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念,全世界我只喜欢你。
余念,全世界只有你不知道我喜欢你。
1
“你在私募行业的领头公司,连年评优,升职在即,年薪过50万,你要辞职?多少人挤破了脑袋都进不了你们公司,你是脑袋被驴踢了,还是春心荡漾?被有才多金、事业有成的男人骗炮了?余念,你不是见色忘义的人啊!”
韩国烤肉店里,石磊边忙活着锅里的肉,边教训着余念,“办公室恋情是职场大忌。不论你对顾念是一时兴起,还是沉迷已久,女职员和男上司于公于私都不会有好结果。”
余念的盘子里堆满了石磊烤好的肉,但是似乎一口也没吃。她不停地用筷子拨弄着肉,夹起来,又放下了,然后叹了一口气,“你不就是办公室恋情修得正果的典范吗?”
“余念,我和我媳妇那是一见钟情,两情相悦,天雷勾地火。但是也碍于在同一个办公室不方便公开,还不得不隐婚。你说你,和你同龄的姑娘哪个不是手里牵着,怀里抱着?只有你!还是个处吧?余念,女人最重要的是嫁得好。你还是趁着没有人老珠黄,赶紧把自己出手,别好好一姑娘,砸在自己手里了!”
余念刚想反驳,手机响了,是母亲的来电。
石磊连眼皮都不抬就说:“又来催婚的吧?我这是第几次给你当相亲的托儿啦?”
余念接起了电话,假装捂着嘴说:“妈,我到了。是的,已经见上面了。正吃饭呢,回头再和你说啊。”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电话挂了。
一想到望子成龙、望女成凤,希望自己早日嫁入豪门好安享晚年的母亲,余念心里更惆怅了,“可是我做不到随便找个人嫁掉。”
“那你想怎样啊?想和顾念谈恋爱啊?我看你趁早死了这条心吧。”
顾念是顾林资本北京分公司的副总经理。最近疯传顾林资本内部高管夺权,顾念胜出的呼声很高。但毫无征兆的,顾念却在今天交了辞职信,听说是要创业。
消息传到余念耳中时,她的脑袋嗡嗡直响,跑到了电梯间,看到高管专用电梯从眼前经过。来不及思量,余念穿着高跟鞋一口气下了19层楼,满脑子想的都是这辈子会不会再也见不到他。
毕竟这个人是自己默默喜欢了13年的人。
终于在公司前台拦住了顾念。余念大口喘着气,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顾总,您是要创业吗?带我一起吧。”
“创业?”顾念饶有兴致地看着她,愣了一下,微微笑了,“是啊,创业。”
2
13年前。
高一结束,高二伊始,那是一个燥热的夏天。
师大附中刚刚结束了文理分班,余念所在的高一(11)班被打散了,选择理科的人被随机分配到了其余的班级。选择文科的人,组成了新的班级。
余念就是这样来到了顾念的班级,成为了他的前桌。
顾念不爱学习,爱打篮球,是校队的主力。每当他出现在球场上时,身边总有尖叫呐喊的女生。
出于好奇,余念趁去洗手间的空档、去办公室问问题的空档、去水房打水的空档,用余光偷偷观察了顾念好几次。他跑步的样子、起跳的样子、投篮的样子、带球过人的样子,吸引着她一看再看。就像上了瘾一样,她的目光总忍不住去寻找他。
在老师和母亲的眼中,余念永远都是穿着校服、扎着马尾、考试第一的好孩子。但是谁又知道,她的心里也渴望青春和热血,毕竟那是一个活蹦乱跳、荷尔蒙乱飞的年纪!
