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姻无缘

有姻芳龄二八,是群芳阁有名的艺妓,双眸似水,却带着淡淡的冰冷,似乎能看透一切,十指纤纤,肤如凝脂,雪白中透着粉红,似乎能拧出水来,一双朱唇,语笑若嫣然,峨眉淡扫,面上不施粉黛,却仍然掩不住绝色容颜,美目流转,恍若星辰闪烁,神情淡漠,恍若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一般,嘴角勾起一抹笑容,如同烟花般飘渺虚无而绚烂长发直垂脚踝,解下头发,青丝随风舞动,发出清香,有时一头青丝也用蝴蝶流苏浅浅倌起,有仙子般脱俗气质,常着一袭白衣委地,上锈蝴蝶暗纹,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来往于群芳阁的人无不为之倾倒,只是有姻坚决卖艺不卖身也总蒙面示人,难得取下面纱,可还是为几位雅客取下过面纱。有一阵子,应该是三年前的中秋之夜后,有姻的琴声悠悠,笑颜如花,游走于此的客人也总痴痴地看,殊不知此笑此琴声皆为一人。

三年前的中秋之夜,有姻如往常面无表情地坐在二楼亭台上弹琴,只是还未终曲,一楼却响起悠扬的笛声。有姻一边略微改变曲调,一边漫不经心地打量着一楼的看客,一白衣书生正闭目吹笛,恍如一朵兀自盛开的白莲。没想到即便有姻改变了曲调,那笛声竟然能自然变调应和。曲毕,有姻起身准备转入厢房,一楼突然响起一阵掌声,清脆的男声紧接而来,“好曲 好曲 此曲只因天上有 人间难得几回闻啊” 有姻不自觉地回过身,那个白衣书生俊朗的面庞挂着笑容,四目相对,有种微妙的情愫在挥发。有姻回了厢房,不一会,房外传来了一阵敲门声,随后又是那清脆的声音,“有姻姑娘,可否进去一叙” “请进,董公子” 白衣书生进了有姻的厢房。有姻斟酒,递给白衣书生,自顾地走向窗边看月,白衣书生也走向窗前,把笑言道,“有姻姑娘消息好灵通 我一介书生初来乍到,还未自报家门 你就对我点名道姓 让我好生无言”  有姻自饮一杯 回眸一笑道,“董公子 真会开玩笑啊 明明是你自己毛遂自荐”

白衣书生拿来酒壶,为有姻姑娘斟满后,笑道,“姑娘果然阅人无数,我这点小伎俩不知入得了姑娘法眼否?在下董郝建,正准备入京赶考,途经此处,就听闻姑娘技艺不凡,今日有幸听闻姑娘弹奏,此生无憾。”

有姻拿着酒杯回到桌旁,撑着脸略显困倦之色,淡淡道,“你们这些看官言辞都无新意,恐怕意图也一样,实在无趣” 董生也回到桌前,把杯中酒一饮而尽道,“那有姻姑娘觉得小生意图和那些看官如何一样?”有姻看着书生炯炯而又坚定的目光,不经为之一震,仍是淡淡道,“你啊,似乎与他们有点不一样,有点雕虫小技,不过也难逃皮相之惑吧”说完,付之一笑。董生竟被那莞尔一笑晃的心神具乱,愣了好久才开口,“有姻姑娘琴声中有种无法言说的情愫,仿佛冬日里凄冷的风,变曲后轻脱欢快犹如那冬日里的几缕暖阳在树枝上跳舞。你那双明眸犹如碧潭 ,藏着些许秘密,我觉得你需要一个能和你合奏的人。 ”有姻眼里闪现了火苗,为董生斟满酒,笑道,“董公子说了这么久关于我,不妨说说你自己吧” “我嘛,不过一介书生,百无一用,只是喜爱调素琴吹清笛,阅金经书杂感,六艺略懂。此次欲进京趟一趟科举浑水。”说完,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玩弄着杯子。“哦 ,趟一趟浑水,你不想扬名立万么”有姻带点戏谑的口吻问道。“我嘛,胸无大志,只愿两人,犬马相伴,游山玩水,琴瑟悠悠,一生足矣”董书生说完,目光灼灼地望着有姻。有姻不觉脸上印着两朵晚霞,低头慢饮杯中酒。处于滚滚红尘中,有姻独自盛开,多希望有人轻摘下,放心间,隐于山林,看日出日落。如今,听董生一席话,不觉心神向往。月色朦胧,厢房弥漫着玫瑰花香,俩人越来越近。有姻默默记下,董郎吟诵的“眼前月是海上月,眼前人是心上人” 此后两个月,董公子一直是有姻的座上客,其他散客也有幸目睹有姻芳容。只是,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悲欢离合。董生盘缠已基本散尽,错过科举后,董生不得不辞行。俩人难舍难分,董生也许下诺言,“待到金榜题名时,便是迎娶之日”

    每年中秋之夜,董郝建都会来找有姻姑娘,呆了一两个月,再上京赶考。如此五年,有姻有些失望。不知是对自己还是对董郎。自己终还是逃不过现实的种种诱惑,她无法与董郎白手起家,无法甘之如饴。她没有想象中勇敢。董郎也无心功名,无法给他们的未来一个强有力的保障。此后年年相聚分别必会以争吵拉下帷幕。最后一次相见,七夕,董生提前来相会,仍旧是执着想带走有姻。窗外小雨淅沥,董郝建略带疲惫的声调如细雨,丝丝点点,一点一点淡去,“姻儿,只愿君心似我心,我心如磐石亦被你的冷清决绝给击溃。君心既未改又为何不肯两相依,共度人生路。我不明 不明了”两行清泪顺着脸庞滑落,随着窗外雨滴却清脆坠地。有姻缓缓道,“董郎,你可知世无两全法。我无法如风自在随你历经人世风风雨雨,只因我只是平凡之人,亦是弱女子,无法涉足看不清楚的未来。”

