

無名待他一口氣問完後，先是望了望窗外，然後在房裡來回踱步，不發一語。

難道他改變主意啥都不說了？楊正楷挪了挪身子，拿了放在床頭邊的那碗水，淺嚐幾口，尚有餘溫。

「是我不讓范岳說的。」

「你為什麼不讓他據實回報？他這樣做要是被發現，他會被判罪的！」他放下碗，不解地問。

「我們當然都知道這個風險。」無名淡淡的說道：「還有另一個人，他的身分是監視員，他也沒死。其實，當時隊伍是五十一個人。我們在僥倖之中存活下來，但也都受了不輕的傷。」五十一人？監視員？難不成跟軍政府直接指派的警衛屬於同一階級？

「所以你們⋯⋯，就決定了讓一人存活回去?」楊正楷傾身向前。如果范岳受的傷是最輕的話好像就有可能，他盯著無名的雙眼，在其中尋找答案。

「並不算是。」無名低下頭來，「當時的情況很複雜，但你是楊昱的兒子，我覺得這是一個機會改變即將到來的事。」無名瞇起眼睛，「我能信任你嗎？」

那眼神像是在審問著他內心深處的渴望——信任，在參加淘汰遊戲之後，背叛是常態，而信任、義氣，似乎是那麼遙遠。

而我也能被信任？我值得讓他人信任？楊正楷不禁陷入思考的旋渦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