有一次余念看着入了神,和顾念回头的眼神恰好撞在了一起。惊鸿一瞥,余念满心的春水被搅动了。
但是在单亲家庭长大的余念早熟而乖巧,她看着每天起早贪黑、日夜操劳的母亲,只能把所有的小心思都仔细藏好。
余念匆匆收了眼神回到教室,惴惴不安地回到座位。
顾念抱着球回来了,用圆珠笔戳了她的后背,“偷看我一次五块钱。”然后用手指着余念的鼻尖,“休想赖账,你偷看我许多次,我都一一记着呢。”
余念涨红了脸。余念没有钱,连买参考书、买圆珠笔的钱都没有。
像是看出了余念的窘态,顾念说:“或者你当我的跟班,听我的使唤。”
从此,顾念习惯性地戳余念的后背,要她的数学作业;在化学课上命令她坐的笔直,好躲在后面睡觉;偶尔会买花式课外书,哄那些女孩子,还有她开心;抽屉里有吃不完的零食,有她喜欢的薯片,也有她讨厌的臭榴莲糖。
他喜欢逗她笑,惹她跳脚。她嘴上说着讨厌,却满心欢喜。
顾念的存在,让余念灰色的青春期多了五颜六色的靓丽。
渐渐地,余念习惯了身后他淡淡的味道,他哼唧的声音,他上课时给她传的纸条,还有他像段子手一样停不下来分享他绮丽多姿的生活。
顾念说:“做人嘛!最重要是开心啦!”余念只能攥紧了手中的试卷,然后抿着嘴笑。
每每遇到自修课,顾念会戳着余念的后背,要她抱着试卷转过身和他分享一张课桌。他的CD机里放着周杰伦,一只耳机给余念,一只耳机留给自己。余念的笔刷刷写着试题,顾念的嘴碎碎念着未来。
高考前学校放假一周,让同学们各自回去针对薄弱环节备战。余念抱着两大兜辅导书在公车站等车,等了许久,没等来公车,却等来了一场夏雨还有顾念的脚踏车。
“上来吗?我送你。顾式私家车,仅此一辆。”
余念抱着辅导书,站在小雨中,刘海贴在了额头。她看到周围三三两两的女生挽着胳膊攥着手,她们小声嘀咕着,想要上前,却又碍于顾念的威严不敢上前,只能对她指指点点:
“她就是年级第一啊?”
“听说很乖呢”
“也不怎么样嘛”
“听说要考清华呢!”
“学习好了不起啊?还不是缠着顾念!”
顾念接过余念手中的辅导书挂在车把,拉着余念,安顿在了后座。在她的耳边说:“有我在,不要怕。”
余念的心像要从嘴巴里飞出来,却强装镇定。用手攥着车后座,努力和顾念保持着距离。
但是那一路有些颠簸,她总是不小心碰到他的后背。雨水很凉,后背很暖。
余念酝酿了许久问道:“你的志愿填了哪里?你打算去哪里念书?”
那一天的雨淅淅沥沥,余念并没有听到顾念的回答。余念以为他们还有很多很多的以后,然而顾念并没有参加高考,而是举家移民了澳大利亚。
18岁的余念以为,他和她的距离只是一张窄窄的课桌。然而实际上却是10000公里,隔山隔海,遥不可及。
上大学后,余念举家搬到了北京。
此时一别,竟从此杳无音信。
3
石磊撬开了两罐啤酒,仰头喝了一罐,另一罐放在余念的面前。
“我不会喝。”
“余念,你是干私募的吗?你是搞金融的吗?你是参加过无数商业宴请的人吗?就你这样,还喜欢顾念?你工作上帮得了他吗?你生活上照顾得了他吗?你和他消费水平在一个层次,能聊到一起去吗?”
余念被石磊的连环炮给噎住了。憋了半天只有一句:“干你屁事!”
“余念,你以为你还是十八岁、暗恋隔壁班男生的小姑娘吗?”
石磊一副怒其不争、哀其不幸的样子,“余念,你和顾念根本不可能,他根本不喜欢你,你又何必为了一个在职场权力斗争中失败的人,放弃眼前稳妥而多金的工作?”
“我舍不得他,我选择顾林资本是因为他,我离开顾林资本也是因为他。”
“我知道你找工作时,放弃了顶尖投行而选择了顾林资本,只是因为在高管名单里看到了‘顾念’两个字。但是余念,你早已过了不顾一切、爱得死去活来、要死要活的年纪了。”
13年了,顾念,是余念放之不下的念想。
好不容易又遇见了,余念不想就这样轻易放弃。
而且在顾林资本,她和顾念之间隔着条线组长,板块组长还有部门经理,余念没有任何机会和顾念做单独的交流。连电梯都分员工电梯和高管电梯。
就像一条长长的食物链,顾念在顶端,而余念生存在最底端。
如果和他一起创业,她和他的距离会不会近一些?
