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护士小姐,我恐怕是撑不住了。”
“如果可以的话,请把我的那个钢盔送给我的儿子,说这是爸爸在战场找到的战利品,那些坏东西根本伤不了我。”
“请帮我给我的妻子写信,告诉她,我受伤了但是没有大碍,很快就能康复。”
“最后请给我的父亲写信,说我战死了,没有丢他的脸,请他为我骄傲……”
二、
朋友阿鹏热爱音乐,从初中开始学练吉他,到今天终于实现了自己的理想:迷妹众多。
上学的时候阿鹏并不起眼,长相平平无奇,成绩也不出彩,每天趴在桌洞里看大家都看不懂的音乐类杂志,为了不受坏学生的欺负,时而也帮别人跑跑腿儿,买饭买饮料。
他出身不好,父母均无正式工作,母亲每天起早贪黑,在巷子口卖早点,父亲骑一辆三轮车,帮人拉货接私活儿。
后来到了初三,阿鹏趁暑假打工攒下点儿钱,报了两个培训班,开学后每个周末都去学声乐,从唱歌到弹吉他,整整一天很充实。中午的时候帮老师跑腿买饭套近乎,半路出家似的学了几首钢琴曲,也算是身兼数艺。
不久出师,记得最开始他弹《七里香》,在我们一群土包子眼里,确实逼格满满,那会儿都只是听歌,谁拿把吉他在大街上跑都得多看两眼,更别说瘦瘦的男生坐在面前,抱着一把吉他,满是深情的自弹自唱。
等上了高中,阿鹏的优势开始显现。
他虽家境寡淡,然而在那所攀比成风的高中里,却成了风云人物。
先是莫名其妙的当上纪律委员,又兼职班长,靠着暑假打工混出的处事经验,更是深得老师们的信任。
高三那一年,阿鹏已然脱胎换骨,从平平无奇到偌大的高中里无人不晓,堪称逆袭的绝佳典范。
然而,等到了高考时,不管你是天赋异禀,还是半路杀出的无名悍卒,纵使身兼数艺,可站在命运的长坂坡上,面对势若洪流的求学人潮,仍旧渺小如尘埃。
虽走的是艺考路子,但阿鹏自身分数的不足,外加高中三年杂事过多,导致最后与梦寐以求的大学失之交臂,后无奈,本意复读的阿鹏心知家中为难,最终报考了一所民办院校。
上了大学不久,他给我打电话,说看透了学校里某些人的嘴脸,自觉大学不适合自己的追求,要退学出去打拼。
我听完一乐,只当他是胡言乱语,然而不出半月,阿鹏到了南京,从一家两层楼高的饭店门前拍了自拍,发了朋友圈,就地应聘为一名服务生。
再过半年,阿鹏没和任何人联系,直到他第二次给我打电话,坐标北京金宝街,说刚领了保安服,在豪车展厅旁边的商城当夜间保安,工资不多,但附近的人里打招呼的妹纸却不少。
可是他一个都不敢约,因为没钱。
后来将近一年多,阿鹏夜里上班,白天在偌大的北京城里开眼界,身后却总是背着把吉他,其实他跟我说自己走在人群里特紧张,但很奇怪,只要背着吉他,就会觉得很踏实。
期间他的梦想一直没断过,迷妹众多这四个字儿不是说说而已,在阿鹏的字典里,有了迷妹,就相当于有了人气,有了人气就能出专辑,再像郑智化一样,站在舞台上与万人齐唱着《水手》,看着距离台前最近的迷妹热泪盈眶,最后完成整顿中国音乐行业的宏伟大计。
多么中二的痴心妄想。
他好像并未因为自己的微薄薪水而丧失热血,虽然每个月的工钱仅够吃喝,只敢在上班的时候穿着保安服去金宝街里走一走,离老远看一眼动辄数百万的豪车,挥舞着手电筒继续巡夜。
白天从来不敢去,他说怕自己穿的寒酸,再遭人不待见。
后来阿鹏南下广州,因为作息改不过来,又去了酒吧做服务生,最后到回老家,去架子鼓培训班当了一名培训老师,一个月六百块钱,先跟着老板学俩月架子鼓,再教十来岁的孩子们弹,合格上岗后的工资也不会超过两千块。
到此一路辗转,天南地北,世道炎凉,都让他这双眼睛见遍了。
后来教了一年,阿鹏离职,和两个同事组了乐队,开始筹备自办培训学校。
没跟任何人借钱,阿鹏四处找地方租房子,联系乐器商,期间跟我吃了一次饭,他说前期预计要投资三十万。
我说你要有为难的就开口,虽然我这也不多,但能支持一点儿是一点儿。
然而这时候,阿鹏突然告诉我,他的银行卡里已经存了八万多。
我很惊讶。
他笑着问我,你知道这两年我在外打工,是怎么过的吗?
我说还能怎么过?无非打工挣钱。
他说不光这样,刚开始的服务生,老板管吃管住,吃的是大锅饭,住的是民租房,他去的时候带了两身衣裳,离开的时候还是两身,连一双新鞋都没买过,每个月拼命攒下酒水奖,最后把工钱全部存到卡里。
当保安的时候穿工装,倒是花钱从商场里买了一双皮鞋,几十块钱的劣质皮鞋,硬是让他穿了一整年,为了省钱,白天的时候睡醒觉,除了吃泡面,就是自己买了素面在宿舍里煮,偶尔也跟同事下馆子开荤,可一整年下来都没去过几次。
住一起的几个同事,一开始还拿他煮面的事儿开玩笑,到最后也都渐渐理解。
直到现在,阿鹏也只是百十斤的体重,说是骨瘦如柴也不为过。
得知他去南京打工后,很多之前在高中里的迷妹和所谓的朋友,都渐渐跟他疏远,到了北京之后更是断了联系。
时至今日,阿鹏的培训班已经开业三年,且自组的乐队即将举办六城专场巡演的时候,曾经默默说再见的朋友们,又都回来了。
当然,随着他的培训班蒸蒸日上,再加上乐队登台机会的增加,现实中和网络里的迷妹也日渐增多,导致现在朋友圈里的很多单身狗,都让阿鹏帮忙介绍对象,阿鹏的事业风生水起以后,给他父母开了家小吃店,我们一群狐朋狗友没事儿就去光顾,老两口都熟悉,跟在家里一样,忙活完以后老爷子还会跟我们一起喝两杯,一听别人夸他儿子出息了,就笑着直摆手。
有一天晚上阿鹏喝多了,抱着啤酒瓶趴在桌子上闷声的哭,临走的时候结完账,他站在餐馆门前,说着未来要如何如何的宏伟大愿,我扶着他,却感觉他不像是在吹牛逼,反而觉得于他而言,不过迟早的事儿。
我问他这么多年打工过来,也觉得苦么?
他抹着泪,用满嘴的酒气,给我唱了一段儿《水手》:
他说风雨中,这点痛算什么?
擦干泪不要怕,至少我们还有梦。
末了,他红着眼,云淡风轻的笑着说:
苦啥啊,咬着牙过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