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你好,吸血鬼
1、
妮娜站在镜子前,看着镜子里那个陌生的自己,高跟鞋、短裙、红唇……还有肩膀上一件宽大的男士外套。
“很好,看来我还活着。”妮娜将自己从上到下审视了一番,没有伤口,没有鲜血,没有——记忆。想到这儿,妮娜像突然间被熔炉里的火星溅到一样,整个人都战栗了一下,她明明记得,那个妮娜,那个打扮得像暗夜女王一样吸引所有人目光,但却不是自己的妮娜走进了酒吧,喝了18年以来第一杯酒,然后喝了更多杯,然后……没有然后了,她的记忆仿佛被酒精麻醉掉了一样,唤不醒丝毫。她反复努力回忆了几次后,终于颓然地放弃了,算了,或许那本就不是她应该拥有的,反正今天她失去的已经够多了,不在乎多一个回忆。
她看着镜子中那个陌生人,“妮娜,祝你生日快乐。”她慢慢的撩起左边的头发,对着镜子扬起脖颈,那优美的弧度和炫目的白皙如同艺术品般让人的眼光舍不得离开,突然间,镜中的脖颈被紧紧扼住、刺穿,鲜血瞬间像升腾到夜空中的花火般,爆开,飞溅,那鲜艳触目的红涂满了一整片镜子……她下意识地打了个冷战,“那样会被上帝抛弃,堕入地狱吧。”她摸了摸颈间的十字架,想起梅林牧师说过自杀者无法上天堂的话,颓然地瘫坐在地上,“看来,地狱还得多等我一会儿。”
“妮娜,准备好了吗?”门外,那个熟悉的声音又如约而至。
“好,好了,再多等我一会儿。”妮娜突然有些紧张,她慌忙站起身,拉了拉褶皱的裙摆,又不自觉地用手摸了摸脖颈,下意识地皱了皱眉,“会很疼吗?死亡……”妮娜又想起了刚才镜中“看到”的情景,不禁小声地问到。
“也许吧,时间太久,我忘记了……”门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疲惫,“这不是你该思考的事,你所需要做的,只是,走进去,躺下来,闭上眼……就这么简单。”
“这样,可以吗?”妮娜打开门,双眼紧紧地盯着自己的脚尖。
“很好,至少很符合这里的氛围,”门外的人迅速了扫了一眼妮娜的装扮,随即将目光定格在那件明显不合身的外套上,“我想那不是你的,扔掉它,她不喜欢。”
见妮娜全身上下没有一丝瑕疵了,门外的人才轻轻地点了点头,“你的黑耀石发簪呢,它很适合你。”
“它在……”妮娜习惯性的抚了下左鬓,却发现空无一物,“我想,我把它弄丢了。”
2、
“索尔……索尔?”杰茜动了动鼻尖,看着一身酒气的索尔,厌恶地用脚踢了踢他,“喔,你还活着,真是太意外了,我以为你会把自己醉死……不,是淹死在酒精里。”
“真抱歉又一次让你失望了,”索尔将自己完全地陷在沙发里,头都没抬,只是挥了挥手,“看来,你想独霸遗产的美梦又一次破灭了。”
“再这样下去,独霸遗产的人将会是你,而不是我。”杰茜捏着鼻子站在离索尔物理空间里最远的角落,“我迟早要被你的酒臭味熏死的,”杰茜摇了摇头,“你现在有两个选择:一、去洗澡;二、去死。”
“女人啊,你们对男人的要求就不能少些吗?”索尔努力了几次,终于将自己成功地从沙发上拉了起来,“世界迟早会是你们的,何必这么心急。”说着,便摇摇晃晃地朝楼上的浴室走去。
“等等!这又是谁的?”杰茜拾起沙发上一枚黑曜石发簪,一脸诡异地看着索尔。
“我……”索尔一跃从楼上窜下,一把夺过那枚胸针,“我的……”他仔细地将发簪看了又看,确定没有任何损坏时,才斩钉截铁地说:“没错,就是我的。”