“作为你资深闺蜜,友情提示:你面前是个火坑,你是要不顾一切跳下去,还是守着你目前多金有前途的工作好好奋斗,博一个未来?你可要想清楚了。”
余念端起眼前的啤酒,拿在手里掂了掂,捏了捏,然后闭着眼睛仰着头灌了一口,皱着眉头使劲咽了下去,“我想和他在一起。”
“你丫真是头倔驴!”
4
高三一别之后,余念再见到顾念的时候已经是大三了。
因为学习成绩优秀,科研表现突出,余念争取到了去英国帝国理工大学交换的机会。
为了补贴生活费,余念在酒店打工。余念一度为自己被英国顶尖奢华的AICK酒店录取而感到骄傲。直到她穿着工作服,推着清洁车,在酒店的长廊遇到了顾念。
分别三年,余念心惊,是他吗?
余念忍不住迈出了脚步,想上去问:“为什么突然消失?为什么只字没有?”
只是,他身边跟着一个腰细腿长眼大胸大的漂亮姑娘。他们有说有笑,他们在豪华套房门口停下。他提着一大兜东西,像是啤酒和零食,她把手伸进他外套口袋找着门卡。他们亲昵,画面和谐。
余念像泄了气的皮球,这么多年,他的身边应该从来都不缺少姑娘。
余念低着头,推着清洁车离开。经过顾念时,他说:“麻烦您能给我两瓶矿泉水吗?房间里的水喝完了。”
余念匆匆从推车里取了两瓶水递给他,全程没有抬头,没有对视。
他没有认出她。
心里又悲又喜,悲的是也许他早已忘记了她,喜的是还好他没有看到窘迫的她。
那一天余念从酒店领了工资,交了房租,买了课本,本来想请自己吃PIZZA,结果只买了一只法棍面包。坐在街心花园,抬头仰望着地标一样的AICK酒店,还有那位于顶层的豪华套房。就着英国湿冷潮闷的空气,祝自己21岁生日快乐。
21岁的生日愿望是想去澳大利亚看一眼,一直想去,一直不敢去。
顾念在AICK离店后,余念去做房间清洁。
余念以为房间里会乱做一片,满地躺倒的酒瓶,滚做一团的被子,满地的卫生纸,角落可能还藏着一只干瘪的避孕套。
然而看到的却是推到的椅子,砸碎的杯子,还有卫生间斑点的血迹。
余念用手抹着已经干涩灰暗的血迹,不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
余念来到到酒店前台,趁工作人员不备,私自查询豪华套房登记的入住信息。然而只有一个姑娘的名字,林想。
没有顾念的信息,没有他的联络方式。
顾念像一只漂浮的风筝,偶尔出现,又匆匆消失。
那个月余念收到了顾客的匿名表扬信,荣获了酒店的服务之星。酒店多发了一个月的奖金,余念全部寄给了母亲。母亲说:“都给你攒着,攒着做嫁妆”。
嫁妆?21岁的余念还想不了那么久以后的事情。
5
余念和石磊吃完饭,刚回到家就听见母亲的碎碎念。
“今天晚上相亲的怎么样?”
“不太合适。”
“怎么不合适?是家庭条件不好,还是工作不好?”
“都挺好的,但是没什么感觉。”
“感觉?感觉这东西靠得住吗?我嫁给你爸时也讲感觉,你爸还不是跑了?你说你,一天到晚都在加班,30岁连个正儿八经的男朋友都没有。你说赵峰那么老实一个人,你竟然也看不住!”
余念最怕的就是母亲的碎碎念,赶紧安抚:“妈,我这个月发年终奖了,发奖金了请你出去玩好不好?”
“你别和我打岔。你说你,高中的时候不让你谈恋爱,你非要早恋。现在正儿八经让你谈,你又不谈!”
“妈,我高中什么时候早恋了?”
“你们班主任都和我说了,天天上课传小纸条。要不是我找那男同学的家长,还不知道要祸祸你到什么时候?还好他们识相,全家都移民了。”
“妈!”余念的心咯噔一下,全家移民的男同学,是顾念吧?
余念不敢去想,以母亲泼辣的性格,当年找顾念的父母会说些怎样尴尬、难听的话。
余念咬着嘴唇,“妈,你怎么能这样?”
“我怎么样了?我生你养你,我管你天经地义,我都是为你好!从明天起,你不准加班了,每天回来给我相亲!”
