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畅销小说和改编的电视连续剧《ROOTS/根》, 描写了一家非洲籍美国人的几代血泪史,五十年前在美国播放时,全剧平均收视率接近45%。
没想到的是,我在里昂非洲博物馆参观时,遇到一位像《根》的作者亚历克斯·哈里那样来寻根的非洲籍高中生。
我一个中国人,为什么要在里昂专程去看非洲博物馆?这里有必要先讲讲我的这个冷门情结。我的外国艺术史启蒙恩师朱铭先生八十年代时,编著《外国美术史》需要非洲原始艺术的资料,我所在的学校图书馆有一本英文版的《Primitive Art/原始艺术》,里面恰好有合适的图文。我翻译整理出来,用进他的书里。后来他又帮忙在山东艺术学院学报发表,全文八千多字。2000年我有机会去尼日利亚,在国家博物馆看到不少以前在英语画册见到的精品实样。不过这次在法国看了两三家非洲艺术展览后才知道,非洲英语区国家跟法语区国家的原始艺术相比,还是有些区别,比如在里昂非洲博物馆,有许多藏品我是第一次见到。
这家博物馆的展品陈列,不同于美术博物馆的精品收藏,也跟偏重地区或门类的私人收藏不一样。它更像人类学和民俗学的分类,比如按照捕鱼、服装、宗教等日常生活分类,图片配实物,很直观。
这家博物馆不大,一栋四层高的小楼,二三层做展厅,展览面积大约有四五百平米。
博物馆里很安静,很长一段时间只有我自己,可以完全沉浸在里头。这些鲜活的展品跟我以前了解的非洲原始艺术品相比,有的熟悉有的陌生。
终于看到两位观众,女孩,一黑一白,在说法语。后来知道,黑肤色女孩祖籍是卢旺达,现在里昂读高三,今天跟同学来看博物馆。我看过电影“卢旺达饭店”,知道二十多年前那场种族灭绝大屠杀,死了80-100万人。我不禁为她和家人今天的安宁庆幸。她说自己三岁随父母以难民身份来法国,对非洲没有记忆,父母告诫她要经常来这里寻根。听她这样说,我就毛遂自荐不客气地当起讲解员,跟她分享我的非洲艺术感悟。她的英语极好,很有礼貌地频频点头,偶尔会问点什么。同学则在远处漫不经心地溜达。
分手前,我问她愿不愿意跟我拍照,给我留个纪念。她欣然同意。
后来跟馆长交流才知道,弘扬非洲各民族的文化,是里昂的非洲裔居民最初建这家博物馆的初衷。房子是一位非洲裔居民免费出让的,藏品是大家主动捐献的,政府不提供经费。这里还是当地非洲裔居民聚会的地方,做礼拜,开会也都在这里。
馆长白皙漂亮,读美术史出身,博学又有修养,英语很好,解答了我的一些问题,如今天的贝宁共和国古代叫达荷美,而古代的贝宁在今天的尼日利亚境内。对于金属块做的计数工具细节,如什么代表哪个数字、怎么计算,她坦诚地说不知道,还说自己不懂的东西还有很多。我夸博物馆办得有心,自己选择来这里很正确,她点头笑笑谢谢我,说自己其实也曾动过心离开这里,可是这些人太让她感动,走开真是割舍不下。钞票够用就好,是吧?
离开法国已经一年多,很怀念那些日子。现在又一次面对里昂非洲博物馆这张门票,我不禁又想起那位来自卢旺达的女孩、那些热爱自己文化的非洲裔里昂人、博学博爱的馆长和那些默不作声却延伸着文化根须的展品。