“喔,鉴于这明显是女性配饰的事实上,我现在得出两个答案……”杰茜抱着手臂微笑地看着索尔,“一、你昨晚遇见了一个女人;二、你有异装癖,想扮成女人。”
“领带系腻了,尝尝鲜换个发簪来戴不可以吗?你也看到了,这个是可以当成胸针的。”索尔转身不去看杰茜的脸,再次走上了楼梯,“你知道我对女人历来不感兴趣的。”
“可以,当然可以,我亲爱的哥哥,”杰茜毫不掩饰地大笑,“喔,或者我应该叫你,亲爱的姐姐。”
看着索尔仓惶躲进浴室的狼狈身影,杰茜依旧觉得不够过瘾,她对着二楼浴室的门大声喊到,“原来你对女人不感兴趣的方式,就是将自己变成女人,你太棒了,索尔。”
尽管将花洒的水流开到最大,水声轰鸣,索尔还是听到了杰茜胜利者般毫无节制的嘲笑声,“Damn it!”索尔暗自咒骂着,只要自己愿意,搞定全世界的女人也只是时间问题,而事实上是,他有的是时间。可眼前、楼下这个和自己有着相同姓氏、相同血脉的女人,无论他花多少时间,即使是一生,索尔相信,自己还是无法搞定她。
“幸好不是所有的女人都像她这样……”索尔无奈地自我安慰到,脑海中却突然闪出了另一个身影,那个酒吧里遇到的“暗夜女王”,想起她那一身强势的哥特装扮,和眼神里流露出的柔弱、不安,抚摸着手中的胸针,索尔不自觉地笑了,“不知道真正的她,会是什么样子……”
3、
三年后……
宽大的书房中,浓郁的手磨咖啡香袅袅地从门缝中漫出,吸引着人驻足向门内观望,层层叠叠的宝蓝色天鹅绒帷幔慵懒的垂在窗前,一直延伸到地板上精致的阿拉伯手工地毯,铁艺雕花的壁炉不时冒着点点火星,与穹顶上洛可可风格的水晶吊灯交相辉映,戴安娜王妃式经典的百宝阁低调的立在墙角,衬托着房间最中央吸引所有目光的实木书桌,它此时只是低调地蜷伏在铮亮的地板上,等待着主人的光临……红衣主教的尊贵奢侈,恐怕遭遇此景,也望尘莫及吧。
“索尔,我有时候真搞不懂你。”杰茜戴着肩头栖着的波斯猫一起参观这间刚刚被修葺装饰一新的书房,“你确定这不是你为房地产公司设计的巴洛克式样板间?”杰茜用手指尖轻轻的摩挲着桌面,“看看这灯芯绒台布,真丝印花台灯,古董落地钟……”
“不要那么刻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坚持,”索尔坐在书桌前,摆弄着手中的那管轻盈的鹅毛笔,“书房的风格就是我的坚持,只有在这种风格下我才能写作,天才都是这样。”
“纠正你两个错误,一、或许大多数人都有你所谓的坚持,但是相信我,在我们到中国三年,开始写永夜城三年,在中国的三个落脚点都是这种装修风格之后,我就已经确认,你的绝对不是坚持,是怪癖;”杰茜走到了窗前,一把拉开了帷幔般层层叠叠的窗帘,“二、把书房搞成这样才能写作的人,不是天才,是疯子。”杰茜转过身,玩味地看着索尔,“总结起来,你就是一个有怪癖的疯子。”
“如果太过于完美主义也是一种错,就让我万劫不复吧!”索尔挑了挑眉。
“在你万劫不复之前,让我们再探讨另一种可能性,”杰茜款款地走到索尔面前,俯下身,“想想那些顶尖的男设计师们和天才的男艺术家们吧,他们对完美的要求和你一样执着病态,而他们中80%都是Gay,换句话说,大多数同志都拥有和你一样的审美观……所以,”杰茜笑了笑,“再联系到三年前你说过对女人不感兴趣,而实际上这三年来你确实没有女人的事实,你的性向很有研究价值啊!”杰茜见索尔低下了头,一下子来了精神,“我不介意我未来的嫂子和你的性别一样,只要你开心就好,没准儿你出柜后,我们的书会更畅销!”