余念进了卧室默默关上了房门,把母亲喋喋不休的指责关在了门外。
日子过得像一个傀儡,她是母亲手下的玩偶。按照母亲的愿望考中国最好的大学,毕业后前往美国常青藤深造。工作要找工资高、名气大的单位。大学之前不准恋爱。毕业后要嫁给家境殷实、靠得住的男人。
余念的一生都被母亲设计好了。余念不能违背母亲一丝丝意愿,不然母亲会哭会闹会骂人,骂余念和不要脸的父亲一样没有良心。
所以辞职的事,一个字都不能对母亲讲。
6
自英国一别之后,余念再见到顾念,是在在美国研究生入学不久的导师同门宴上。
她是导师新招的学生,他是导师的旧友。
她坐在角落,他紧挨着导师。他的身旁是大三时在英国酒店见到的那个姑娘,林想。
难得他身边的女生竟然没有更换。余念独自喝下了一杯酸涩的酒。
导师桃李满天下,同门宴热闹非凡,200人的宴会厅人员满棚。
他身边的人络绎不绝,她几番上前,都被络绎不绝的人挡在外围。
也许他早已忘记了。
同门宴结束时,余念带着掩藏很好的落寞离席。
她转身,把顾念匆匆赶来的身影和急切找寻的目光都留在了身后。
宴会厅门口站着余念的男朋友,赵峰。
他是来说分手的。
赵峰是余念谈的第一个男朋友,也是唯一一个男朋友。
余念出国留学前,母亲担心她27岁硕博毕业时会变成没有人要的老姑娘,亲自操刀上阵,押着余念相亲数次。钦点了有谈吐、有学识、人老实的未来女婿赵峰。虽然人长得丑了点,个子矮了点。但是没关系,重要是人踏实可靠,家境殷实。
开始的时候赵峰百般殷勤,时间长了,赵峰说美国姑娘胸大脸靓性格好。不像余念,像一条默不作声的鱼。
余念舒了一口气,终于不用再掩饰不喜欢和他牵手、不喜欢和他拥抱、每次要接吻都反胃想呕吐、也不用再忍受他的包里总是装着避孕套,而且牌子常常换。
原来,一个男人靠不靠谱,和长得丑没有半毛钱关系。
余念结束了短短三个月的恋情,又回到了单身。
余念很想顾念,那个长得白净帅气的男孩儿,那个18岁就在她生命中消失的男孩儿。然而导师宴之后,在美国长长的五年,她并没有再见到他。
7
余念把母亲的唠叨锁在门外,把自己反锁在房间里。
自己的辞职信还没来得及交出去,部门经理万凯就来找余念谈话了。
万凯说:“过完年正式的提职任命就会在OA里下发,具体的薪酬晋档人力会再和你谈。小余,好好干,你的前途无量。”
万凯追余念追得很含蓄,工作上提携,生活上关心。别人都夸余念好福气,一入职就遇到了伯乐。只是可惜,万凯有家有室。当然如果余念不介意,就是另外一幅光景了。
是去,是留,余念心里早已有了答案。只是在做出选择之前,内心的波澜像是要冲破堤坝的洪水。
余念在顾林资本其实并不开心。
入职时,每个员工都发了一本厚厚的公司简介和员工手册。
高管名单上写着:顾念,副总经理;林想,总经理。
世界很小。
小到余念和顾念一而再、再而三的相遇,小到每一次相遇,顾念的身边都有林想。
余念不知道是不是倾尽一辈子的努力都无法站在他的身旁,她只是努力工作,拼命加班。
某次深夜下班,余念在路边打车,看到顾念的奥迪从车库缓缓而出。
顾念的车开到余念脚边停下,“上来吗?我送你。”
宛如18岁的那个少年,可是余念已经不是18岁的少女。她和他之间的距离早已不是一张课桌,而是隔山隔海。
余念礼貌地说:“不用不用,不用麻烦顾总了,我们家很近的。”
顾念没有再坚持,掉头离开了。
余念的心凉凉的,他一定不记得她了。
原来高层领导对底层员工的关心原来也只是做做样子,就像大城市的繁华一样,只能看看而已。
而所谓的“我们家很近”,是指单程距离在10公里,通勤需要一小时。
此后没多久,顾林资本每个部门都配了专车和司机。晚上9点以后,专车和司机会送每一个加班的同事回家。顾林资本因此被员工评为业界良心。
8
作为业界良心,在资本市场行情大好,公司利润大幅增长之时,顾林资本组织骨干员工去澳大利亚进行团建,由总经理林想、副总经理顾念亲自带队。