        此后,有姻仍是遮住面纱卖艺,董郝建不复踏入群芳阁,只是偶尔会书信几封,有诉衷肠,有记游记,琴谱,却再不谈未来。也许,这是彼此最大的默契,止于唇齿。一晃又三年过去了,此时的有姻不复之前荣光,虽然风韵犹存。有姻也遇到很多愿意也能够给她现世未来的男人,只是她总觉得少了些什么,眼前会不经意间浮现董生爽朗的笑。突然,她想勇敢一次,只是时过境迁,物是人非,董郝建仿佛从未出现过,书信已断。最后,她不带一物,离开了群芳阁,欲斩断一切,遁入空门。

      无缘是个不苟言笑却内心至诚的和尚,在庙中,日复一日念经打坐,平生不喜与人言。一日,如往常一样念经的无缘却听到师兄弟的窃窃私语,“你看那风尘女子又跪在门口,哼,还期待师傅会收留。这样成何体统……”念经的课业结束了,无缘准备出外挑水,却不经意间看见跪在门外的有姻,一身素衣,坚定的眼神望向门内。挑完水,正值晚饭时间,无缘随便吃了点,若有所思,把自己的馒头收入怀中。无缘鬼使神差地走到门口,有姻还在跪着。无缘缓缓开口,“姑娘,天色已晚,不如请回吧”有姻却说,“我已无家可归,还望小师傅能与方丈说一说,我诚心归入佛门”

无缘摇摇头,无奈地说到,“女施主,若你想与佛法结缘,不妨去我庙南边的尼姑庵,我想那里比较适合你”

谁知有姻苦笑道,“我去了,跪了三天三夜,才被收留,只可惜,世人只会用眼睛去看万物,她们看不惯我的一举一动,仍是介怀我的过往,最后还是被赶出来了”

无缘拍了一下脑袋,拿出怀里包好的仍是温热的馒头递给有姻,轻声道,“你应该还没有吃东西吧,给你,还望不嫌弃”

有姻接过馒头,感激地望着无缘,柔声道“小师傅心真好” 无缘则不停地搓着手,慌张道,“出家人以慈悲为怀”

那夜,无缘把自己的床褥给了有姻,自己坐在门内,一夜无眠。

无缘曾向师傅请求道,“外面的女施主一心向善,欲归佛门,师傅为何不收,万事万物皆平等,不是么” 只是无论请求多少次,都会被怒斥并罚跪在门外。

有姻和无缘渐渐熟络起来,有姻给无缘讲她的故事,无缘为有姻读经书。只是俩人如此的往来,让流言蜚语四起,但俩人并不在意。一天,无缘的师兄️无亮竟不怀好意地拉扯有姻的衣服,无缘一个箭步,右手一拳,把师兄打到在地,无缘怒道,“师兄,出家人请自重”无亮擦了擦嘴角的血,愤然到,“臭小子,我要让你吃不了兜着走”结果,无亮恶人先告状,师傅盛怒之下把无缘驱出师门。无缘无可奈何,无意争辩,准备离去。有姻得知,欲替无缘说情,却被制止,无缘道,“有姻姑娘不必去了,你去只是火上浇油。你说得对,世上太多人只会用眼睛看,用耳朵听,可惜事物的真实只能用心体会。”

那晚,俩人月下相酌,那是无缘第一次品尝酒的味道,那是俩人最后一次相见。有姻缓缓道,“今早,我本是想向你告别的,谁知发生了这样的事,害你被逐出师门,实在抱歉” 无缘喃喃道,“告别”。“有姻姑娘有了去处?”无缘问。“是啊,我不久前,认识了一位王将军,他欲娶我,想了很久,我还是无法常伴青灯,也许享乐惯了。你说,我是不是表里不一的可耻者”无缘头越来越低,轻声道,“将军挺好的吧,应该能许你一世安稳,平安。你命里就是有姻缘那就随缘”无缘看向别处,小声叹息道,“不像我,注定无缘”有姻摇了摇无缘,带着兴奋的神色,指着天空叫到,“无缘,你看,今晚月色真美”见无缘无反应,有姻又用手晃了晃,无奈道,“被逐出师门对你打击这么大么,那不如我去跟王郎说一说,你还俗去他的兵营或……”无缘回过神来,默默的喝着有姻带来的酒,苦笑道,“月是眼前月,人亦是……这个比水苦的东西是你们说的酒么,虽然比茶苦了一点但却比茶好啊,至少可以暖心”有姻笑道,“那你多喝点,喝了酒,你都不太一样了,真是有趣,不过你不要喝的太急。唉,让你破了戒。那不如你和我们一起走,还俗吧”

无缘取下属于自己的一颗护身佛珠,递给有姻,默默道,“你说的对,我既然破了戒也无聊留在佛门,只是我平生不喜与人言,还是一个人隐居山林比较好。这个佛珠送你了,愿你多喜乐,长安宁。” 有姻接过佛珠,突然惊奇地叫道,“这佛珠上竟然有姻缘二字啊,送我还真对” 不远处,传来阵阵男声,“姻儿……时候不早了,我们该走了” 有姻就此作别,“无缘有空去庐州找我叙旧啊” 无缘道,“看你如此欢欣雀跃,想必真的很开心,我也很想替你高兴,只可惜……那还是希望你能平安喜乐 万事顺意” 看着有姻欢快飞奔的身影消失在眼前,不知觉两行清泪划过。

那晚,月色朦胧,凉风阵阵,竹林低吟,醉倒一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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