“当初卡梅隆大神的《阿凡达》怎么没找你来当编剧?不!”索尔猛地抬起头,“以你刚才所展示的想象力的疯狂程度,地球显然已经远远满足不了你了,你应该去找卢卡斯大神一起去鼓捣《星球大战》,争取在正传和前传的基础上,再搞出个外传什么的……这样你就顺便可以将我们的书当成赠品一并发行出去,成功地打开宅男的市场。”
“不用这么复杂,”杰茜跳坐在书桌上,“只要你肯出柜,开拓的又何止是宅男市场,上至大叔,下至正太,将全都是你的裤下之臣。”
索尔知道,再这样斗下去,自己或许真的就要“被出柜”了,只好又低下头来故作漫不经心地摆弄着那枚硕大的黑曜石的指环。它如一头黑豹,警觉地盘伏在索尔右手的中指上,就连他身上那件本来温润的黑色真丝衬衫,刹那间,也被衬得杀气腾腾,领口那朵针脚细腻的紫罗兰,此时,更像一针淬好毒药的暗器,在他锋利的锁骨间潜伏,伺机待发。
“这枚指环杀气太重了,虽然是新月型,但是完全不衬我的气质……”杰茜也举起了同样戴着指环的右手,“我们如果就这样出门,分明是在说,‘嗨,变态杀手出没,请绕道慢行’。”
话音刚落,杰茜深邃的黑色眼眸竟悄悄地发生了变化,那原本散发着的暗紫色的黑曜石光芒渐变到腥红,她肩头伏着的那只猫仿佛预感到了危险的临近,凄厉地叫了一声,浑身的毛发竖起,一个纵跃就已经跳到了书桌上,蜷缩到了索尔的手边,戒备地看着杰茜。
“我想,不戴它你的杀气才太重呢。”索尔站起了身,走到一边的书架旁,从上面拿下了两个高脚杯,酒瓶只是微微倾斜,深红色的液体便迫不及待且诱惑的顺着杯沿攀爬,仿若发出邀请般,等着谁上钩。
他端着杯子,走到了杰茜的面前,将其中的一杯递给了她,心疼而又宠溺地看着她亟不可待的仰起优美的脖颈,一饮而尽,而自己,则轻轻啜着杯子里散发着浓浓的甜腻味道的暗红。
“好吧,戴不戴指环的这点上,我同意你的说法,”杰茜微微皱了皱眉,“不过,你对于藏品的鉴赏能力上,显然还有待于提高。”杰茜招了招手,叫回了自己的猫,“这瓶即使不用打开,我都知道,藏得过头了。”此刻的她,再无之前的厉色,仿佛那高脚杯中的液体拥有不可思议的魔力,再次召唤回之前她的优雅自若,当然,还有毒舌和犀利。
“你真是像《农夫与蛇》那个寓言里没良心的蛇一样,”索尔无奈地摊了摊手,“我好心救了你,你却反咬我一口。”
“喝你的东西是给你面子,你应该感觉到荣幸,而且,我又重新证实了一件事……”杰茜闻了闻已经空掉了的高脚杯,“我之前错怪你了,哥哥,你显然不是Gay。”
“看来你还没有堕落到那条蛇的程度,你的良心还没有完全泯灭,”索尔抚了抚心脏,“看在血缘关系的份上,你果然还是不忍心陷害你的亲哥哥。”
“Gay才不会藏这种口味,他们的品位要好得多。”杰茜头也不回地走出了书房。
索尔无奈地笑了笑,他把玩着手里的高脚杯,眼睛被那抹暗红紧紧的吸引,身体却克制的向后逃避,挣扎了一刻钟,索尔的喉中逸出了压抑许久的低吼,他转身摸出了那枚黑曜石胸针,终于平静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