到了机场余念才被通知,由于行政的疏漏没有她的机票,而同一航班的经济舱已经售罄了。
余念理解地表示:“没有关系,我可以搭乘下一班。”
然而未来3天的经济舱都售罄了。
林想安慰余念,可以把旅游的费用变现作为年终奖提前发给她。
然而顾念当场批评了行政主管,然后余念买了商务舱,差价从行政主管的奖金里出。
于是余念生平第一次搭乘了商务舱,座位在顾念的旁边。
原来,10000公里的距离,隔山隔海,也不过12个小时的飞行。
顾念座位的音响设备坏了,余念忙把自己座位的音响设备贡献出来。
没想到顾念说:“一人一只耳机,我们一起。”
顾念是个怀旧的人,竟然在飞机上看《大话西游》,看到紫霞仙子等大圣娶亲的那一段,顾念突然问:“公司正在考虑提拔一批年轻干部,我替人力了解一下,你未来有生育计划吗?”
余念说:“顾总,我没有结婚。”
如果说连男朋友都没有会不会太丢脸?
没有人知道,早在青春期的时候顾念就卷走了自己生平的第一场喜欢,而这喜欢竟轰轰烈烈,经久不停。
余念闭起眼睛能闻到他的气息近在咫尺,清新微甜,忍不住想要靠过去。飞机陡然颠簸,她的头碰到了他的肩膀。
余念忙说:“不好意思。”
顾念说:“没有关系。”
客气冰冷。
临行前作为贴心男闺蜜,石磊送了余念比基尼泳衣和四个水饺。
直到旅行快结束,比基尼和水饺都静静地躺在旅行箱里。
最后一晚,顾念在沙滩搞起了舞会,临时用扑克牌抽签凑舞伴。
高一军训文艺汇演时,余念因为一曲民族孔雀舞艳压全场,后来因为学习紧张,竟再也没跳过。
顾念的舞伴,抽中了余念。
一曲慢四刚刚开始,四目相望,手掌相握,还未迈步余念就接到了母亲的电话。外婆洗澡时不慎摔倒,脑溢血,被下了病危通知书。余念连夜赶往机场。
兵荒马乱。余念一家,自外婆起就是单身母亲。自余念有记忆,就是外婆、母亲和余念一起生活,谁也离不开谁。
余念的手心浸出了汗。
顾念握了握她的肩膀,他说:“不要怕。”
顾念特意陪余念搭了同一航班提前返京。
飞机起飞后,顾念把余念头顶的灯捻灭了,把机组配的毛毯盖在了她的身上。
他温柔的不像领导,好像余念17岁时因为大姨妈弄脏了裤子,他若无其事地脱下外套搭在她的身上。那么长那么暖的外套,刚刚好搭在了屁股上。
9
顾念的新公司很快开始运营了,公司名称叫念念资本,主要在二级市场进行投资。
整个团队小而精,不超过10个人,却管理着50亿的资产。余念和顾念在一个办公室,但是入职三个月碰面的次数屈指可数。他或她不是在出差,就是在出差的路上。
对别人而言,顾念是微信群里活跃的名字,电话会议里富有磁性的声音,视频会议里组织讲话的领导。
但是对余念而言,顾念是她心里的小欢喜。
那是余念最开心的日子。他在她的小小世界里,是天、是地、是一切、是呼吸、是氧气。想起他就充满动力,心里挂满了小太阳。
陪他创业,陪他打拼,恨不得摘整个世界送给他。
仅仅半年,念念资本收益率达到20%。顾念拨了经费,整个团队新加坡四日游奢靡庆祝。余念作为团队唯一的女生负责帮大家定行程。
顾念出差在外,余念去顾念的办公桌拿护照。打开第一个抽屉,文件井然有序,护照就在眼前。但是余念的好奇心使然,忍不住想要浏览顾念的每个抽屉。
第三个抽屉刚打开一半,余念惊呆了。满满全是药瓶。有满罐的,有空瓶的。瓶面上没有标签,余念不知道顾念生了怎样的重病要靠这么多药物来维持。余念小心地倒出了几粒白色药片,用纸巾包好。
新加坡临行前,余念负责的板块出了新政策。为了第一时间解读,把握风向,和投资人沟通,和上市公司沟通,余念一直忙到深夜,误了飞机。
此时全公司的人都在度假,只有余念加班工作了将近9个小时,一抬眼已经凌晨三点。
余念伸了懒腰,却头晕眼花,一头栽倒在座位上。
等二天醒来时是躺在顾念办公室的沙发上,身上盖着顾念的西装。走出办公室并不见顾念,而见所有的同事整齐地坐在工位上。
“你们怎么回来了?不是去新加坡了吗?”
