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雨,淅沥沥的下着,窗外的梧桐毫不吝啬的绽放着
“梧桐相待老,鸳鸯会双死”。望着窗外的梧桐,宝儿禁不住吟了这句诗,这首诗是子夫在走之前教给他的,已经三年了,不知道他过得还怎么样?她永远不会忘了和他分别的那天,窗外也在下着大雨,梧桐树也像如今这般娇艳。
“说好了,一年,一年肯定就回来娶你!”
手里握着宝儿做的菜饼子,子夫抬起头像眼前的心上人承诺着。
那一刻,宝儿知道他没有撒谎,他的眼睛是最明亮的,闪烁起来能够夺人的心魄,拥有这样眼睛的人,通常都不会骗人的,不是吗?况且宝儿了解他,为了走出大山,他付出了百倍的努力,在人们都忙着种田的时候,他从一个懵懂的少年,过渡到了一个高傲的青年,自从看了地里被人遗弃的那本《三国》之后,他心中埋藏许久的火焰,就被点了起来,从此,“大丈夫生于乱世,当带三尺剑立不世之功”成为了他的口头禅,村里人都笑话他,说现在是共和国,哪里来的乱世?还需要你带剑去斩杀敌人吗?人家现在都用枪!这些言论在子夫看来,不是没有道理,只是他懂,真正的乱世,就在人们心中,要想改变命运,唯有战胜自己。村里男耕女织的生活根本不是他想要的,他想要的生活,在远方,不在脚下。
和宝儿的相识,也是很偶然的一次邂逅,像是上天开的一个玩笑,宝儿每次想到初识的那一天,就感觉到自己的命运被捉弄,最好不相见,便可不相恋,这句话看似很有用,但在话已出口的那一瞬间,已经晚了,相见是注定的,那相恋呢,人可以欺骗自己,却欺骗不了内心。
那个秋天,树上的叶子都掉光了,地上落着厚厚一层金箔,在暖阳的照射下,像是殿堂望不到头的台阶,而在这“台阶”上,坐着一个少年。村里的孩子,穿的不见得有多好,却总能够给人一种温暖的感觉,或许是阳光照射在身上的原因,让路过这里的宝儿看呆了,少年手里端着一本书,如虔诚的颂佛般,小心翼翼的拜读着,同样是村里的孩子,宝儿没读过什么西方童话,也没见过白马王子长什么样,但是在那一瞬间,她看到了一个盖世英雄踏着彩霞,从天而降。
最后,还是沉迷在书中的子夫被这炽烈的目光惊醒,才打破了这片刻的沉默。
那个下午,他们在一起谈了很多。感情就是这样,不需要多么持久,不需要多么考验,像一阵风似得悄悄的来了,谁也控制不住,谁也不敢控制。
那个年代,私定终身同在古代一样是不被承认的,稍微有钱一点的人家,都看不起穷人家的孩子,宝儿虽然生在农村,家里却是要比一般的贫农有钱,这个事实,对宝儿和子夫来说,有悲也有喜,悲的是家里不同意这门亲事,让两个相爱的人总是要天各一方。喜的是子夫经常可以通过宝儿的帮助来买一些书读,对这两件事的轻重缓急,想必大家都知道,终身大事可是人生的头等大事,读书这件事怎么能够比得上结婚生子?宝儿也是这么想的,可是对于子夫来说,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娶妻生子不是自己的最终目标。所以,很长的一段时间内,宝儿以为子夫不爱自己,恨的肠子都青了,就差实现了终结人生的最后一步。
后来,宝儿才渐渐明白,子夫对自己的爱是有的。人终不能做书的奴隶,也终不会和书过一辈子,子夫对宝儿的爱,是深沉的,隐藏在书本之中,隐藏在茶余片刻之后的小憩中。
宝儿越来越离不开子夫,子夫越来越向往外面的生活,于是在一天下雨的清晨,子夫离开了。
梧桐相待老,鸳鸯会双死,教宝儿这句诗的时候,其实子夫有个私心,他想让宝儿永远不要忘记她,想起这首诗,就想起了他们曾经的誓言,因为他明白,自己这一去,归来的日子,就很难预料了,说好了是一年,其实子夫心里也有些发憷,就算他有再大的自信,有再大的能力,外面的世界也很难猜测,此时他最怕的居然不是与宝儿分离的思念之苦,而是对未来的未知。他是个理性的人,在那一瞬间,他强打镇定,在心里安慰自己:如果未来混不好,哪里有颜面回来见宝儿?她是你的女人,你一定要给她幸福,才配得上她的真心,如若不然,自己也不配娶她。
果然
匆匆一别,三年,梧桐飘零水自流,此时的宝儿,也出落的亭亭玉立,村里的俗布衣裳,挡不住这散发着青春气息的风姿绰约,家里上门提亲的人络绎不绝,可是宝儿深知自己的心是属于他的,从来不会向外人袒露心扉。
望着窗外,宝儿的心早已飘向远方。
“傻孩子,还在想着他呢?”一个妇人走了过来,略带一些不满,看得出来,她对宝儿的爱惜。
“妈,你怎么来了?”宝儿从回忆中惊醒,有些惶恐的看着面前的妇人。
“你的心思妈都知道,可是你要明白,他不会回来了,妈年轻的时候也去过外面,对外面的世界很了解。”妇人准备用自己的阅历来说服女儿。
“妈,那你给我说说呗,外面的世界有什么好的?”出乎妇人的意料之中,纯真的宝儿终究还是没有克服自己的好奇。
“外面啊,有繁华的城市,高楼大厦,各式各样上班的人,还有灯红酒绿的夜生活,娱乐场所比比皆是,那个时候,妈也像你这个年纪就出去了,后来被这样的生活所吸引,也经历了一段刻骨的感情,可是,人终究是敌不过命运的,就算我们爱的再深,还是没能逃过现实的猛击,现在的他,有了自己的生活,我也有了自己的归属,不是一样过得很开心吗?”妇人陷入了深深的回忆中。
这些话,对于一个从没经历过的人来说,完全没有什么作用,人总是会在经历过一些铭心的事之后,才会感受到刻骨之痛。
果不其然,宝儿还是愿意再等下去。
“妈,再给我一些时间好吗?我不想做后悔的事”宝儿依旧望着窗外,窗外的梧桐更盛了,下过雨之后,变得更加的美艳动人。
没有谁能够比做母亲的更加疼爱自己的孩子了,妇人悄悄退了出去,她尊重女儿的选择,她明白,有些痛,需要钻心。
一晃十年过去了,来宝儿家提亲的人越来越少,宝儿成了村里有名的大龄未婚女,父母都很为她着急,可是又不能逼迫女儿就范,这件事,就成为了宝儿家一件头等的大事,为了这件事,老两口还吵破了嘴,差点从此不相见。
还是同样的季节,还是同样的场景,大雨倾盆,梧桐树下,一个美貌的少女穿着婚纱,从轿子里走出来,把头上的红丝巾解开,挂在了梧桐树上,抚摸着陪伴了自己三十年的老树,嘴里呢喃着:“子夫,我不能让父母难堪,我不能再等你了,或许今生难以再续前缘,但我很感激生命里出现了你,至少,那是爱情。”
鞭炮齐天响,唢呐震耳鸣,花轿远去,路人望着这远去的花轿,竟有些龙钟之感,喜事,竟不至于成为伤心事。
此时,在北京的一所高档饭店里,一位有些醉意,大腹便便的老板,举杯对众人说了一件啼笑皆非的事:在我年轻的时候,曾经有一段轰轰烈烈的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