“顾总说让我们回来陪你加班。”
余念瞪大了眼睛。
余念连续加班、夜不归宿激怒了母亲。
母亲盛怒之下去顾林资本抓人,扑了空顺着同事给的新地址摸到了念念资本。拉着刚睡醒的余念劈头盖脸就骂:“你放着好好的工作不干,跑到这里和别人创什么业?有钱人创业玩的是情怀,你跟着瞎凑什么热闹?!跟我回家!”
同事们被刺耳的声音打断了手中的工作,纷纷从格子间探出头来。
而这时顾念恰巧回来,手上提着打包的饭盒。母亲看了顾念一眼,皱了皱眉头,从记忆深处挖出了这个面孔。
“是你啊?我就说我女儿着了魔一样天天工作不着家,原来是你。念书时祸祸我女儿,如今工作了,还想缠着她吗?”
“妈!他是我们公司领导,我是自愿辞职过来的,有什么咱们回家再说。”余念推着母亲离开。
“余念你今天要是不跟我走,你就别回家了!”
“妈,我的工作昨天刚出了行业新闻,我处理完了马上回家好不好?”
“工作工作就知道工作,三十多岁连个正经对象都没有!以后我要是有个三长两短,谁管咱们娘俩啊?”
只听顾念说:“我管。”
整个屋子安静地掉根针在地上都能听得到。
投资经理从里屋慌张跑出来说:“不好了,尾盘遇到恶意砸盘,重仓股全面跌停。”
余念脸色惨白。念念资本除了投资者的资金,还在市场上1比1配了杠杆,10%的跌停意味着半年的浮盈全部赔了回去,而且还折了投资人不少本金。
10
第二天投资者闻讯来闹事,办公室所有的桌子被掀翻,电话被摔,电脑被砸。闹事者把不大的办公室里三层、外三层围了起来,完全不管不顾当初亲笔签订的“股市有风险、投资需谨慎”的自愿认购书,像地痞恶霸一样要讨回本金。
当闹事者举起凳子砸过来的时候,是顾念把余念护在身后,他用手捂住了余念的眼睛,他说:“不要怕。”
余念听到木头和骨头撞击的声音,她的身体忍不住颤抖。顾念身体前倾保住了她,她的脸颊碰到了他的胸膛。脸颊烧得火热,心疼得难耐。
办公室乱作一团,余念趁乱报了警。在撕扯中,顾念左边的袖口被扯开,手腕处一条浅浅的伤疤触目惊心。警察很快赶来,闹事者在离开之前留下恐吓,“一天不还钱,一天不得安宁!”
第二天、第三天股市连续跌停,杠杆资金被强制平仓,资金缺口1个亿。
念念资本无法再苦苦支撑,团队崩盘,各自散去。
只剩下余念。
真好,顾念的身边,终于只剩下了余念。
这个时候顾念消失了。
闹事者在办公室扬言不还钱就要跳楼。顾念音讯全无,几十个闹事者围着余念一个人。
有人翻了她的背包,打开了钱包,落了一地的银行卡,还有18岁时,他和她的毕业照。照片被踩在地上,她被掴了耳光。
闹事者们呐喊着:“还钱!还钱!还钱!”
是赶来看热闹的石磊救了她。
石磊说:“你知道念念资本重仓股是谁砸的吗?是顾林资本的万凯。收起你那惊讶的表情,你以为万凯是为了你吗?是林想下的命令。”
11
林想,难道不是顾念的女朋友、或者未婚妻、或者情人、或者任何一种亲密关系吗?
林想为什么要和顾念争权,而且还要至他于死地?
余念找了林想,却被林想置之门外。
余念在车库等了林想三天终于以身挡在车前,才截住了她。
林想踩着油门和刹车,车子轰轰作响:“你以为你是他的谁?你以为你对他有多少了解?”然后一脚油门,绝尘而去。
余念的家门口也被闹事者贴了横幅,喷了漆,各种污言秽语铺天盖地。母亲一个将近70的人破口大骂:“龟孙子王八蛋敢创业不敢担待!谁赔了你们的钱你找谁去!谁也别想从我女儿这里拿到一毛钱!”声音高亢,脸色涨红。
毕竟年纪大了,情绪激动起来高血压就上头,差点一口气憋过去。
余念见状,连夜买了机票,哄着骗着母亲回了老家。
飞机刚落地,余念收到了石磊的信息:“你托我查的药我已经托人查到了,是抗抑郁的药物。”
所有的细节连接起来,英国酒店的血迹,永远穿长袖衬衫的顾念,还有他手腕上的伤疤。余念颤抖着在手机输入:“能再拜托你查一下顾念的诊疗纪录吗?”
石磊回复:“已经查过了,13年前第一次就诊,在澳大利亚,后来英国、美国、中国陆陆续续,没有断过。”
余念失手,手机掉在地上,屏幕碎成一片。
因为手机里还有许多重要信息,余念忙把手机送修,然后才回了家乡的老房子,刚开门湿冷发霉的味道扑面而来,空气中扬着灰尘。
门厅的地板上散落着十几张明信片,像是投递员从门缝塞进来的。余念随手拿起了一张明信片,正面是澳大利亚的大堡礁,碧海蓝天,背面写着:“念念,18岁生日快乐。”
其余十几张明信片从澳大利亚到新西兰,到英国法国意大利,到美国加拿大,每一年一张,每张上面都写着:“念念,19岁生日快乐”、“念念,20岁生日快乐”、“念念,21岁生日快乐”等等等等。
每一张都没有落款,没有对方的地址。酸楚苦涩的心情涌上心头。这么多年,余念以为他都忘了,可是原来他都记得。
余念红了眼眶,咬着牙齿蹲在地上不让眼泪流出来。
手机修好的那天,余念接到了石磊的电话,“顾林资本出钱,把事情抹平了。”
“顾林资本为什么命令砸盘,又出钱抹事?”
“这个你得去问林想了。”
12
这一次,是林想找的余念。
林想说:“你知道顾念在哪里吗?”
余念说:“你们砸盘的第二天他就消失了,我也很想知道他在哪里。”
林想点燃了一支烟,悠悠吐了一个烟圈,“又笨又傻又呆,不知道你到底哪里好?不知道我弟弟为什么会喜欢你?”
余念皱了皱眉头。
林想悠悠地说:“我们的母亲姓顾,父亲姓林,顾林资本是父母一起创业打下的天下,从白手起家到行业翘楚父母拼了一辈子。因为父亲身体不好,年过40他们一直没有怀上孩子,才从孤儿院抱养了我。一开始父亲很知足,但是每当看到别的孕妇和产妇,母亲心里总有些不甘。后来,母亲私自借精怀孕,有了顾念。”
“所以,顾念,林想;顾林,念想,你的父母一定很相爱对不对?”
“他们一直是别人眼中相爱的伴侣,相敬的夫妻,携手创业的伙伴。直到顾念高考前查验血型时,父亲才知道顾念并不是自己的亲生儿子。父亲崩溃了,开始夜不归宿,沉迷酒色,以此麻醉自己。
“母亲为了挽救岌岌可危的两性关系,举家移民,企图用新的环境能和父亲有一个新的开始。
“即使这样,表面和谐的夫妻生活只维持了短暂的半年。无论母亲怎样认错,道歉,父亲都无法原谅。长达10年的争吵,冷战,有的时候甚至大打出手。但是由于有顾林资本的存在,他们的利益交织在一起,过不下去,又分不开。
“最可怜的是顾念。他一遍一遍听着母亲说:‘我错了,顾念的出生是一个错。’”
“所以,他得了抑郁症?”
林想弹了烟灰继续说:“那一年在英国,顾念积极配合治疗。他伪装得很好,骗过了所有人,但是却一个人在卫生间看着自己的血一滴一滴流下来。他说,这才是他真正的解脱。
在AICK酒店,他认出了你,但是却不敢和你相认。
他蜷缩在角落,把头埋在膝盖里哭,毫无声音。我能感受到他的压抑、痛苦、隐忍。哭过之后,他为你写了热情洋溢的表扬信,酒店给你额外发的奖金也是他给的,他说你是他生命中的一束光。”
讲到这里,林想掐灭了手中的烟,苦笑了一下,“那我是什么?”
“你,喜欢他?”
“除了父亲,谁不喜欢他呢?有了顾念后,母亲开始忽略我。是顾念,让我感受到家庭的温暖。他这个人,嘴巴很毒,可是心里很暖。他从不看课外书,可是总会让我帮他买;他从不吃零食,可是抽屉里总摆满了零食;他数学很好,可是总是不写作业;那个时候我就知道你了。是你,把顾念从我身边抢走了。
“余念,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恨你?
“半年前,父母之间的战争全面爆发。父亲歇斯底里,即使砸碎了顾林资本,也要离婚。
“所以你们听说的顾林资本高管内斗,不过是两个原始创始人对财产的争夺。父亲持有的股权由我继承,母亲持有的股权由顾念继承。顾念以为一切因他而起,他不忍心父母离婚,不忍心顾林资本分家,没有接受母亲的股权,选择离开顾林资本。他甚至想离开北京,但是因为你的一句话,他开始创业。
“念念资本,全都是为了你。
“砸盘是我下的命令,我以为只要你们的念念资本倒了,他就会回来。闹事的人是我安排的,这样我才能以生命安全为由带他回家,而且我骗了他,我说你为了钱,睡了万凯。”
余念内心一紧,“然后呢?”
“顾念变卖了自己的所有资产,补偿了投资者的本金,然后消失了。余念,帮我找他。”
13
余念走出顾林资本,百感交集。
家庭的秘密,畸形的爱,压抑的内心。原来那些看起来幸福的家庭,也不过就是看起来而已。
顾念,他会在哪里?他真的以为余念为了钱,出卖了肉体吗?
余念重新打扫了办公场所,重新续约,念念资本再次运转。这一年,余念31岁。
余念和母亲的关系非常紧张,几经崩溃,但是余念还是坚持。如果说前半辈子她都是任由母亲安排,那么后半辈子她想自己选择。
资本市场最火的几年已经过去了,整个市场都在走下坡路,业务很难开展。但是再难,也没有茫茫大海找个人难。
余念的投资风格很稳健,慢慢积累了一些客户群。余念只推一款产品,产品代码是GN520,产品名称是“念念不忘,必有回想”,除了给投资者的回报,所有的超额收益捐出20%。给孤儿院,给留守儿童,给心理机构。
余念和受捐赠的孩子们手绘了上千幅明信片,画着想象中的澳大利亚新西兰,英国法国意大利,美国加拿大,画着他们没有看过的风景。孩子们写着对父母的思念,余念写着对顾念的思念。
余念写着:“人生最重要是开心嘛!“
写着:“离别50天,祝你开心。”
“离别100天,祝你开心。”
“离别200天,祝你开心。”
“离别300天,祝你开心。”
究竟要等多久,等几百天他才会回来。余念不知道。但是她会一直等,一直坚持。
卡片先在全市分发,然后在全国分发,在酒店、在旅馆、在民俗、在街头、给每一个正在漂泊的人。
其实一年多的时间里,余念摸遍了本市所有的医院和诊所,早已知道顾念在哪里。
但是她没有去找他,她只是默默地等,她知道他需要时间,他会勇敢地站起来。
她站在阳光里,他给的盛世阳光里,等他回来。
尾声
顾念的手放在余念隆起的肚子上。
余念问:“你喜欢男孩儿还是女孩儿?“
顾念说:“男孩儿、女孩儿我都喜欢,我最喜欢你。”
余念说:“说不定是双胞胎呢,算命的说我这一生会有两个孩子。”
顾念说:“算命的说的你也信?!”
余念说:“我只信好的,不信不好的。你说过,做人最重要是开心嘛!两个孩子的名字我都想好了,叫念念,不忘。顾念念,和余不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